第一百一十八章 隔岸觀火(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隔岸觀火(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隔岸觀火(上)

宜嬪出意外的地方,是在佟貴妃更衣間的院子。玄燁聽了一個大概,便與佟貴妃悄然離席趕去。而良玉的獨舞依然在繼續著,幾乎全殿的人皆未察覺有異。德珍同餘下的嬪妃也仍留在殿中,不過顯然眾妃嬪的心思已不在此。

惠嬪憤然從玄燁離去的方向回頭,咬碎一口銀牙恨道:「又是宜嬪,她非得與本宮處處作對不可」

小許子強制鎮定,俯身在德珍的耳畔小聲道:「主子,這……會不會受牽連?」

這也是德珍暗中擔心的,但她口中卻道:「應該不會,暫且等消息吧。」

小許子點頭道:「等過會,奴才就安排人去探消息。」

惠嬪轉頭見德珍主僕在切切私語,傾了傾身子向德珍靠近,「宜嬪是在佟貴妃的地方出事,你和宜嬪又是一前一後出去的。但以宜嬪的性子,無論她有事沒事,只怕她也會……」話故意留住半截,轉而一副好心的提醒道,「妹妹可得當心了。」

「有勞姐姐擔心。」知道惠嬪在挑撥,德珍僅抱以微笑,「不過本宮以為『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自也沒什麼可憂心的。」

惠嬪見德珍不以為意,自覺沒趣,也就將目光轉了開去。

德珍的笑容慢慢消失,目光深遠的投向良玉,手下意識的撫上小腹。

今日是禛兒的周歲宴,即使佟貴妃不想讓宜嬪好,她也不會在今日出手,更不會在自己的地方出手。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一切都是宜嬪自己所為,畢竟有能力讓宜嬪在此出事的,除了佟貴妃也僅有榮嬪一人,但私以為不會是榮嬪。

可真是宜嬪的話,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玄燁並不好糊弄,若宜嬪安然無恙,僅做了表面功夫,只會讓玄燁以為這是宜嬪的爭寵手段,而且還是在今日這種場合任性使手段,無疑將引起玄燁的不喜,實在是得不償失。

因此,宜嬪會弄傷自己的可能性極大。

想到這裡,德珍撫在小腹的手驀地一緊。宮中許多老人都知,先帝順治的庶妃陳氏,因在宮中地位極其低微,在偶然的一次得寵有喜后,故意使自己出現滑胎跡象,以謀得順治帝的注意而晉位,不料下手時出了狀況,以至順治帝的第一個女兒僅半歲便夭折了。后此事被揭發,陳氏連同其家族一併受以極處。

她不再去想宜嬪是否如陳氏一樣,不惜讓親子身子孱弱以達成目的。只是由此及彼,想到她因服食祛斑養顏之物,會導致她的孩子出現早產癥狀,如此生下來怕是不比一般孩子康泰。

想著,德珍心情不由黯然,宴散后也無心寒暄,便徑自乘輦回了永和宮。

子夜時分,小許子將宜嬪的消息傳回來時,德珍正卸了面妝頭飾準備就寢。

這是在宜嬪去更衣間發生的。她的更衣間在佟貴妃院子的後面,因此佟貴妃的院子是宜嬪的必經之路。然而就在宜嬪要穿院過去時,佟貴妃的宮女卻突然告訴宜嬪右穿堂不能走,宜嬪只好改道左穿堂①。哪知還未走上左穿堂連地的階梯,佟貴妃腳下一滑直接朝地摔倒,幸虧身邊的太監眼疾手快,宜嬪大半個身子落在了太監身上。

如此不幸中的萬幸,在太醫院人仰馬翻了近一個時辰后,確診宜嬪只是腳踝輕微扭傷及有些驚胎,其餘並無什麼大礙。

德珍坐在妝鏡前,凝眉慢慢思索了一會兒,道:「宜嬪走個路前呼後擁,左右兩邊還有人攙扶,而地上雖積了層雪,可不是撒了鹽防雪水凍路么,哪能有那麼容易摔倒?十之**是讓人做了手腳。」說著眉頭一蹙,「但這樣也太顯而易見,反讓人難以信服還不如將左右穿堂都做了手腳來得逼真。」

小許子賣了個關子,搖頭道:「主子,這件事沒有看起來簡單。」

「恩?」一聽就知小許子還藏了話,德珍順了他意的挑眉詢問。

小許子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問道:「您可知告訴宜嬪右穿堂不能走的宮女是誰么?」

見小許子一臉快意的樣子,又一想這宮女還是佟貴妃的人,德珍心中立時就有了人選——宛如——她以前時常欺辱小許子。但德珍並未啟口,有些不確定怎會是宛如,試問宮中誰不知宛如是佟貴妃的親信大宮女。

小許子卻擲地有聲道:「是宛如」頓了頓,眉飛色舞的說,「皇上已經讓徹查此事,現在宛如都給押進慎刑司了」

德珍訝然,宛如居然已被關進了慎刑司。這樣無疑是掃了佟貴妃的顏面,看來事情果真不是面上的簡單。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便是此事與她無關,她只需靜看事情的發展,也望宜嬪能勝此局。

此般的心念間,德珍微微一笑,置身事外的感覺不錯,她也安然的上榻就寢。

眾宮人魚貫退出寢殿,秋林留在殿簾外守夜,靜謐的殿內有安神香,傾吐著淡淡的芬芳。

德珍漸漸陷入熟睡,有夢,夢中有禛兒輕喚她額娘,也有腹中的胎兒健康出生。

夢,如斯美好,不願醒來。

然而事與願違,一股寒氣襲上背脊,接著只感被一雙臂膀擁離了馨暖的被褥。德珍睜開眼,出人意料的是玄燁,她驚醒了,忙要掙開玄燁的懷抱好見禮。玄燁卻蹬著雙腳將皮靴踢掉了,一個順勢上榻靠在了床頭,並也拉她倚在了他臂間。

玄燁感到懷裡軟綿的身子微顫了顫,他低頭詢問,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冷么?」

德珍搖了搖頭,抬眸望著玄燁問道:「宜嬪姐姐情況可好些了?」

玄燁閉著眼睛,一時未予回答。就在德珍懷疑他似睡著了,終聽到他的回應,「孩子沒事,就是她腳踝有些扭傷,約莫養上大半個月,也就差不多該好了。」

德珍欣慰一笑,聲音柔和道:「孩子沒事就好,皇上也可放心了。」

話音未落,玄燁驟然睜眼,緊盯著德珍的笑顏,一分一毫也不錯過。

德珍一怔,奇怪的撫上自己的臉頰,望著玄燁疑惑道:「皇上怎麼這樣看著臣妾,可是臣妾臉上有什麼怪東西?」

「朕再給你一個孩子吧。」玄燁驀然道。

德珍不喜返驚,手一下牢牢護住小腹,心中驚疑不定:玄燁此言是何意?他是發現了自己已喜么?還有,為何大半夜突然來說這個……

一念之間轉過諸多念頭,卻摸不準玄燁到底何意,德珍只低低的垂下眸,錯開了玄燁清冽的眸子,略帶不安道:「皇上您從宜嬪姐姐那突然過來,又說這個,是不是……」唇略用力一咬,倏然抬起頭道,「宜嬪姐姐她其實……有些不好?」

聽罷,玄燁忽而失笑一聲,伸臂一把攬過了德珍。

聽到玄燁的笑聲,德珍暗自鬆了口氣,便也溫順的埋首在玄燁胸膛。

玄燁一貫溫和清潤的聲音在頭頂悠悠響起,「朕今夜本來就打算來永和宮,與宜嬪無關。」

德珍默然。今日禛兒的周歲禮,玄燁當是去承乾宮;後有良玉獻舞,佟貴妃又樂見其成,玄燁自可去延禧宮;但最後,卻是身懷六甲的宜嬪受傷,玄燁毋庸置疑的該去翊坤宮。而這其中,獨獨沒有她的永和宮。

相對德珍的沉默,玄燁依然絮絮道:「朕知道你喜歡孩子,更捨不得禛兒。」

德珍身子猛一僵,原來是為了禛兒,難道她今夜笑著相賀還不夠么?強壓下心中洶湧的情緒,急忙的出聲道:「皇上您別誤會,臣妾沒有……」

玄燁臂上一用力,壓住德珍的掙脫,以不容置喙的語氣打斷道:「你聽朕說。」

德珍沉默下來,玄燁方續又道:「同順齋修葺的時候,裡面有一箱各類玩具,還有一箱各式各樣的小衣裳。朕知道這都是你為禛兒做的……」說著話語一停,隔了許久才道,「但禛兒養在佟妃那,已是過了祖宗的事。朕雖是皇帝,卻也不能違了祖宗。」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著幾不可聞的嘆息,「朕欠你一個孩子。」

「皇上」

一聲哽咽的呼喚,德珍終是阻止了玄燁後面的話語,亦是阻止了她哽噎在心的話語:玄燁,她今夜已知禛兒難回了,你為何還要親口告訴這個事實?玄燁,你既然早已獨自做了決定,時至今日又何苦再向她解釋?

哭泣,德珍一言不發,只偎在玄燁肩上嚶嚶哭泣。

玄燁就勢擁著德珍,呢呢低語道:「今晚你委……辛苦了。」

德珍淚眼迷濛的抬起,晶瑩的淚珠盈盈於睫,含著三分感動七分摯情,凝望著眼前面容漸是模糊的男人,嚅動著雙唇似要言語,卻終究一字也沒說出。玄燁也並未讓她言語,就已伸手抬起德珍的下頜,輕輕地朝那微啟的嫣紅吻下……

這一次,是溫柔中帶著明顯的憐惜。

於是,德珍柔順的回應了,也只有柔順的回應。

————

①宅院中,座落在前後兩個庭院之間可以穿行的廳堂。或者工字殿前後殿之間的連接部分,又稱柱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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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宮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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