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清清如顧】我只是想最後再見他一次。
沈鳶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不吵也不鬧,只是脾氣變得很差,尤其剛睡醒。
她朋友本來就不多,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待著。
初雪過後,沈瑾之給她帶回來一隻貓和一條狗,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歡喜,始終都是一幅隨意的模樣。
這棟公寓臨近湖泊,晴天雨天都很美,她總是坐在陽台的藤椅上,一看就是一下午。
而那片湖,其實什麼都沒有。
周末的下午,沈瑾之回來的早,上樓到沈鳶的房間外敲門。
「鳶兒,我進來了。」
沈鳶回神,手裡的茶早已涼透。
「嗯。」
沈瑾之推開房門,窗前的沙發上窩著小小的一團,夕陽餘暉美好,而她側臉顯得寡淡。
他對沈鳶不會過分親密,只是走過去,俯身輕撫沈鳶的長發。
「家裡來客人了,你看到她會很高興。」
沈鳶想不到現在有什麼人可以讓自己開心,她淡淡的看著沈瑾之,「誰啊?」
沈瑾之笑了笑,目光溫和,「她在樓下,你自己去看。」
沈鳶沒有睡午覺,脾氣不太好,沒有搭理沈瑾之,只覺得他是在哄她開心。
這段時間,沈瑾之幾乎要把這個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她面前,每天都不重樣。
沈鳶沒有任何興趣,沈瑾之耐心的哄著她下樓,「相信我,你見到她一定會開心的。」
一樓客廳坐著一個人,在逗貓,不時輕盈的笑出聲。
沈鳶愣在樓梯轉角,怔怔的看著那抹背影,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叫出一個名字,「月……月彎?」
涼月彎回頭,眉眼間的笑意剎那芳華。
她跑過去給了沈鳶一個大大的擁抱,「姐妹,好久不見啊。」
沈鳶有多久沒有見過涼月彎了呢?
很久很久。
從她去江城之後,兩人就再沒有聯繫過。
沈鳶看著熟悉的朋友,有那麼一瞬間,竟以為自己還是學生的年紀,在涼月彎身上看不到遭受牢獄之災的灰敗,她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
「喂!你發什麼呆?」涼月彎伸手在沈鳶眼前晃了晃,故作生氣,「我可就只在酒店睡了一覺就來看你了,你不歡迎嗎?」
「怎麼會,我一直都很擔心你,」沈鳶連忙解釋。
她試探著問,「月彎,你……你沒事吧?」
涼月彎笑著聳了聳肩,挽著沈鳶一起下樓,「沒事啊,我這不好好的嘛,能吃能睡,好的不得了。」
沈瑾之在二樓,視角開闊,整個客廳一目了然。
這是沈鳶第一次笑。
他做了那麼多,終於有一件事是讓她開心的。
沈鳶和涼月彎性格很合得來,上學的時候兩個人就天天膩在一起,只不過榮蘭對涼月彎有點偏見,不太喜歡她,她只去過沈家一次,後來沈鳶就沒有帶她回去了。
太陽落山,傭人詢問沈鳶想吃什麼。
沈瑾之下樓,跟沈鳶說,「換衣服跟你朋友出去玩吧,不許吃傷胃的東西,不許喝酒,累了打電話告訴我,我來接你。」
「我想自己開車。」
「可以。」
沈鳶換好衣服跟涼月彎一起出門,涼月彎說想吃泰國菜,她們就找了一家開了好幾年的老店。
剛點完菜,紀以城的電話就打到沈鳶手機上。
涼月彎剛出獄兩天,還沒有買手機,紀以城找不到她。
「月彎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沈鳶回答之前先看向對面的涼月彎,涼月彎搖頭,小聲跟她說:說你沒見過我。
「沒有啊,我沒見過她,她出來了嗎?」
紀以城納悶,「你哥沒跟你說?」
沈鳶聲音淡淡,「可能說過了,但他說話我一般都不怎麼聽,沒有留意。」
「前天出來的,我就只見了她一面就再也找不著她,涼家那些人不會輕易就這麼算了,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回頭問問沈瑾之。」
「行,別忘了啊,我等你電話。」
「嗯。」
沈鳶掛斷電話,涼月彎已經開始動筷吃菜了。
「月彎,紀以城挺擔心你的。」
「我知道啊,」涼月彎出獄之後見的第二個人就是紀以城,「等過幾天我再聯繫他吧,最近沒心情。」
她把自己嘗著好吃的菜都夾給沈鳶,「你也吃點,別委屈自己。」
沈鳶胃口不好,但因為見著涼月彎心情好了很多,也能陪著吃一些。
她總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涼月彎無奈笑了笑,「我瞞誰都不會瞞你。」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涼月彎給自己添了杯紅酒,喝完,組織語言簡單的說了一遍:
「涼茜睡了溫衫衫的未婚夫,被捉姦在床,然後兩個人就為了一個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臭男人吵了起來,涼茜失手推了溫衫衫,溫衫衫撞到桌角流了一地的血成了植物人,我倒霉,目睹了現場,然後就成了替死鬼,奶奶當時卧病在床,保不住我,我就被涼茜母女送進了監獄。」
涼茜是涼月彎同父異母的妹妹。
「鳶兒,如果你沒有求沈瑾之幫忙,我可能得在監獄里待一輩子,四捨五入,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謝謝你。」
沈鳶不喜歡煽情的場面,故作嫌棄的揮開涼月彎的爪子。
「說什麼謝謝,我們是朋友,如果發生意外的是我,你也會為我傾盡全力。」
涼月彎酒量很差,兩杯紅酒就已經有點飄了,她笑著說,「如果是你,我估計得賣身才能救你出來。」
涼月彎在涼家是個多餘的人,除了漂亮,什麼時候都沒有。
「你又是怎麼回事?」
沈鳶低著頭,眉眼寡淡,「我……幾句話說不清楚,現在就是你看著的那樣。」
人人都說涼月彎是個傻子,但是她最先察覺到沈鳶和沈瑾之之間超乎正常兄妹的感情,比紀以城要早很多。
她和沈鳶不一樣,沈鳶雖然很小年紀救失去了父母,但在沈家那些年沒受過委屈,而她,親爹不疼后媽不愛,裝傻才平安長大,人情冷暖早就嘗了個遍。
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對人生沒有什麼期待了。
很多事情她都看得透徹,只是不說而已。
「那以後怎麼辦?你總不能一直在家躲著。」
沈鳶放下筷子,聲線降低,「我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才很少出門。」
「看過醫生了嗎?」
「之前檢查過,沒檢查出來,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不想吃藥,回南城之後就沒再去醫院。」
涼月彎知道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有些事,不是當事人就不能感同身受。
沒有辦法說誰對誰錯,沈鳶走出了包圍圈,而沈瑾之還在那座空城裡。
越是觸不可及,就越放不開。
————
林煙被警察帶進警局之後,一句話不說。
她是唯一在場的嫌疑人,查清楚之前,警察不可能放人。
顧時南親自去找了林煙的生母,她去警局,林煙才開口。
她被無罪釋放的這天,江城在下雨,格外的冷。
顧時南接她出來,她沒有上車。
一個月的時間,她瘦的可憐,彷彿要被風吹走,往日清靈的眼睛暗淡無神,目光所及,是虛無的空蕩。
「我想去看他,最後一次。」
顧時南冷峻的五官沒有太多的情緒,他一手撐傘,一手拉開車門,「上車,我帶你去。」
「我自己去。」
顧墓北的葬禮,林煙在警局。
「他希望我好好生活,我聽他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做傻事,我只是……想最後再去看看他。」
顧時南怎麼都不會放心讓林煙自己過去。
「司機送你,我不跟著。」
他跟司機說,「到了之後你在墓園外面等,不用跟進去。」
「是,」司機恭敬的應著,「少奶……」
他忽然意識到,『少奶奶』這個稱呼已經不合適,林煙已經跟顧家沒有關係了。
「林小姐,外面冷,您先上車吧,我話少,不打擾你。」
林煙像是沒有注意到稱呼的轉變,這裡確實不好打車。
「好。」
她上車,顧時南撐傘站在路燈下,看著車開遠,最終消失在視線里。
秦淮看了看時間,把車開到顧時南面前,放下車窗。
「現在去機場已經來不及了,反正我閑著沒事,開車送你去南城。」
顧時南要去南城出差。
他現在和喪偶死神作風的傅城深一個樣,除了處理家裡的事就只剩下工作。
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顧暮北,更沒人敢提沈鳶。
秦淮等了一會兒都沒見對方有任何反應,冷風吹得雨往車裡飄,他忍不住催促,「你不去南城了也趕緊上車。」
顧時南收回視線,上車。
「回顧家。」
秦淮升起車窗,啟動車子,「你這一下午連口水都沒有喝,不先吃頓飯?」
「不吃了。」
顧時南坐在副駕駛,黑眸微瞌,骨節分明的手指壓著太陽穴,眼瞼的疲憊此時顯現出來。
他撥通李哲的電話,淡淡吩咐,「改簽機票,明天下午去南城。」
「好的顧總。」
————
江城陰雨連綿,南城卻是陽光溫暖的艷陽天。
顧時南兩點左右下的飛機,沒有休息,直接去見客戶。
開完會正好是飯點,客戶做東,合作達成,該公司的高層領導都在場,顧時南多喝了兩杯酒。
飯局結束后,顧時南先離場,沒有去下一場。
沈鳶和涼月彎聊了很久,餐廳都要關門了才往外走。
「我住酒店,就在這附近,走幾分鐘就到了,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涼月彎發現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獃獃的愣在原地,她叫了兩次都沒有反應,像是定住了一樣。
她順著沈鳶的視線看過去。
不遠處站著一個身性挺拔的男人,他在抽煙,光線昏暗,她看不太清長相,只覺得那人氣場太冷,明明周圍是人來車往,而他卻彷彿畫了圈隔絕在外。
涼月彎搖了搖沈鳶的手,問她,「你認識啊?」
那是顧時南。
沈鳶知道涼月彎在跟她說話,可她的目光怎麼都不能從顧時南身上移開。
終於,他看過來。
一眼萬年。
然而,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視線並沒有過多停留,從她身上掠過。
司機把車開到餐廳外,他上車離開。
車從沈鳶面前開過,消失在街角。
涼月彎先看到沈瑾之的車,她今天就是坐著這一輛去見的沈鳶。
「沈瑾之來接你了,我先走了啊。」
沈鳶回神,低聲應著,「嗯。」
雖然沈鳶開了車出來,但沈瑾之並不怎麼放心,還是親自過來。
白天有太陽還好,夜晚氣溫很低。
沈瑾之把車停好,拿著保暖外套下車,走到沈鳶面前,給她披上。
「今天玩的開心么?」
沈鳶點頭,「開心。」
沈瑾之知道她開心的時候是什麼模樣,現在的她……並不是。
「我以為,有朋友陪著你,你會高興。」
幫涼月彎洗脫罪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能見到月彎,我挺高興的,」沈鳶越過沈瑾之,上車。
沈瑾之抽完一根煙才上車,面對沈鳶的時候,他始終都是溫和的。
家裡很安靜。
沈鳶照常洗漱睡覺,她睡不著,就把貓狗都帶到房間。
她喜歡貓和狗,沈瑾之就又各買了好幾隻回來,家裡都快成了寵物店。
其實沈瑾之是不喜歡這些的。
沈鳶的房間一直都亮著燈,沈瑾之知道她沒有睡,他敲門進去,坐在沈鳶沈鳶身邊。
已經是凌晨,他身上的煙酒味道很重。
沈鳶下意識的躲避。
沈瑾之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唇邊是淺淡的薄笑。
「怕我?」
「嗯,我怕你。」
沈鳶抱著懷裡的貓往後退,直到後背撞到床角。
「你出去,以後喝了酒不許來我房間。」
曾經有一個晚上,沈瑾之喝的爛醉回沈家,把沈鳶嚇得不清,第二天就開車去江城找顧時南。
如果那晚她沒能推開沈瑾之,早就已經萬劫不復。
她害怕喝醉的沈瑾之,是本能反應。
「鳶兒,別怕我,」沈瑾之的嗓音沙啞模糊。
他站起,慢慢走到床邊,蹲下身,輕撫著沈鳶的長發。
「我做什麼你才會笑?」
「你說,我做。」
沈鳶想了想。
「我要自己住。」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在你家附近也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