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6章 洛陽詭案
謝妤猜測那男人應是早上客棧里倆人口中的「老六」,她覺得無趣,復而放下了帘子。
裴衡問他外面何事,她便老實回道:「一個敗家子的房子著了。」
裴衡對這樣的事情也沒有興趣,是以他應了聲道:「洛陽知府與我有些舊識,如今既來了,總是要見上一面。」
洛陽城也算得花城,牡丹極美。裴衡雖不會在洛陽多做停留,可能跟著一見好景,謝妤也覺得欣喜。
她稱了個是,一行車馬便慢悠悠從後門進了洛陽府衙。
謝妤先開了板門下車,裴衡才不緊不慢地出來,緊跟著從月亮門后繞出一個欣長的身影迎了上來,遠遠便喚了聲「敬之」。
這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謝妤忍不住抬頭瞟了幾眼。
對方穿著一身緋紅素金綉雲雁的官服,步子雖快,但甚是儒雅。
他見到裴衡倒是有些激動,而裴衡臉上的笑也多了幾分,跟著叫了句,「子逸兄,多年未見,這一身官府險些認不出來了。」
謝妤跟在裴衡後面不吭氣,捕快屬於沒品階的賤役,這種時候哪裡容得她插話。
沒曾想對方卻主動問起了她,謝妤才想起來自個兒穿了便服,趕緊就躬身回話道:「小人先頭在康平縣衙當值,如今隨裴大人一路南下前往嶺南。」
找尋家人的事情畢竟是私事兒,怎好逢人便說,倒顯得裴衡以權謀私一般。
好在對方也沒有多問,擁著裴衡並排走了。
謝妤瞧著洛陽知府有些面善,總覺得曾經在哪兒見過一般,但她又不敢多瞧,只跟著裴衡身後往裡走。
洛陽知府著人安頓了謝妤,叫了裴衡往書房敘話。謝妤想著舊識相見必是有話要說,便十分有眼色地先退一步。
許見她是裴衡帶來的人,謝妤在衙門裡也被捧著,引她去的是衙門裡的師爺,名叫劉希。
她一面走一面向劉師爺打聽,「敢問你們家大人叫什麼名字?」
劉師爺沒曾想謝妤竟不識自家大人,怔愣了瞬當即道:「我們家大人姓崔,單名一個昀,原是京城人士。」
謝妤在心底默默念著「崔昀,京城人士」,她不覺挑了眉頭。
京城裡的崔家謝妤曉得一家,吏部侍郎崔晟。
按照劉師爺刻意強調京城的意思,估摸著這崔昀應是與崔晟有些關係。
於是她問:「崔大人與京中吏部侍郎崔晟大人有何關係?」
劉師爺四顧瞧了瞧,湊近謝妤自壓低了嗓音神秘道:「父子關係」,隨後他又說:「你在康平縣許有所不知,崔大人早在前些年就升遷尚書了。」
謝妤賠了個笑,「久在鄉下,倒是我孤陋寡聞了。由不得我瞧著你家大人氣質不凡,果然大家風範,您能在崔大人身邊當值,想必也是能人。」
許是謝妤這一通馬屁極大的取悅了他,劉師爺一吹兩撇胡,嘿嘿笑道:「原本以我們家大人的家世,父親身居高位,姑父又是國朝首輔,今後自是前途無量。只不過人家就喜歡我們洛陽這地兒,才一直沒肯升上去。」
這或許就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沒有背景的拼了命的想往上爬,關係硬的反倒是隨心所欲。
不過這話謝妤只在心裡頭想,嘴上還要奉承道:「崔大人並非池中物,自有大人自個兒的考量。」
話及此她又想起劉師爺所說崔昀的姑父乃是國朝首輔,豈不是與裴衡的伯父乃是同一人。由不得裴衡說崔昀是舊相識,兩人之間總是還沾親帶故。
兩人還沒走到住處,就瞧見有人匆匆奔來喚劉希,「師爺,老六死了。」
劉希面上一變,瞟了眼身旁的謝妤,將人帶到了一旁問話。
半響才沖著謝妤拱手致歉道:「衙門那邊有些許事兒處理,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謝妤聽到那人提及老六,她微蹙了眉頭反問:「可是家裡昨夜被燒了那戶?」
「你竟也曉得此事?」劉師爺驚覺。
「昨個兒夜裡我與裴大人宿在城外客棧,早起聽到有人提及。」她頓了頓驚道:「可我剛進城路過的時候,好似還瞧見過你們口中說的人,怎麼就這麼快死了?」
聽謝妤知道些什麼,劉師爺同她做了一個請,「此事說來話長,若是你無事,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謝妤跟了上去,劉師爺便道:「算來這是這個月死的第八個,自三月起洛陽就接連出現了好幾起命案,皆是夜裡家中失火,活活被燒死在家中。原本以為這老六逃出來便沒事了,沒成想怎麼人還是死了。」
「都是家中失火,被燒死在了家中?」謝妤有些愕然。
如今天氣漸次回暖,加之天氣乾燥,稍有不慎,倒是極有可能走水。
可若是一家走水釀了大禍,如何能有這麼多家接連失火,由不得今早那人說的是老六的房子也著了。
劉師爺無奈道:「對啊,偏偏都是起火被燒死在了家裡面。」
「莫不是有人故意縱火害人?」
「衙門裡也是這麼覺得,可去各家瞧過,壓根沒查到有縱火的痕迹,若是此案再不勘破,怕是百姓那邊也不好交代。」說到這兒劉師爺就覺得頭如斗大,「這火燒起來也沒個定數,總不可能讓衙門的人守在各家門口吧。再說了,衙門裡哪來這麼多人手啊、」
劉希說得對,若是再不找出兇手,洛陽百姓人心惶惶,怕是難以服眾。
於是她問:「難道死者之間也沒有關聯么么」
「那倒不盡然,死的人本就是當地那些風評不甚好的人。可縱是如此,也不能沒個說法就這麼隨意死了。」劉師爺仰天嘆了口氣,嘀咕道:「真是活見鬼了。」
說話間已到了衙門堂前,謝妤見到裴衡與崔昀都已到來。
兩人並排走著,身姿是一般高挑欣長,裴衡穿著湖藍色的常服,兩人一紅一藍,相得益彰。
不同的是裴衡明明比崔昀年紀還輕些,可面上卻帶著更多的疏冷。
「老氣橫秋。」謝妤心底嘀咕。
劉師爺已迎了上去,從袖中摸出適才有人拿來的卷宗在崔昀面上展開道:「老六的屍體是在井裡被發現的,原本他跟人約著下午去賭館,人家等他沒見人,便想著去他家裡頭找,沒想到在井裡發現了他。」
崔昀蹙了好看的眉頭,顯然也因為這接二連三的死訊而困惱。
他對官績不以為然,但同一個月里這麼多命案實在是影響心情。一日查不出真兇,百姓們人心惶惶,也讓他不得安穩。
「發現他屍體的人呢?」崔昀問。
「正在堂內候審呢。」
崔昀將人帶上堂審問,裴衡坐在一旁聽審,謝妤也跟著站在他後面聽著。
發現老六屍體的人叫陳大牛,從小與老六是一起長大的好友。
據陳大牛說,是老六今個兒一早跑來找他,說是自己昨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日手氣一定好,讓他跟著自己去賭館大殺四方。他在賭館外左等右等不見老六來,想著老六誆騙了自個兒,沒曾想就在老六家那口井裡發現了屍體。
陳大牛說著趕忙磕頭,「崔大人明察,小人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若是大人不信,大可問詢賭館的人,他們今日都見過小人。」
「那你又是怎麼在井中發現了屍體,你應該知曉老六家昨日已被燒毀,為何會想到去井邊呢?」崔昀看著底下砰砰叩首的陳大牛問道。
陳大牛這才不敢再瞞,他從懷中顫顫巍巍摸出一物舉起,「其實是因為小人看見了這個。」
謝妤微踮了腳尖,才看清陳大牛手捧的物件,原是早起她在車上見老六拿出給眾人顯擺的「護身牌」。
「早起老六給我們顯擺,說這玩意兒是它家祖傳的護身牌,還說昨個兒就是靠這個顯靈救了自己一命,十兩銀子要賣給我們。小人下午去他家,遠遠就瞧見井邊落著這麼一個玩意兒。」說著他聲音愈發變小,「小人想著最近不太平,這玩意兒萬一真的有用,總是好的。」
劉師爺讓人把東西呈上來,崔昀把東西在手頭翻來覆去地瞧了幾眼,見果然是塊破石頭,這才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卷宗,又抬眼看向陳大牛問:「那你為何剛才不說?」
「小人怕說了,大人誤會小人見物起意,為了這一塊石牌子,害了老六的性命。」陳大牛說完又朝著地上猛磕了幾個頭求饒道:「小人真的就是在井邊看見了,要不然小人幹嘛還報官呢。」
崔昀有些嫌棄,他揮了揮手示意將人帶下去。
陳大牛便被兩人左右架了出去,遠遠便聽著他還在哭嚎著,「大人冤枉。」
崔昀從桌后繞了出來,同裴衡攤手無奈道:「瞧見沒?又死一個。」
適才他將裴衡叫去書房內說的就是最近洛陽城內發生的這幾起詭案,還說著老六是這些案件里的唯一活口,沒曾想人就這麼死了。
因失火死八個人不詭異,但同一個月里因失火死八個人就十分詭異。
更何況死的第八個還並非燒死,反倒是在井中被水淹死。
崔昀在洛陽城當了這麼久的官,頭一回覺得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