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不要你命
文朔語只知道自己掉落了那攤粘稠的泥漿后，雙眼都被泥漿遮蓋，口鼻都灌進了泥漿，更有無數只手將她往死里打，沉重的悶痛讓她覺得自己五臟六腑以及全身骨骼都要碎裂了，可是她意識還是那麼地清醒，她有一種感覺，她應該是四分五裂，身首異處，無法動彈了，可是她為何還能感覺到痛，聽覺和意識尚在呢。
她相信公玉長生不可能不救她的，但是她在掉落爛泥灘前，公玉長生已經被打得很重，剛才那些金光似乎很厲害的樣子，把那麼強大的他打得一聲悶響，她在他旁邊聽得很真切，可是即使如此公玉長生還是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鬆開，奈何到最後，他也沒辦法再拉緊她，在兩人分開的時候，她還能看到他看著自己無比焦急的臉。
「長生，你也受了很重的傷，你一定不要有事，我都已經死了，你就不要來救我了，你從此，好好保重吧……」文朔語的眼前是黑暗一片，她甚至無法感覺到呼吸時候肺部的一張一合，也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可是她就是能聽到，能思考，真的是磨人的死亡呢，就算她死得不明不白的，也好歹給她一個痛快啊，現在這算是什麼事呢。
她活了十九年，活得真失敗，剛與生父相認，沒過幾天和親人團聚的日子，剛有了四個生死之交，卻不能一起讀大學到畢業，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奶奶不知所蹤，這十九年，渾渾噩噩，好不容易剛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長相廝守也只能出現在書中而已了，甚至就算她此刻還活著，也頂多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罷了，在她文朔語自己的人生劇本中，從頭到尾都是悲劇。
「文朔語，如果你死了，我把我的命還給你！」一聲響徹雲霄的話語傳進了文朔語的五感之中，驅散了文朔語的悲情傷秋，文朔語的意識驚呆了，這不是公玉長生的聲音嗎，他說，他剛才說什麼？
他要把命還給我，為何，她都已經死了，他為何還要作無謂的犧牲，不值得，長生，我們只是血嫁契約，根本沒有感情基礎，我也不過是一個不祥之人，承蒙你不嫌棄，一次次救了我，我才能多活幾天，我死了之後，你還可以找心儀的女孩喜結連理，不用像我這樣和你立下契約都糊裡糊塗，你也不情不願的，如果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你能幫我找到我奶奶，如果你見到我奶奶，你就告訴她，她的語兒已經出國了，等留學回來一定好好侍奉她老人家。永別了……
文朔語一個人繼續在傷春悲秋，卻突然又聽到了一聲暴怒之吼：「文朔語，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伴隨著公玉長生焦急萬分的聲音的還有怪獸的凄厲嘶吼。
「文朔語，我不相信你就這麼死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別給我躲起來。你是我的寵物，你別想逃離我！」公玉長生的咆哮依然在她的聽覺中回蕩，文朔語此刻已經沒有了心臟，可是她似乎依然擁有感情，一種心酸的感覺油然而生。
「長生，求你，別找了，我應該是被怪物和進了泥裡面了，我的身體都成爛泥了你又怎麼找得到，長生，你走吧，我求你了。」文朔語不想公玉長生再找了，她害怕他見到了她的殘肢斷臂，這樣子她接受不了，汝為悅己者容，沒有哪個女孩子希望呈現在心上人面前的是醜態。
「這是，長生玉，人在玉在，玉依然在，但是你人呢，語兒……」公玉長生的聲音中帶著悲愴，文朔語的心也很悲涼，公玉長生撿到了掉落在泥地里的長生玉，他應該也就看到自己的下場了。
「語兒，沒事的，就算你被挫骨揚灰了，我也能復活你，我們可是夫妻啊，我怎麼會丟下你呢。還記得我們的血嫁誓言嗎，那時，你說了『今天月色姣好，那我們就對著月亮起誓，我們和好了』，那麼你知道我的誓言是什麼嗎，你當時也聽不清楚吧，那現在我就用人類的語言說與你一遍，我對你的誓言是『長相廝守，與我永生』。」文朔語聽到公玉長生那一翻肺腑之言后，她竟然聽到了自己那已經不存在的心臟在加速跳動的聲音。
長生，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對我的血嫁誓詞竟然是如此深情款款，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想不起來我們什麼時候立過血嫁了呢，而我又真的曾說過這樣的誓詞嗎？其實我一直很想問清楚你，我們什麼時候立過的血嫁，血嫁的儀式是怎樣的呢？可是你一直不肯說我也不敢問了，長生，我真的很想問清楚你呢，長生不如你告訴我吧好嗎？
「月神在上，見證鶼鰈，不離不棄，以命續情。夫，公玉長生，願以吾命，換取妻，文朔語之命，血嫁契約，請啟～」公玉長生再次雷人的話語震撼了文朔語的心。
什麼，血嫁的功效竟然是可以一命償還一命，這是真的么，我不信，我不信，這怎麼可能啊，我都已經是一灘肉泥巴了，你怎麼復活我啊，公玉長生，我什麼都可以依你，可是這件事不行！
「語兒，你很快就復活了，等你醒來后你就不會再見到我這樣的人了，我對你不好，總是凶你，欺負你，可你卻說喜歡我，我不懂愛情，不知道喜歡是怎樣的，可是我明白喜歡的份量。太沉重了，我受不起的，沒有了我，你就可以收回成命了吧。我死不足惜，可是我卻很懊惱，我選擇了你，最終還是辜負了她，沒能實現對她的承諾，我該如何是好呢，原來做人比做妖更難，就算我已修仙成功，也依然不懂做人啊，可是，語兒，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此刻情願對不起她，也不想你死。」公玉長生的話一字一句都全部傳進了她的意識之中。
文朔語哭了，她想，他說的都是什麼，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心意的，既然他知道了，為什麼他要視而不見，他剛說了，他覺得我的感情很沉重不願接受，那此刻救我也是因為出於內疚嗎，為什麼我會覺得心痛，我的心臟不是已經被怪物踩碎了嗎？
還有你說的那個辜負了的她，她是誰，你是為了她才會來到人間為她完成未了心愿的吧，要是我們不是糊裡糊塗立下了血嫁，你也不會出現在我的身邊的吧，是啊，你如此強大的存在，也不會看得見如此卑微的我，今天，要不是陪我尋找線索，你也不會身陷囹圄吧，其實我還真的是個累贅，於你而言，我，可有可無。
不過，不管怎樣，我還能在死了以後聽到你的內心獨白，真是太好了，最起碼我知道你不吝自己的生命也要救我的命，有這份情誼在就什麼都足夠了，奶奶說，做人不能貪心，真的，我能得到你如此待我我已經覺得自己三生有幸了，真的，我不奢求。
那麼，公玉長生，你就更不能死了，你還有愛的人，也還有未完成的事，你可不能死！
文朔語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她從泥地中一躍而起，大聲叫到：「公玉長生，你不能死，我不接受你的命，什麼血嫁契約，以命換命，我不要你為我而死！」
文朔語潛意識地睜開雙眼，潛意識地用雙手擦了幾把臉，讓自己的眼睛更能看清楚前方，她看到了，看到了公玉長生，他的傾世容顏就在她眼前。
她看到他完好無損的模樣后，她欣喜若狂，她笑道：「長生，你沒事吧，我什麼都聽到了，你不需要為我而死，不值得，你剛才發的那些毒誓，可不可以收回？」
公玉長生怔怔地看著她，滿臉震驚，以及一臉不可置信，文朔語走近他抓住他雙臂搖晃著說：「你怎麼不說話，你沒事吧，你不要嚇我！」公玉長生只是低頭看著她，嘴唇蠕動了一下，並不知道說什麼。
文朔語慌亂了，她以為咒語顯靈了，公玉長生的魂魄被吸走了，她狂亂間不知所措，抬頭看著天上一輪圓月，她跑遠幾步一下子跪下來向著圓月磕頭：「那個，月神，我不會說話，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只求你別收了他，別收了我丈夫公玉長生的命，我求你了，他剛才說的話全部不算數，他亂說的，他都沒經過我同意，換什麼命啊，我才不要他的命，如果我活著要犧牲掉他的命的話，我情願不要。」
她回頭看向公玉長生，發現他依然還呆若木雞在當場，她就繼續對著月亮磕頭：「月神我求你別把我丈夫帶走，別吸掉他的魂好嗎，是不是解除血嫁以後，我們沒有關係了，你就會把命還給他了，那我現在解除，求你月神，我現在就和他解除……」
公玉長生突然清醒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近她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來，從懷中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擦著她的臉、脖子和手，文朔語面對公玉長生的動作還反應不過來，她幽幽地叫了一聲：「長生……」下一秒公玉長生將她一把擁進懷中，她的臉被捂在他結實的胸膛前，那未說完的話都全部被堵了回去……
良久后，公玉長生放開了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問道：「文朔語，你是怎麼做到的？」
文朔語不明所以：「我……什麼怎麼做到啊？長生，你現在……是不是不會死了！」
「我在問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公玉長生大喝一聲，把文朔語直接嚇懵逼了，現在的公玉長生很可怕，就像開始認識的他那樣，文朔語有幾分害怕，她不自覺地想後退，而公玉長生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冷說道：「先離開這裡，等下我再跟你算賬！」公玉長生不由分說就拉著文朔語走，文朔語頭腦還是空白的，只有跟著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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