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屈服
當聽我說要他幫忙引見一下做民工時,李發驚訝得眼珠都快瞪出來,在我反覆地說明我目下的困境急需一個收入來源來加以緩解時,他才逐漸地相信了,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領我去找了他們的工頭,一個粗眉大眼的矮壯漢子,約莫四十左右的年紀。我就算做民工都不是很順利,這個叫顧財旦的工頭眼珠骨碌碌地從頭到腳掃視了我一圈,然後嘴角一撇,嫌我戴眼鏡而且太瘦,我連忙向他表態我近視程度輕而且很有力氣,並就地取材當場表演了抱著一根粗大鋼條走貓步的優雅風姿。加上李發也在一旁不停地賠笑臉說好話懇求,這個工頭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點頭說:「我跟上頭再說說,你回去等通知,能不能行明天阿發告訴你。」
就這樣我回去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個晚上,當時我已無所事事了幾個月心裡實在太空虛了,迫切需要一個實在的工作來填充自己心裡的彷徨和對生活沒有著落的恐慌,因此即便是這樣一份民工的工作我也是迫不及待。
還好,第二天李發專程過來給我送來福音,工頭答應要我了,管吃住,每個月工錢八百元,我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不過同時我內心又泛起一種難言的苦澀,一個堂堂正正的本科大學生終於淪落到要到塵土飛揚的建築工地上運磚頭、和水泥,這在北京這片神奇的天空下或許算不了什麼,但如果傳到父母鄉親的耳朵里,他們會不會因此蒙羞,我媽會不會因此病情惡化,我簡直不敢多想。
李髮捲起我的鋪蓋就要走,我很警覺地叫道:「幹嘛?」
李發很不解地看著我說:「不是要去工地幹活么?」
我愣了愣,似乎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便故作清高的樣子道:「我是去工地幹活,又不是去工地睡覺!」
李發略一錯愕后,苦巴巴道:「這裡離工地那麼遠,坐公共汽車都得半小時,我們早上六點就出工了,晚上收工得九、十點來鍾了,不睡在工地怎麼能行?」
我嘴張了張,卻啞口無言,生活就是這麼現實,容不得半點虛招,我摁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任由李發給我卷好了鋪蓋卷。
不過我在這個雲台凹的床鋪還沒到期,因此我跟同屋一個正好在的室友打了招呼,說我周末再過來住,讓他幫我照看著點,這個叫黃益增的室友來自四川,人挺熱情友善的,說你儘管放心吧,保證不會讓別人佔了你的床。
直至出了屋子的門,李發才偷偷扯一下我的衣袖低聲說:「剛才在屋裡我不好意思說,我們工地上是沒有周末的,要不你把房子退了吧,說不定還能退幾個錢!」
「奧!」我恍然著點了點頭,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竟然還有周末的概念,其實別說民工沒有周末了,在那聚居區里艱難求生的大學生們,又有幾個能有周末的?
我對李發笑笑說:「沒關係,房子這會退也拿不回錢了,就留在這裡吧,哪天咱們回來吃羊肉串還可以進來休息休息!」
李發便咧開一嘴黃牙,靦腆地笑了。這個小伙跟我一般大,山東人,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了,在建築工地上幹了好幾年,算是很有經驗了,有他給我做民工學導師,我心裡也算有點底氣。
於是我便和李發回到工地,在工頭那裡報了個道,登記了一下,我本來還想提出要簽個勞動用工合同,話剛說到一半,顧財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指著李發慢悠悠地說:「你這哥們到底想不想干!」
於是李發扯著我的胳膊,對我直使眼色。為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工作,不得已,我只好屈服了,我只是憤懣地看了顧財旦一眼,便迅速垂下眼皮,低眉順眼跟著李發離開了。
到工棚里安置好床鋪,換上工裝,在去工地的路上,我問李發:「不簽勞動合同,會不會他們不給工資?」
李發遲疑了一下道:「我干這麼幾年來,有時候會碰到拖欠工資或者賴賬的情況,但這個工地的老闆好像還比較守信用,沒有賴過賬!工資都能按時發!」
有他這個經驗,我心裡才算踏實了一點,因為過去從各種媒體聽到太多民工被拖欠工資的報道,對這些黑心老闆可真是不敢抱有太大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