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草叢憑弔
我在挨著那些殘渣的荒草叢上坐了下來,那些枯草噼里啪啦在我屁股底下脆響一片,我靠著我那個發霉潮濕的被褥卷,凝望著那堆殘渣,面帶悠悠笑意,回想著我自從來到北京以來遭受的這一切。
總體來講,我淪落到如今這個望大便興嘆的地步,有這個城市不給我機會的原因在裡頭,但主要還是我自己的因素佔主導,如果不是我精神病般地為別人的一泡大便要死要活,我可能現在還在工地上快快樂樂地做著民工,然後象李發那樣,回老家蓋個紅磚瓦房,然後再娶個阿秀那樣的老婆,偶爾也能去鎮上找個阿秀那樣的小姐樂呵樂呵,日子雖然緊緊巴巴也還是其樂融融的!總好過我現在這樣一無所有、情感無依的慘狀。
可為什麼李發他們可以安然消受的生活我卻接受不來呢?想來想去,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我上了大學,那可鄙的大學教給了我高傲的心態卻沒有給我相應的能力,又或者說給了我相應的能力,卻沒有給我相應的機會,又或者說給了我相應的機會卻沒有給我相應的出路,在一個關係和人情縱橫的社會裡,你的起點沒有落好,又沒有人情關係和經濟實力足以構造出人情關係,僅僅想憑自身能力自層層人情網關係網裡探出頭來,走上高點,那實在是滑中國之大稽。所以我自己才這麼毅然決然趕赴北京,希望在天子腳下尋得一個高起點。
然而,我沒有意識到的是,天子腳下的起點雖然高,但那是給本來已經有高起點的人準備的,你自身沒有高起點,就倉促而來,純粹屬於找死!
當然,如果也還能放平心態,象黃益增那樣忍辱負重,象李發那樣逆來順受,在這裡毫無尊嚴地生存下去也是沒有問題的,可悲可嘆可憐的是,我居然還渴望尊嚴,渴望出軌(逃出老天爺給我規定的軌道),於是,我就只能在這裡望便興嘆、顧影自憐了!
我正在浮思聯翩的時候,我身後突然毫無徵兆響起一個粗大爽脆的聲音:「平兄弟,瞧,姐給你拿吃的來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扭頭看過去,略一愣怔,不由得咧嘴笑了。
原來阿秀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我的身後,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邊裝著兩個飯盒。
我對她友好地點頭道:「阿秀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啊?」
阿秀爽聲笑道:「哈,姐最喜歡你這樣的文化人了,你的萍蹤俠影走到哪,姐的玲瓏妙目就目不轉睛地跟到哪!」
我有點尷尬又有點好笑道:「阿秀姐真會開玩笑,你是要回家從這裡過吧?」
阿秀有點不滿地白了我一眼道:「我真是特意給你送吃的來的,怎麼我好心被你當成了驢肝肺了!」
說完,將塑料袋往我身旁草叢上一放,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理我了。
我頓時有吃不消的感覺,連連告饒說:「哦,抱歉抱歉,我真是不識好歹,我該死我該死!請阿秀姐原諒!」
阿秀這才噗嗤一笑,扭過頭來望著我道:「這還差不多,快吃吧,都快變涼了!」
我望著那兩個疊在一起的飯盒,肚子里不由自主骨碌碌響了一下,中午的那點西餐早就化作直腸里的糞便殘渣了,又遊盪了一下午,還憋了一肚子氣,此時望著那雖不如高檔西餐可口卻可以果腹的食物,更是飢腸轆轆。
但一想起這飯是一臉『淫』意的阿秀拿來給我吃的,我就有點毛骨悚然,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萬一阿秀以這頓飯做要挾非要在這堆枯草從上將我就地正法好吸收我身體里的文化精髓,那我這保持了二十五年的金剛不破之身就要從此「林花謝了春紅」。那我可真是想起我未來的嬌妻就要傷心欲絕了!
所以我望著那盒飯吞咽了一口口水,又望著阿秀訕訕一笑道:「阿秀姐,我,我不是很餓啊,還是不吃了吧!」
我又真怕阿秀不懂人情世故地把飯拿走,所以不敢說得太堅決,含糊其辭地欲拒還迎著。
阿秀可是個閱人無數的*,這點小情況她哪有不懂的,她撅了撅黑黑的厚嘴唇,乾脆利落地將飯盒自塑料袋裡取出,打開,把筷子給我插上,一把塞到我手裡道:「小樣,跟姐還客氣什麼,反正也是剩飯剩菜,又不用姐掏錢,快吃吧,不用覺得虧欠啥的!」
她這麼一說,我倒還真安心了一點,實在禁不住誘惑,就埋頭狼吞虎咽地吞食起來,雖然是蘿蔔青菜葉子和豆腐的亂燉,但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工地上的飯菜在特殊時間竟然可以這麼香。
阿秀知道我的飯量,兩個盒子都是裝得滿滿的,我風捲殘雲般,吃得粒米不剩、片湯不留。
然後抬起頭,伸袖子抹了一下嘴,打了個愜意的飽嗝。
阿秀體貼地將空飯盒塞回塑料袋,隨手就扔在枯草叢裡,然後在肥嘟嘟的腰上擦一下手,悠悠望著我不說話。
看得我心裡一陣一陣直發毛,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前邊的馬路都有點模糊不清了,便強打著哈哈提醒她道:「哈,阿秀姐,你膽子可真壯,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不怕回去的路上突然躥出土匪什麼的嗎?」
阿秀卻突然黯然一笑,不接我的茬,望著我靜靜道:「平兄弟,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愣了愣道:「打算?你指的是什麼?」
阿秀嘆了口氣,突然變得莊重起來,沉聲道:「還能指什麼呢?遠的指你將來打算怎麼生活下去,近的指你今天晚上去哪裡住!」
我望著阿秀莊重起來的面容,即便她問的話好像暗示意味很濃,心裡也不感覺那麼突突了,所以我的回答也很正經:「遠的還沒好好考慮,近的倉促之下還沒考慮好!」
阿秀沒有立刻接話,而是緩緩點了點頭,眼神有點深邃,似乎在安靜地思考著什麼。
默然片刻后,她突出驚人之語道:「平兄弟,要不你今天晚上去姐那裡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