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他不該罵她愚蠢,其實,他才是最愚蠢的那個人,連自己真實的心意都不敢說出來。

「……對不起。」他嘆了一口氣,艱澀地道,神情很懊悔。「是我錯了,我不該這麼生氣地亂說話。」

他不道歉還好,一道歉,采瑜整顆心都酸了,眼淚無法剋制地墜落,咬牙道:「你不用道歉,我承受不起,你請回吧。找知道你很忙,出院的事我會自己處理,你不用擔心。」

其實她很想問杜惟剛—為何他會知道她被送到醫院的事?不可能是羽萌通知他的,羽萌又不認識他。但,此刻的她必須耗盡全身力氣來阻止眼淚越掉越凶,她不想在他面前大哭,她在這男人而前丟的臉己經太多太多了!

她轉身面對牆壁,卻聽到他更真摯的嗓音。「小瑜兒,我真的很飽歉……」

不!不要叫她小瑜兒,更不要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和她說話,她寧可他繼續狂罵她,至少……至少她的淚不會像斷線珍珠般狂掉,她真的不想表現得這麼脆弱。

不可以再哭了!不準,孟采瑜,如果你還有一點自尊,快點收住眼淚。現在!

立刻!

她嚴厲地命令自己,緊握雙拳想要忍住更多的淚水,施力過度,雙手甚至一直顫抖。

杜惟剛把她的行為全看在眼底,心痛地道:「對不起,真的是我錯了,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罵一通,我太心急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小瑜兒,想哭就用力哭出來,不要忍耐。「兩人畢竟當過鄰居,他一直記得這小丫頭外表看似柔弱,脾氣卻很倔強,最不願意在別人面前落淚。

采瑜硬咽地想趕他走。「請你出去,不要再管我。」她但願自己可以表現得更堅強一點,嗓音不準硬咽,這些該死的淚通通吞回肚子里去!

杜惟剛嘆了口氣,大手輕輕撫著她的肩頭,黑眸宛如溫暖而深邃的大海。「我知道你這幾天過得太辛苦了,想哭,就用力哭出來吧。不要再忍耐,每個人都應該正常釋放壓力。」

短短的一句話,卻無比精準地擊潰她的心,她死命地咬著下唇,卻還是敗給瘋狂墜落的熱淚。她挫敗地嗚咽出聲,整張臉埋入顫抖的手掌內,先是一聲;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終於,無法忍耐地失聲痛哭!

一開始只是因為委屈,委屈所有的人都誤會她想自殺,但淚水奔流后,她心底的萬千痛楚都化為一串又一串的熱淚,爭先恐後地奪眶而出,她管不住自己,像是初生嬰兒般恣意大哭。

杜惟剛眼底溢滿憐惜,不發一語,牢牢地摟住她,讓她緊靠著自己的臂彎。他不會勸她別哭,相反地,他知道她累積了太多的壓力和負面情緒,他要她徹徹底底地痛哭一場,把壓力全部釋放出來。

「嗚嗚、嗚嗚嗚……」采瑜不知道自己究竟痛哭多久,事實上,她也被自己串串崩落的熱淚嚇壞了。這些眼淚彷彿己經醞釀了好久好久,就等待一個缺口潰堤而出。

唉……就算她可以欺瞞世界上所有的人,還是騙不了自己。她這幾天真的過得很慘很慘、非常慘,更糟的是,她連大哭的機會都很少。

那天她到羽萌家借住,看到好友,她委屈地說明原委,話都還沒說完,羽萌就己經先一步哭了。緊接著,紀書庭緊急趕到羽萌家,兩個死黨一起痛罵張世飲,要不是采瑜死命攔著,義憤填膺的她們早就衝去找張世飲算帳了!

當然,這幾天張世欽是有打電話想找她碰面,他一再說那只是誤會,要采瑜聽他解釋,她懶得再聽那爛人謊話連篇,千脆把手機關了。

唉,她這回是徹徹底底認清張世欽的真面目了,居然可以一邊和她山盟海誓、籌備婚禮,另一方面又去搞大翁佳妮的肚子!這麼醜陋的事實都己經擺在眼前,還有什麼好說的?

張世欽喜歡和翁佳妮那種女人攪和,就繼續攪和吧!她孟采瑜想過正常的人生,沒興趣再和他們兩個人糾纏下去,惹得一身腥。

這幾天,紀書庭和東羽萌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陪伴她,想盡辦法要帶她出去玩,想讓她心情好一點。不忍死黨為自己煩憂,采瑜一再壓抑真正的情緒,在她們面前都刻意表現得雲淡風輕,很瀟洒地說幸好一結婚就發現真相,沒有浪費她太多青春,她會努力振作起來,希望兩個好友可以放心。

但,一個女人遭受丈夫這種背叛,豈是短時間之內可以淡忘的?她只能在深夜默默地掉淚,無聲無息地掉淚,也許,她最需要的就是恣意地盡情痛哭一場。

像現在這樣,不用壓低音量,也不用擔心待會眼睛紅腫怎麼辦,任何問題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只要順從身體的本能,她要痛哭、瘋狂地痛哭!

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她哭得太陽穴隱隱發痛,身邊的整盒面紙也被她用光了,激動的情緒才緩緩平息下來。

慢慢平靜之後,采瑜才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是趴在杜惟剛的胸前,害他的襯衫都濕濡成一片了。

「對不起……」羞赧飾輕輕推開他,不好意思地說:「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請讓我負擔洗衣的費用。」

杜惟剛笑了,笑容里滿是寵溺。「別擔心這些無聊的問題,只是一件衣服而己,重要的是一一你的心情有舒坦一點嗎?面紙不夠的話,這邊還有一整盒,千萬別客氣。不然,我再去外面幫你買一整串面紙回來,好不好?「說著,他己經起身從置物櫃里順利找到一盒全新的面紙,拆封後送到采瑜面前。

采瑜被他的行為逗笑了,隨即又想到自己現在一定頭髮凌亂,眼睛比核桃還腫,又哭又笑的活像小孩子,不禁羞紅了臉。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她不安地抽出面紙拭去臉上的殘淚。「我很少這麼激動的……」

杜惟剛深深地凝視她,眸底有她還無法解讀的溫柔。「正常釋放情緒才是健康的,一直憋著遲早會憋出病來,做任何事都要一直考慮旁人的想法,你不累嗎?小瑜兒,答應我,至少在我面前不要偽裝堅強,更不要掩飾真實的情緒,只要做自己,做最真實的孟采瑜就好。你可以脆弱,也可以任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真的可以這樣嗎……采瑜有些迷憫地注視他,很多疑問卡在喉嚨,她不知如何啟齒,就像她不知道,向來很恨的自己,為何會在他面前崩潰大哭?距離上一次這麼恣意的痛哭,好像己經很久很久了……在家人面前,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有任何煩惱都不想讓他們知道。在書庭和羽萌這兩個麻吉面前,她是會提及一些煩惱,但也大多點到為止,很少這麼誠實地面對自己。她知道書庭和羽萌把她當親姐妹一樣看待,但她不想讓姐妹太擔心她,畢竟,她們也有自己的壓力要面對。

但,今天為何會在他面前徹底卸下心防?雖然說兩人以前是鄰居,她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人,不過畢竟好多年沒見面了,交情也沒這麼深厚。

好奇怪,凝視著杜惟剛宛如黑耀石的黑眸,她感覺到一股安定的力量……方才趴在他胸前痛哭時,彷彿有陣陣暖流包圍自己,他晶燦生輝的眼瞳帶著不可思議的魔力,像是午夜最神秘而美麗的夜空,更像是一片無垠的大海,注視其中,整個人彷彿被一股暖暖的力道捲入漩渦里……如果可以,她直的很想永遠深陷其中,水遠被這散發強烈安全感的男人所保護。

不行!我在想什麼啊?她的雙頰聽間染紅了,老天啊,她是哭昏頭了嗎?居然想一直被他保護?不管怎麼說,杜惟剛都只能算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她的親人。

一定是自己此刻太脆弱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古怪的念頭。不行,孟采瑜,你要堅強一點!

看到她眼底的重重疑惑,杜惟剛傾身向前,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是說真的,不管時間有多晚、不管在哪裡,只要你需要我,就打電話給我。我會排除萬難,在第一時間趕到你的身邊,當你最有力的後盾。」

他的突然逼近讓采瑜清楚嗅聞到一縷淡淡的麝香氣息,她的大腦又開始暈眩……其實,上回搭他的車,她就聞過這個味道,但那次兩人的距離沒有這麼近……坦白說,這個味道很迷人……是的,誠實地說,她幾乎開始迷戀這隻屬於杜惟剛的味道了,這氣息很MAN,帶著男性的侵略性,卻不會讓人不悅。相反地,她清楚地聽到心臟怦怦怦怦的狂跳聲!

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的心跳次序全亂了,好像混合了緊張與期待……期待?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啊?不用照鏡子,采瑜也知道自己的臉蛋已經酡紅一片,甚至連耳根都發燙了。

不可以!不可以!她知道自己的心弦悄悄動搖了,可,這是不對的。他……他只是以前一個鄰居啊,雖然她曾經喜歡過他,但現在他們都不是過去的小孩子了,她不該對他有任何遐想,而且她剛剛離婚耶,這太荒謬了,絕對不可以!

她迷惘的表清就像在森林中迷路的小兔子,讓杜惟剛更是憐惜,忍不住伸手為她撥順微亂的秀髮。「別再煩惱了,也別把事清想複雜了,相信我,這些不愉快的事很快就會過去,你一定可以找回自己的笑容。」

他撥開她秀髮的動作,更是讓她整個人都醉了,喔,他為何要對她做這麼親昵的動作?害她心亂如麻,真的無法保持理智,而他的闋瞳更是跳躍著令她芳心大亂的火焰……采瑜整個人宛如被催眠,喃喃地問著:「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傻丫頭!」劍眉一挑,杜惟剛倏地伸出手,將她整個人圈入自己臂彎內,兩人的臉龐相距不過咫尺,薄唇似笑非笑地說:「小瑜兒,你真的不懂嗎?「這下子,采瑜真的被他嚇到連大氣都不敢亂喘了,她被圈在他的臂彎里,稍一往前就會碰觸到他精壯結實的胸膛,她的背還緊緊抵住牆壁……她終於明白何謂「進退維谷」的滋味!往後沒路逃,往前,卻是標準的羊入虎口!

白皙小臉己經不是酡紅,而是可以媲美熟透的紅番茄了,她困窘地低下頭抗議。「杜惟剛,你別再鬧了,快放我走。」

說是抗議,其實她的聲音像是小貓叫,不但氣弱,更像是小女孩在撒嬌。

喔,她真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氣壯一點!

「不,我不想放你走。」杜惟剛的嗓音透露著強悍,以食指和拇指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自己,也看清他眼底濃烈的情愫。「小瑜兒,我從不把感清當遊戲,相對的,遇到喜歡的女人,我也不想浪費時間。現在,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一一孟采瑜,我很喜歡你,我是認真地想追求你!「有多久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想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他很喜歡她,十二年前就喜歡了。這次相遇,更讓他驚覺這女孩始終在他心底佔有特別的一席之地。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兜圈子,畢竟,他可不能再蹉跎十二年,更不希望這麼美好的女孩再度被其他男人搶走,否則就算他再懊悔也來不及了。

尤其,先前乍見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疑似自殺的模樣,心底宛如被鞭打的痛楚讓他更加堅定地告訴自己一一杜惟剛,既然喜歡一個女人,就要大聲地說出來,用盡一切努力去爭取,而不是讓幸福從眼前溜走!

他會以實際行動讓采瑜知道,她是如此美好的女孩,值得被嬌寵、被珍惜,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她,他會給她最真誠的愛。

采瑜被他的告白嚇壞了,她沒聽錯嗎?這男人在說什麼?他居然說他想追求她?

喔!不不……有好幾秒,她嚴重懷疑自己是杏還是昏迷不醒?會不會是因藥效太強而昏頭了?不然,不會聽到這麼匪夷所思的對話。

她蹙起秀眉。「杜惟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不要再捉弄我了,你別忘了,我剛剛才離婚,是別人的下堂妻……」

「這樣最好!既然你是自由之身,當然有資格接受我的追求。』,他說得振振有詞。

「你?「她困惑到幾乎說不出話。「你為什麼要這樣?天底下那麼多好女孩,你為何要追一個剛剛離婚的女人?」

他一臉嚴肅地搖頭。「我非常非常反對你說的話,離婚又怎樣?離婚的人誰不是有苦衷?更何況離婚又不是殺人放火,哪裡不如人了?小瑜兒,不管你想不想接受我的心意,絕對不可以這樣看輕自己。你沒有矮人家一截,相反地,你水遠都是擁有強烈魅力、獨一無二的孟采瑜!」

他堅若磐石的黑眸滿是堅定的光芒,采瑜鼻頭一酸,承認自己的心悄悄被打動了,這男人……好了解她!似乎可以解讀她的心思,總是很清楚她心底的障礙,也精準地說出她最需要聽到的話。

內心充滿了窩心的甜蜜滋味,叫她如何斷然拒絕?更何況,杜惟剛本身就是一個擁有超強吸引力的男人!

但,事清不能這樣進行下去,她渾沌的大腦里還是有好多好多疑惑,現在的她不敢斷然接受任何情感,畢竟曾重重跌了一跤,她真的很痛很痛……她掙扎地道:「也許……你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只是看我現在處境好像很可憐,很想多多關懷我而己,你沒搞清楚,同情並不是愛……」

她絕對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如果愛情是建立在同情上,那真的非常可悲,也不堪一擊,任何考驗都有可能將兩人拆散,她寧願一個人孤單至死,也絕不接受同情。

「同情?我為什麼要同情你?你只是離婚,又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難道說,你認為自己很需要同情?「看到采瑜猛搖頭,杜惟剛更嚴肅地道:「我是個思想成熟的男人,早就懂得規劃自己的人生,才不會把自己的愛情浪費在同情上。」

他堅定的眼神讓采瑜很難質疑,況且,她以前就知道杜惟剛是個從不說謊的男人,但是……這真的太讓人難以置信了,惟剛哥居然要追求她?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那麼,我想送你一個禮物。」杜惟剛掏出自己的黑色皮夾,很珍惜地從內層掏出一樣東西。

他露出深奧難測的笑容,神秘地道:「禮物很小,不過你絕對猜不到是什麼。」

他將東而遞給采瑜,她被動地接過手,看清楚之後,整個人瞬間像是被點穴了,完全無法動彈!

這……這……她真的作夢也沒想到,他居然有……十年前的杜惟剛和孟采瑜!

這是一張宛如名片大小、護貝過的相片。采瑜一眼就認出拍照的背景,是十年前她在台北的家。因為她們家和杜家的感情非常好,兩家人常常一起出遊聚餐,家裡哪個小孩過生日,也一定會邀請對方來自己家,一群人開開心心地唱生目快樂歌、分享蛋糕。

照片中,采瑜笑著切生日蛋糕,緊鄰她身邊的是她姐姐芝榕,最旁邊坐的正是杜惟剛。

那時候,可琪和其他親友應該是坐在采瑜的對面,由拍攝者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采瑜和姐姐都笑得很開心,杜惟剛也是一臉笑意,而他的目光焦點溫柔地落在采瑜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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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妻很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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