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功名乃騙心籌碼
霍改這貨,怎容得下自家角色如此拆台,當機立斷,主動出擊,腳掌一旋,已是向著陳柏舟走去,眉梢眼角抹去了瑟瑟的畏懼之意,呈在面上的皆是憤然。
陳柏舟見霍改氣勢洶洶地沖著自己來了,腳步不由得一頓。霍改卻是滿面怒容地、大步流星地、腳步不停地……與陳柏舟擦肩而過。
陳柏舟在初時的驚詫之後,轉身便向著霍改追了過去。
霍改聽得身後人急促的腳步,微微眯眼,卻並不見得色。
霍改自個兒心裡清楚,陳柏舟能棄了常谷風轉而追自己,並不代表著陳BOSS就此棄暗投明、琵琶別抱,而是要歸功於自己在與陳柏舟擦肩而過時,低聲說的一句話,一句縱然陳柏舟更重視常谷風,也不得不拋下常谷風追上自己的話——
「逼人太甚,欺我萬仞侖無人可護不成!我這就讓你看看我萬家……」
霍改言下之意,無非是:欺負俺,俺……俺回去喊齊了兄弟,再來打過!
縱然陳柏舟心裡只裝著常谷風,那也是必然要轉過頭來,制止意圖將自家初戀揍回來的霍改的。
「賢弟留步。」陳柏舟急急趕上霍改,出言相留。
霍改置若罔聞,腳步邁得更快。
陳柏舟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伸手便攥住了霍改的小臂,將人拖住。
霍改只得停了步子,扭轉身來,頭卻是偏向一邊,不肯看陳柏舟,十足一副彆扭受的小模樣。
「發生了什麼?」陳柏舟原本淡泊的聲音難得帶了幾分憂急。
「我答應過你一個字都不提的,你且去問別人吧。」霍改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冷回道。
雜亂的腳步聲漸近,一群人轉移戰場而來。這主人回來了,僕役們自然沒有杵在原地圍觀的道理,而常谷風,自是容不得自家情郎和小妖精拉拉扯扯的。
常谷風依舊拽得二五八百:「發生了什麼?哼!你這是不想提,還是不敢提?」
霍改尚未回答,陳柏舟已經開了口,卻不是對著常谷風,而是對著軒離。
陳柏舟眉目沉下,言辭生寒:「還不趕緊把常公子帶回院子里去,你難道不知你主子那傷需要靜養么?」
軒離一個哆嗦,湊到常谷風耳邊低語了兩句,便扯著自家主子下去了。
那常谷風走前看向霍改的眼神,分明寫著:看我男人怎麼收拾你!
霍改淡定望天:中二是種病,得治!
「賢弟,還請先去花廳小坐。待我問明始末,再來向你請罪。」陳柏舟鬆開手,垂首柔聲道。
陳柏舟這般低姿態,霍改這「有禮雅士」自然不會再蹬鼻子上臉,微微頷首,隨著僕從去了。
薰籠里的煙雲裊裊上升,延著朱漆雕花的廳柱緩緩向上游去,一絲風也無,它們就像被什麼所束縛了,哪裡都去不得,只好在屋角上堆積成厚重的霧靄。
霍改坐在凳上,挑眼瞧著那走進花廳來的陳BOSS,自懷中掏出那被常谷風扯成兩半的道具一,「啪」的一聲,扣在桌上,將受害人扮演到底。
陳柏舟先是一愣,繼而眸色黯然,嘆息著坐到霍改身邊,問道:「你可曾傷到沒有?」
霍改苦笑一聲,手指在扇骨上緩緩摩挲:「你說呢?」
陳柏舟眉頭蹙起,雙目泛起沉沉的內疚之色。
霍改心下竊笑:喲,心疼了么?果然攻略鬼畜這種生物,是少不得受傷這等黃金劇情的。說起來,現在倒是一個試探的好時機啊。
霍改素手一抬,便撫上了陳柏舟的眉頭,原本清冷的聲音多了幾分嬌柔宛轉之意:「你何苦作如此情態,又不是你的錯。還是說……當真如那位常公子所言,你與他有抱背之歡,他的一切自該由你來一力承當?」
「咳咳……」陳柏舟差點被霍改刺激得嗆死在當場,尚未將氣喘勻,已是忙著解釋道:「我現下與他並無,並無……」
霍改秋波慵轉:哇哦~撇清得真是毫不猶豫啊!爺就說嘛,在這鬼畜橫行的世界里,從來都只有殉情的受,而不見痴情的攻。
陳柏舟又道:「我雖與他僅有故交之誼,但你畢竟是在我府上受的傷,總歸是我照顧不周。谷風他突遭禍事,性情大變,若有冒犯,還請賢弟你多加包涵。」
霍改垂目,面色不虞,手指緩緩摩挲著破裂的扇面,卻是咬咬唇溫順道:「你既是要我包涵,我自會忍下。」
陳柏舟眼中情緒翻湧,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賢弟,再過不久便是秋闈,科舉乃人生大事,你還是多在家中看看書,準備準備的好。」
霍改眉梢一跳:老子以退為進不是為了讓你得寸進尺的啊,混蛋!小菊花都說你移情別戀了,你還死撐著把爺往外推是要幹啥?!還是說……這其中另有隱情?
「你……什麼意思?」霍改猛然抬頭,定定地看著陳柏舟:「你嫌我打攪你和常公子了?」
陳柏舟:「我和谷風不是你想的那樣!」
霍改咬牙,霍然起身,俯身逼到陳柏舟臉前,立眉豎目,言詞里壓不住的酸意:「那是怎樣?你要我退讓,你要我避開,難道不是因為常公子是你心尖兒上的那個人,所以你才要百般維護?」
陳柏舟的背脊貼緊了椅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伸手扶住霍改的肩,將人推開些許,才嘆息道:「十年前,我與谷風確實有過餘桃之愛。但我如今護著他,並非因為舊情未了,而是另有隱情,你若當真想知道,我便都說與你聽。」
目的達到,霍改立馬撤退,坐回原位,等著聽八卦。
陳柏舟沉吟片刻,緩聲道:「那時我與他皆是輕狂少年,皆覺這官場渾濁、世人流俗,自認以我等清高,若是如那庸碌之輩般追名逐利,還不若死了痛快。便是入了考場,也絕不若那虛偽逢迎的小人,拿滿篇的溢美之辭來玷污筆墨。便是入了仕途,也絕不若那趨炎附勢的小吏,拿滿口的巴結之語來自毀羽毛。定要堅守本我,以心作文,憑心做官,不因權屈,不為利誘。」
霍改唇角微抽,果然每一個少年都有那麼段中二的美好時光。
陳柏舟垂首低笑,帶了幾分自嘲:「如今,我也算是飛黃騰達,但卻也成了當年笑斥的那等庸碌之輩。自以為能超然物外,終究不過是塵世之中的凡人一個。而谷風卻真的守住了當年的那些豪言壯語,整整十年,他竟然絲毫未變,縱然毫無功名、身無資財,卻仍舊率性而為。不因權屈,不為利誘,只為自己提筆,只憑本心行事。他就像我少年時的一個夢,縱然幼稚可笑,縱然狂狷無禮,可那是我心底最乾淨的那一塊土地。我又怎忍心他也被俗世所拘,身不由己……」
說罷,陳柏舟望向霍改,似乎想要確認霍改是否能真的理解自己這種無關愛情的感情。
「我明白。」霍改烏濃的眼睫合起來,瞭然而笑。
常谷風是你的中二歲月冥想盆嘛,我懂的;常谷風整整十年了還沒混個功名出來,你覺得他很了不起嘛,我懂的;常谷風都到而立之年了還不會為人處世,你覺得他很神奇嘛,我懂的。
霍改斟了杯茶,推到陳柏舟手邊:「乾淨不幹凈,看的不是你怎麼做,而是看你為什麼要如此做。我以為,能不惜自毀羽毛,也要站到高處,充分發揮自身才學造福社稷的,方乃真君子。」
陳柏舟凝視著霍改那遠黛含顰的眼,繼而極輕極輕地笑了,登時那清光皎皎的冬日寒月,化了那春日橙月,縱然依舊獨立於漫漫夜空,卻已不再那般遙不可及,離塵遠世。
陳柏舟並未接過霍改的茶,而是一轉手,捉住了霍改纖細的手腕,順著雪白細膩的手臂,慢慢往上滑。
霍改一驚,條件反射便要收手。
陳柏舟卻是一把扣住,含笑問道:「沒想到,你對我與谷風的關係,竟如此耿耿於懷。你莫不是對我……」
彆扭攻請自重啊喂!霍改對陳柏舟這一反常態的奔放風格有點適應無能,只得粉頸頻低,嬌羞不語。然後默默感受著心口暖流的激蕩,暗爽在心。還差最後一點了,勝利就在眼前啊!
然而,咒怨解開的暖流淌完了,終究還是差那麼一點。霍改看向陳柏舟,細細感受咒印上的情緒,那份不甘的執念還在。
看來,這貪得無厭的小菊花是不看到陳柏舟徹底厭棄常谷風不罷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