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眼狼
我問張母:「張小霞是誰?」
張父神情異樣。
張母說:「小雅的遠房堂妹。」指著張父又補了一句:「他家侄女。」
「這個張小霞和張雅的關係怎麼樣?」
「兩個孩子的關係還不錯,但小霞這孩子吧,小地方出來的,心眼比較多......」
張母越說越小聲,顯然顧及到張父的情緒。
倒是後者還算坦蕩,主動接上話:「跟小霞沒關係,她一不到二十的小丫頭能有什麼心眼?是小霞的父母,我堂弟堂弟媳兩口子有些刻薄,給小霞灌輸些不該有的思想。」
關於這兩家的關係,張雅的爺爺和張小霞的爺爺是親兄弟,幾十年前張雅爺爺帶著一家到城裡當工人,就此安家落戶,張小霞這一支則在老家務農,頭幾年,兩家還經常來往,每年的清明春假,張雅一家都要回老家與親人團聚,但隨著張雅爺爺年事漸高,回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兩家就沒怎麼聯繫了,到了兩三年才見一面的地步。
張父在鐵道局只是普通工人,連個小領導都算不上,可再不行也比老家人混得好,接濟幾次之後,老家的堂弟兩口子只要有困難就向他開口,比如家裡揭不開鍋,頭疼腦熱的小病也要來市醫院治療等等,總而言之,就是把他當成冤大頭,想盡辦法佔便宜。
張父心腸軟,打落牙齒往肚裡吞,但張母不樂意了。
就在一次堂弟開口借錢時,張母狠狠數落一頓,兩家人斷了來往。
可如果張小霞的父母有那種徹底不聯繫的骨氣,也不會寄生蟲似的賴在張父身上吸好幾年血了不是?
後來還是厚著臉皮找張父求助,但沒有以前那麼肆無忌憚了,而在妻子的約束下,張父也不像以前那樣咬著牙當濫好人。
可這樣反而養出了白眼狼。
以前堂弟兩口子有點小困難就找堂哥一家伸手,張父幫了忙,他們也會感恩戴德一番,可後來再張口時,總被張母刁難,他們就覺得堂哥一家嫌棄窮親戚,即便有些事情,張父全力相助,堂弟兩子也覺得他們沒有盡心。
比如張小霞在保定上高中,要交兩萬借讀費,堂弟沒錢,讓張父支援一把,張父表示愛莫能助后,堂弟在老家大肆宣揚,市裡的哥哥變成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一個月三千多的工資,連上獎金每年四萬,居然連兩萬塊的學費都捨不得給侄女花......
再比如張小霞高中三年,吃住全在張雅家,放寒假回家,張雅父母沒給她買一身過年新衣服,堂弟兩口子也要出去抱怨一頓。
人之初性本善。
張小霞倒是有點良心,畢竟在張雅家吃住了三年,心裡還念著伯伯嬸嬸的好,可從小被父母灌輸不良思想,心裡也紮根刺不是?
張小霞性格木訥,學習一般,高考失利后,沒有復讀的勇氣,卻又不想步入社會打個小工,就在一次吃飯時,扭扭捏捏求張父幫忙,找關係把她弄到鐵道局上班。
張父有這本事么?
還真有!
畢竟在鐵道局幹了一輩子,豁出老臉托關係給張小霞弄個臨時工,再慢慢想辦法混編製,不是不行。
只要錢到位!
張父當時就很隱晦的提點:「小霞,這個事不好辦呀,估摸著得花十多萬呢。」
張雅父母辛苦幾十年,攢了二十來萬的樣子,留著給女兒置辦嫁妝和養老用的,不知怎麼被張小霞知道了,她一本正經的說:「伯伯嬸嬸,我家沒錢,我知道你有,算我借你的,我以後掙到工資慢慢還你。」
張母一聽這話就火了,本來覺得張小霞和她父母不一樣,沒成想胃口更大,居然惦記她家壓箱底的老本?!
張母就說了幾句氣話,雖說沒有罵人,卻有些刺耳扎心。
「小霞,你一農村出來的姑娘安分守己打個小工不好么?跟誰學的這好高騖遠的毛病?鐵道局那是你能去的地方?」
話肯定不對,誰說農村出來的就不能去鐵道局,就必須打小工?
但說張小霞則一個字都沒錯,高考三百多,家裡窮成狗,不想做能力範圍內的事,憑努力一步步改善生活,只想著賴住親戚先給自己謀個好飯碗......
可張小霞不這樣想,她覺得一輩子的好壞全看這一回了,這麼重要的人生大事,伯伯嬸嬸幫個忙怎麼了?
還是爹媽說的對。
伯伯嬸嬸看不起我們農村人。
轉過天,張小霞回了老家。
半個月後,她又回來了,依然請張父幫她找工作,但沒有原先那麼大的胃口,只要別讓她淪落到飯店端盤子的地步就行。
前後就是這麼一檔子事。
而兩家大人鬧得不愉快,張雅和張小霞的感情卻不錯。
至於張雅為什麼在回魂夜不停念叨『小霞』......
張母說:「前段時間小霞回來讓小雅她爸找工作,可一時半會哪有合適的?她就在我們家住下了,後來我們在工廠給她找了個活兒,先湊合干著,上個月周末,小雅去小霞宿舍玩了兩天,回來一直喊頭疼,我們問她撞了哪裡,她說不知道,過兩天又不疼了,我們就沒有當回事。」
說完,張雅父母盯著我。
可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否與張雅的死有關。
給陳樹打電話,沒人接。
我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天亮后再聯繫陳樹。
搞了這麼一出,我不敢再睡,就在客廳里坐著,不停給陳樹打電話,直到凌晨四點多,他手機關機。
我心裡湧上一股不祥的氣息。
上午八點,我準備吃完早飯再見不到陳樹就去報警。
正吃著,他回來了。
雙眼迷離,精神萎靡,滿身酒氣。
我一聞就覺得是茅台的味,十分不滿的問:「陳樹,你昨晚幹嘛去了,怎麼打不通電話?」
陳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含糊道:「應酬,有應酬!你怎麼樣,昨晚有沒有發生什麼?」
「沒有。」
「不可能吧?張雅沒回來找你?」
提起這個我就來氣,說好不會有任何危險和恐怖的事情發生,我卻撞鬼了。
我想跟他好好理論一番,奈何張雅父母不在意我的情緒,立刻將張雅回魂,呼喚小霞的事情告之,並說了兩家的恩怨。
陳樹有氣無力:「既然在頭七夜裡這麼重要的時間喊小霞,張雅的死肯定跟張小霞脫不了干係,你們把她叫來問問就行了唄。」
張父立刻給張小霞打電話,很有心計的隱瞞真相,只說請她來家裡吃午飯,商量換工作的事。
「白眼狼,一家子都是白眼狼,管吃管住養了她三年,她居然害死自己的堂姐。」
張母哭著痛罵。
陳樹卻說:「兇手...唔,凶鬼是那個老太太,張小霞肯定跟這件事有些關係,但張雅不是她害死的,否則張雅早就找她算賬去了。」
張小霞的廠子有些遠,坐公交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
陳樹毫不客氣的窩在沙發上補覺。
張父十分貼心,給他蓋了床被子。
我趁沒人注意,悄悄從陳樹的褲口袋裡掏出奧迪車鑰匙,未曾想到又順手帶出一張收據。
某某KTV,消費2600元,開票時間為昨晚十一點二十四...
這個畜生,說什麼去火葬場幫張雅買路,居然跑到KTV去了。
快中午,張小霞踩著飯點來了。
一個模樣一般,打扮另類的女孩,一米六的身高,不只幾天沒洗的頭髮紮成馬尾,頭頂上能看到不少頭皮屑,眯眯眼厚嘴唇,長得不算漂亮,穿得卻十分囂張,牛仔小夾克,厚皮褲,發糕鞋,都是色彩鮮艷,極具非主流氣息的那種。
張小霞一進門就察覺到氣壓極低,好奇的看了看我,便要往屋裡鑽:「嬸嬸,我給姐上柱香。」
張母冷著臉說:「不用了,你過來,我們有話要問你。」
被我叫醒的陳樹揉著睡眼,見了張小霞也不說話。
張父先問:「小霞,伯伯問你點事,你姐的死,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張小霞大驚:「我姐不是病死的么?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們?」
「不對,你沒有說實話,昨天晚上是你姐的頭七,我夢到她了,她一直哭著喊:小霞...小霞...」
張小霞臉色狂變:「伯伯,你別嚇我,你是不是撞...撞鬼了?」
陳樹終於清醒,阻止張父漫無目的的套話,直截了當道:「張小霞是吧?我叫陳樹,你姐姐的朋友,你最後一次見你姐,或者跟她聯繫是什麼時候?」
「我姐去燕京治病前一天,我倆還有聊微信,最後見面,是一個多月前她去廠里找我玩。」
「那兩天你們去了哪裡,有沒有發生某些特別的事情?」
「就在附近轉轉,沒發生什麼事。」說話時,張小霞不停偷看張父。
陳樹又問:「那她頭疼是怎麼回事?你們出去玩事,她有撞到哪裡么?」
一聽『頭疼』這兩個字,我發現張小霞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她低下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出她試圖隱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