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霞小霞
頭七是什麼?
回魂夜!
別說我已經親眼見過髒東西,就算沒見過,就算不是頭七,我也不會在死過人的家裡留宿。
我當即拒絕,問他,為什麼要我睡著張雅床上?
「用你的陽氣做一些事情,具體的跟你解釋不清楚,總之你得照我說的去做,咱們才能幫張雅報仇。」
一聽這話,張父立刻拉住我的手:「小劉大夫,你是個好人......」
我也覺得我是個好人。
但我不是濫好人。
不過陳樹讓我相信他,絕不會有任何危險和可怕的事情發生,我才猶猶豫豫答應下來。
卻沒想到,陳樹將我叫到樓下,陪著笑臉說:「劉楠,給我三千塊錢。」
我掏出錢包,邊數錢邊問:「幹嘛用?」
「去辦點事。」
「啥事?我跟你去?」
我只是隨口一問。
陳樹卻斬釘截鐵的說:「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
王主任支援的五千塊經費在我手上,本來就是給陳樹辦事用的,他要錢也無可厚非,可看他一臉猥瑣的笑容,我心裡打了個突兒,覺得他要背著我幹什麼壞事。
「不行,我跟你去,錢也不能給你,你要買什麼東西告訴我就行。」
「卧草,你啥意思?不相信我?」
剛一見面,陳樹掐指一算的本事把我征服了。
但來保定的路上我倆聊天,我總覺得他有點不靠譜,他可大我兩歲呢,言談舉止卻輕浮幼稚,跟個弟弟似的。
雖然在張雅家,他那一通專業的跳大神動作和頭頭是道的說辭,讓我重燃了信心。
可要錢這事...
我咬咬牙,說了實話:「有點不相信。」
陳樹露出受傷的表情:「劉楠,咱倆名字都帶個木字,但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是要去火葬場疏通一下,方便張雅回來,跟你要錢是給她買路的,這兩瓶茅台是打發孤魂野鬼,讓它們不要阻攔張雅回家,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居然懷疑我?」
「那你為啥不帶我去!」
「我要去一整夜,你得留在這裡壓床。」
「徹夜不歸?」我堅決搖頭:「不行不行!錢的事好商量,但我絕不可能一個人睡在這裡,你要早說讓我一個人睡,打死我也不會答應張雅父母。」
「我就是留下,也不可能陪你睡好嘛?!而且還有她父母在,你怕啥?別廢話了,趕緊把錢給我。」
陳樹一把搶過錢包,轉過身,胡亂捏了一沓現金,數也不數便將錢包還給我。
我正要發怒。
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證:「膩膩歪歪跟個娘們似的,身份證壓你這總行了吧?你再跟我啰嗦我就回京都了,你等著被戴手鐲的老太太掐死吧。」
木已成舟,除非我跟他打一架,否則搶不回錢。
正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心裡嘆息一聲,我誠懇道:「小陳師父,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拉倒吧,你這是相信我?你是被我逼得沒辦法了好嘛!」
陳樹摟住我的肩膀,收起嬉笑:「可能你覺得我比較貪玩,但我不會害人,我有自己的底線,放心吧兄弟,人肉小百度,你值得擁有!」
破天荒的鄭重口吻,我狠狠點頭。
留下一句有事打電話,陳樹提著兩瓶茅台,揚長而去。
等我想起王主任的車鑰匙還在他身上時,只見一輛黑色奧迪A6從小區口一閃而過。
應該不會騙我吧?
三千塊不值當!
這年頭也沒人偷車!
應該不會騙我!
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回到張雅家,對於陳樹的離去,張雅父母沒有說什麼,只在吃飯時,張父問了幾句陳樹的過往。
我說不知道,才認識一天。
張父說我遇到高人了,聽小陳師父念得幾句經咒,必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叔叔,你能聽懂他念啥?」
「不懂,就因為聽不懂才覺得小陳師父厲害。」
說句話,張父咀嚼兩下。
我心說這老漢兒四十多了,還挺時髦,跟我玩不明覺厲呢?
張父咽下口中的菜,繼續說:「小時候還跟我父親在村裡住時,村裡有位老太太沒了,那時候辦喪事的規矩多,要請法師來送行,白天法師露了一手,把一個裝著水的碗禁在牆上,我覺得神奇,出殯時法師念咒我就側著耳朵聽,那咒叫『十杯勸亡酒』,法師念一句就喝一碗酒,說是有超度亡魂,命令死者安息的效果,第一句是一杯美酒滿滿斟,我勸亡者早動身,莫在家裡挨時辰,閑暇無事去江東,十樹桃花九樹紅...」
「第二句是二杯美酒滿滿篩,亡人一去不回來,前面上了八仙台。八仙台上造美酒,飲下美酒樂開懷......第三句是三杯美酒滿滿篩,亡人哭的淚哀哀,前面到瞭望鄉台。望向台上抬頭望,望見兒孫哭哀哀,回頭就把閆君拜,閻王不放亡回來......」
「我想記住這幾句咒語,拚命往送葬的隊伍前頭擠,直到撞了一個老頭,他聽說我趕著去學咒語,才說那法師就是騙酒喝的雜耍手藝人,真正的咒語是用十方韻念的,普通人一句都聽不懂。」
我問:「什麼是十方韻?」
「就是道士誦經的腔調,我也不太清楚,那老頭說各地有各地的方言,廣東道士來河北驅邪,河北的亡魂能聽懂他廣東話的咒語么?所以咒語都是用特定的腔調念的,十方韻就是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這是十方通用的普通話。」
原來如此。
這樣說來,陳樹能流利的念誦一連串我們聽不懂卻很有節奏的怪話,想必有真傳承。
我心裡熱烘烘的,不知在騷燥什麼!
吃完飯,陪張雅父母嘮叨一句,看他們抹了陣眼淚。
夜裡十點多,張母收拾張雅的床。
即便相信陳樹的能力,真到了這一步,我心裡那叫一個膩歪,何況他說得不清不楚,我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只想著他不會害我,張雅也不會害我,這才硬著頭皮洗漱睡覺。
張雅的遺像擺在正對床尾的寫字檯上,照片中的她巧笑嫣然,眼神靈動,和我在醫院見到的有天差地壤之別,應該用了生前的照片而不是死後拍得遺容。
我躺下後跟她對視了一陣,心裡有些發毛,又下床給她上香,說幾句好話,這才回到床上,鑽進被子里當鴕鳥。
給陳樹發微信語音,告之我目前的處境。
陳樹語音回復:「好好睡你的,天亮后自見分曉。」
語音消息中有些許雜音,好像有人在陳樹旁邊唱歌,但無論我發什麼,他都不回復了。
我只能安慰自己,哪怕他真去唱歌也比開車溜走強,沒問題的。
困意襲來,我漸漸睡去。
當然,我沒有關燈。
不知道幾點時,我被一股涼意凍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先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隨後,我看到有個人影,背對我坐在床邊。
我腦袋裡嗡得炸響,本能的想要爬起來,卻無比驚恐的察覺,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裡都動不了,說話都不行。
腦中冒出三個字:鬼壓床!
「小霞...小霞...小霞...」
一串飄忽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我不知道是否坐在床邊的黑影發出,嘴巴無法出聲,只能拚命喘著粗氣,瞪大眼睛看著它。
「小霞...小霞...小霞...」
「小霞...小霞...小霞...」
就在我聽到七八聲小霞后,這個黑影豁然起身,足不點地,飄似的走了出去。
它離開卧室的那一剎那,消失的力氣驟然回到我的身體,我一軲轆爬起來,從另一邊跳下床,正好看到她走到樓道的身影。
沒有一絲響動,樓道的聲控燈閃了一下。
剎那間的亮光,讓我看到她夜風吹起的長發下的半張蒼白的側臉。
是張雅。
她真的回來了。
聲控燈熄滅,樓道里陷入黑暗,即便有少許月光,依然失去了張雅的身影。
死寂的黑暗中,我忘記了呼吸。
幾秒后才回過神來,趕忙跑去開燈。
返身在床上找到手機,十二點四十,我一邊給陳樹打電話,一邊去敲主卧的門。
穿戴整齊,根本沒有睡覺卻鑽在卧室里的張雅父母出來,陳樹則沒有接電話。
張父問:「小劉大夫,怎麼了?」
「我...我...我剛才好像看到張雅了。」
張母的眼淚嘩得冒了出來,捂住嘴哽咽兩聲才對我說:「在哪?小雅在哪裡?她走了么?」說著話,她跑去樓道哭喊:「小雅,你回來,讓媽媽再看你一眼。」
張父將妻子拉回來,關住防盜門,安慰幾句后,對我說:「小劉大夫,小雅她...她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我聽到一個聲音但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直重複......」
張父焦急等待的樣子,讓我隱隱察覺到什麼,便問:「叔叔,你怎麼知道張雅跟我說話了?」
「小陳師父說的,他說夜裡小雅一定會回來,但不許我們見她,因為小雅屬於枉死,本身就心有不甘,見到我們會更加不捨得離去,只有你這個曾經救過她的人,既能被小雅親近,又不至於讓她捨不得離去,所以小雅會對你訴說自己的冤情,小陳師父讓我趁你睡著后,打開卧室的門,再關掉燈,還有...還有你的晚飯里放了片安眠藥!」
「嗎的!陳樹這孫子!」
我又打電話要狠狠罵他一頓。
張父卻用一雙淚汪汪的老眼望著我,懇求道:「小劉大夫,小雅到底說了什麼?」
不忍苛責白髮送黑髮人的老父親,我只好告訴她:「她說什麼小霞小霞,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張母驚呼道:「張小霞?!難道是張小霞害了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