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和尚和嬰兒
「說！」馬山捏著少女的耳朵，惡狠狠地說道：「別不說話，能做出這種事情來，怎麼沒臉說出來了？」
少女依舊只是低著頭嗚咽著，她一句話都不說。馬三抬起了自己的手來，照著少女的臉上就是兩下。少女站在一旁依舊是一句話也不說，她也不躲避，任由馬三的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臉上，馬三見少女依舊是三緘其口，怒從心頭起，他掄圓了胳膊，左右開弓不停打著少女的臉。
只是幾下，少女的臉就種了起來，嘴角甚至都掛著血絲。
「不說我就打死你，你不說我就打死你，當初你是怎麼和我說的，你就怎麼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來。」馬三一邊打著少女耳光，一邊說道。
少女還是不說話。
周圍的村民們議論紛紛，所有人都知道，就這麼再打下去的話，這個女孩會被馬三活生生打死。
不過下一次的時候，有人抓住了馬三的胳膊。他下意識的想要抽出胳膊，卻如同是被鉗子鉗住了一樣，像是有雷霆萬鈞的力量拽住了他，馬三回頭看去，抓住他胳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性能和尚。他沒有想到，性能一個六十歲的老人，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力量。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性能心中已經明白了許多，他估計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新鮮事，性能雲遊四方二十年，見到了太多這樣那樣的故事。一個女孩子大了肚子，她的父親拉著她來找自己，那麼還能有什麼事情呢？
性能略微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沸騰了的信息：「沒錯，孩子就是我的。」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早就看這個和尚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啊，誰會無緣無故下山去幫你忙呢，原來下山都是做的這種勾當。」
「畜生！畜生！打死他，打死他。」
村民們一哄而上對性能拳打腳踢。性能被夾在眾人中，如同一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撞去。他只嘆一聲阿彌陀佛，盤腿打坐，任由村民將他打得頭破血流卻不動如山，他像是一座鐵塔。
「不可能，這件事情不可能是我師父做的。我師父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那個少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師父的，你們憑空污衊好人。」
義憤填膺的村民們連徒弟一塊毆打：「師父是個畜生，他的徒弟也絕對好不到什麼地方去，給我打，給我打。」
徒弟被人踩在腳下，有人喊著：「女孩你說實話啊，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師父的，你說話啊，這樣下去師父就被人打死了，你說句話啊。」
女孩已經被這樣瘋狂的場面嚇傻了，她站在原地停止了哭泣，她只是獃獃地看著面前發生的這一切，她只是看著這個被打的渾身是血的老和尚。
「孩子，孩子……」少女呢喃著。
「阿彌陀佛。」性能像是不知道痛苦，他只是說道：「孩子是我的。」
那一天菩薩低眉。
那一天性能二十年換來的名聲毀於一旦，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僅僅一夜時間，附近幾個村子的所有村民都知道一個老和尚搞大了一個少女的肚子，被少女的父親找上山去吊起來打。
有些村民不相信得道高僧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不可能，我又不是沒見過性能大師，他怎麼能是那種人呢？」
別的村民嗤之以鼻：「你可別不相信，那天是性能親口承認了的，我給你說啊，越是這種對你好的人你越要小心，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說不定背地裡他想要你什麼更貴重的東西呢，你可小心點，你家可是有個女兒。」
「呸！」之前的村民吐了口痰：「沒想到這個性能竟然是這樣的人，真是個畜生。」
憤怒的村民砸毀了量廟建築，用石灰填滿了量廟的水井，拔光了菜地里的蔬菜，唾罵著量廟的住持和徒弟。性能靠自己一己之力，花費了四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一切又回到了那個原點，量廟又成了那個破廟。
「師父，那件事情明明不是你做的，你為何又要認呢？」有徒弟問道。
性能兩隻眼睛腫成了熊貓眼，嘴裡的牙齒都已經被打掉了，他身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滿身都是傷口，他笑了起來：「從心而生，以能見所。」
徒弟們並不明白。
沒過兩個月，馬三將孩子帶上了量廟：「這是你的孽種，你自己看著辦吧。」
嬰兒呱呱墜地，放肆大哭。
孩子是要吃奶的，四個和尚沒有奶，性能便對自己的三個徒弟說道：「我們要下山化緣一些奶，或牛奶或羊奶，要不然這個孩子要餓死的。」
徒弟們雖然不情願，但嬰兒是無辜的，他是一條命。
師徒四人下山去化緣，人們一見是這幾個和尚，不但沒有施捨，往往是破口大罵，有些激動的村民，甚至直接用棍棒將他們追打出來，更有甚者，用臭水大糞等污穢之物潑這些和尚。時間久了，三個徒弟叫苦不迭，每日以淚洗面。
他們說：「當時我們拜師的時候，不是沒挑過大糞，不是沒在臭水溝中通渠，這些我們都能忍受，可我們受不了那些村民的譏諷和侮辱，我們明明不是那樣的人。」
性能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從今天開始，我自己一人出去化緣，如果山上的村民不能，我們就去山下，如果山下的村民不能，我們就去城裡。如果城裡的居民也不能，我們就去別的城市，天下之大，總有能容之所。」
「你們呆在山上繼續修佛，我要去更遠的地方了。」性能說道。
那年性能六十歲。
性能從小在量廟長大，二十歲的時候性能有所開悟，他下山浪跡江湖二十年。四十歲那年性能有所開悟，他重新回到量山，又伴古佛二十年。
六十歲這年，性能絲毫無悟，為了讓嬰兒活下去，他重新下山走入俗世。
那是徒弟們最後一次見到師父。
清晨第一抹陽光照射在性能的身上，晃得徒弟們睜不開眼睛，性能走在路上，金黃色的陽光在他背後形成了一個光暈。恍惚間，徒弟們看到了佛。
他們看著師父的背影逐漸消失於前路，最終茫茫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