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年秘聞
邢含玉面容溫婉清秀,膚色稍微較其他養尊處優的閨秀小姐們深一點,雙手因為長期習武而長了繭子,遠沒有其他小姐雙手的細膩蔥白。眉眼間沒有一絲凌厲氣質,讓人看不出是武將之女。在她身上,若非刻意了解的,很容易誤以為這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
「如是,怎麼回事?」邢含玉問道。
作為這場宴會的東道主,發生了事情她自然要過問幾句。
「回郡主的話,堂姐剛剛妄議我父母的事,我氣不過跟她吵了幾句,誰知堂姐直接打了我一巴掌,我氣急敗壞之下就打了她一巴掌。」唐如是沒有一絲遮掩地解釋道。
唐如是出身京城名門忠義侯府,忠義侯唐武與夫人佟氏在金陵城裡算是比較有名的夫妻。佟氏是早已被滅的小國郡主,當年被打發來齊國和親,武帝並不喜歡這位郡主,湊巧唐武立了功,武帝順水推舟把這個不想要的和親郡主賜婚給他。
如果僅僅如此,倒也沒什麼,但是唐家一脈單傳,而且唐武自身體弱多病,隨時隨地都可能病逝,佟氏成親后多年才誕下一女,也就是唐如是。
這對夫妻對女兒的態度正如大部分的家庭一樣,不喜歡唐如是,甚至是虐待她。這一點就為人詬病了。女兒雖然不如兒子金貴,但是利用好了就可以為家族帶來榮華富貴,貴族家的女子一個比一個珍貴,為的不就是將來有一天能夠覓得如意郎君,帶領家族走向巔峰嗎?而且女兒再怎樣也是自己的骨血,如此虐待豈有倫理?像唐家這樣虐待女兒的,早已成為金陵的笑話。
所以,才有唐若靈嘲笑唐如是的情況。
「如是所說的話可是真的?」謝晏晞朝唐若靈瞥去一眼,一字一句地問道。
「這……」唐若靈有些心虛,顧左右而言他。
「本公主要你正面回答我,如是說的是不是真的?」謝晏晞的質問讓唐若靈受不住,謝晏晞的氣場不是所有人都能扛得住,起碼大部分人一看見她就矮了一腳,更何況是唐若靈養在深閨的女子。
「是。」唐若靈終於回答了。
「好,含玉,在宴會上鬧出這種事情,我覺得應該把她請出去了,並且告訴唐大人一聲,令千金的家教,真是讓人不敢恭維。」謝晏晞懶得搭理唐若靈這種喜歡踩人一腳的名門小姐,平常就跟她們聊不來,這次鬧出來了當然是直接趕走了。
「且慢!」一位身穿湖藍色衣裳的少女走了出來,對謝晏晞的決定提出反對意見。
謝晏晞定睛一看,對此人毫無印象,於是問了邢含玉,「這個人是誰啊?本公主怎麼不記得這號人物?」
「你不知道正常,她是近幾年才聲名鵲起的才女,名諱阮丹敏,是工部侍郎家的庶女,聽說她出口成章,做出來的詩詞意蘊悠長,風格多變,讓人很難想象這些是由一位閨閣小姐寫的,所以她也就出了名了。」邢含玉不咸不淡地說道。
「哦?才女?」謝晏晞興緻盎然地看著她,問道:「不知阮小姐有何貴幹?」
「回公主,臣女覺得公主貿貿然將唐小姐趕出去,有些欠妥。」阮丹敏今日打扮的極其清麗,一身湖藍色衣裙在一眾或紅或粉的裝扮中脫穎而出,引人注目,梳著雙刀髻,額頭點著蝴蝶形狀的花鈿,顯得清新脫俗。
只是……謝晏晞對她的容貌並不感興趣,唯一在意的就是她為什麼要站出來反駁自己。
「欠妥?唐小姐與唐大小姐發生爭執,已經給宴會造成困擾,本公主請她出去難不成不對了?又或者,你想替她被趕出去嗎?」謝晏晞居高臨下地看著阮丹敏,說出的話冷漠無情。
在金陵城,除了淳熙帝與陸太后,還沒有誰敢給自己沒臉,這個眼生的才女,怕不是想要博取不畏權貴的美名?
「這裡是玉真郡主的地盤,不是公主的地方,公主這樣做,不是越俎代庖嗎?」阮丹敏的話一出口,其她小姐用一種「你怕不是瘋了」的表情看著阮丹敏。
這年頭,敢駁斥靖國公主的,墳頭草都兩米高不止了。
「說的好阮小姐,你不這樣說我都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蠢的人。」謝晏晞不氣反笑,眼裡的冷意越來越深。
「你不好好打聽我謝晏晞是什麼人就出來替人求情,是我做決定還是你做決定?礙著你阮小姐什麼事了?這件事不需要商量。」謝晏晞不容置疑的語氣讓阮丹敏的心裡咚咚直跳。
不是說權貴世家都喜歡不一樣的人嗎?怎麼事情發展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發展?
「聽說你會作詩,要不這樣吧,你作一首又或者一句詩詞,我就免了你的無禮,並且不會趕走唐小姐。」謝晏晞突然退了一步,讓很多人始料未及。
阮丹敏聞言自信一笑,這種事情哪裡能難得到她?於是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青青離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首詩一出,諸多小姐既佩服又羨慕。阮小姐這樣的才華,她們怎麼能比?
而像謝晏晞這樣的,就有了一些想法。
「阮小姐,你把剛才的那首詩再念一遍。」謝晏晞眉頭緊皺,眼神不善。
阮丹敏一頭霧水,一首小學生就可以學的詩詞,有什麼特殊含義嗎?就把剛才的詩詞原封不動地再念一遍。
「大膽阮丹敏,居然妄議先祖皇帝。」謝晏晞突然發火,一些人反應不過來,腦筋轉得快的就想到了事情的緣由,不由神情複雜地看著阮丹敏。
「公主殿下,臣女不明白,哪裡妄議先祖了?」不怪阮丹敏不知道,她看的都是野史艷史居多,而對於正史素來都是瞧都不瞧上一眼,哪裡會知道其中的忌諱呢?
「你不知道?本公主告訴你,當年先祖皇帝帶領五十萬兵馬圍攻朔北部落,途經蘭沁草原時,因為一時大意就被敵軍偷襲,火燒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完,先祖皇帝損失慘重。你這首詩,是在稱讚朔北部落嗎?」謝晏晞冷冰冰地說道。朔北部落早已不在,當年的悲壯僅有史書可觀一二。
阮丹敏感到天旋地轉,這首詩在她前世已經是爛大街了,來到這個異世界本想拿此揚名一把,沒想到的是名聲沒撈著,自己倒有可能把命交代在這裡了。
於是連忙否認解釋:「臣女才疏學淺,不知輕重,望公主殿下恕罪。」
「你好好待在府邸里抄女則女誡,沒有抄完就不要見本公主了。」謝晏晞淡淡地說道。
阮丹敏心裡苦澀無比,但又沒辦法反抗,只好唯唯稱是離場。
這一場宴會,最終還是不夠圓滿。
回到宮裡,謝晏晞感到疲倦不堪,立刻倒頭就睡。
荊國公府里,邢含玉來到祠堂,閉門不出。
「爹,娘,你們離開女兒已經六年了。想當初,女兒一直不了解如同大英雄一樣的爹爹為何離開了我,也不明白娘親果斷追隨爹而去的深情,現在我懂了,可是我好累啊。金陵城的人欺我年幼孤兒,看我身上有利可圖就親近我,背地裡捅我一刀,當我想放棄時,想到爹娘就復活過來了。我活下來就是為了爭一口氣,想讓那些看低我的人明白,邢家的女兒不是孬種,也不是酒囊飯袋窩囊廢,我要告訴他們,我邢含玉,是邢家的女兒,沒有辜負爹的威名。」邢含玉跪在邢烈讓與李氏的牌位面前,自言自語道。
「爹應該也支持女兒吧,否則為何告訴陛下,百年之後由我繼承國公府呢?金陵城多少人羨慕爹娘的感情,但是像爹那樣讓女兒繼承衣缽的還是讓他們看笑話了。畢竟女兒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兒哪裡比得上兒子有能力呢?」邢含玉說著說著眼裡就含著淚了。
「娘親還在時,不少夫人都在勸說我娘給爹主動納妾,要不然就是妒婦,我本以為娘親會屈服,可是沒想到的是娘親斷然拒絕了這個建議,並且還把她說的啞口無言。爹娘的感情,真好啊!」
「爹,當你選擇這條路時,有沒有想過後果?你不在了,娘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你們黃泉路上團聚了,只留下我一個苦苦支撐偌大的國公府。」邢含玉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就像是敘舊一樣。
「爹爹的這步棋賭贏了,陛下對我充滿了愧疚,一直希望由我繼承國公府,並不打算讓我招婿入贅,我是要感謝爹爹呢,還是討厭爹爹呢,我不知道。」邢含玉帶了一瓶酒來祠堂,說完就灌了一大杯酒入喉,火辣辣的刺激讓她咳嗽不止,眼角的淚水滑落掉地。
「爹,您這是何必呢?為了含玉有個更美好的將來,毅然決然選擇了這條路,連娘親都蒙在鼓裡,若非我去翻了您的書房,誰又知道真相呢?含玉志向高遠,您就選擇了這種方式成全我。我何德何能讓你這樣做?」含玉又喝了一杯酒。
「爹,娘,你們過得好,如果很好,請記得拖夢給我,這樣我會開心一點。」邢含玉說完站起身,恭敬地磕了頭,上了香,離開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