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一十九 章

第 一百一十九 章

新出爐翁婿二人意見達成一致后,頭一件要辦的事,就是處理魏王的屍身。

這件事是不能隱瞞不報的,好在如今身處戰場,有一些靈活操作空間。

趁著魏王屍體還熱著,英國公匆匆取來一柄自韃靼繳獲的彎刀,猛拔出匕首,立即用彎刀狠狠戳了幾次,次次貫穿胸膛。

匕首輕而薄,刃面比彎刀小多了,這麼兇猛刺了幾下,原來創面再也不能分辨。

英國公殺敵無數,經驗豐富,再加上魏王血液尚未凝固,這般偽裝一番,看著倒沒有破綻。

隨後,英國公再使心腹悄悄接近韃靼軍營,低調挑釁一番,雙方在夜色中小範圍交戰大半個時辰。

隨後,大周軍營就傳出,魏王不幸被敵軍殺害的消息。

本來,英國公陳王還有些許擔憂的。雖然消息拖延了一段時間,用以模糊魏王死亡時間,偽裝也到位了,但霍川張為勝等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好在,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霍川等人正連夜商議作戰計劃,時間非常緊,匆匆過來看了眼,就回去了。

因身處戰場,裝殮立即進行,且出於某種心理,魏王棺槨享受了一把普通將領的待遇,先停在薊州。

這是因為,「悲痛」的二人決定,以大戰為重,待大勝之後,才將棺槨運返京城。

魏王親自上戰場,想必也希望親眼看見大敗韃靼的。且為了皇后不至於過度悲傷,又無人安慰,他戰死的消息也暫時掩下來了。

畢竟,魏王妃懷有身孕,且坐胎十分不穩,萬一傳信之事處理不妥當,這唯一的遺腹子是鐵定保不住的。

陳王作為魏王胞弟,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最後一個理由很上得了檯面,加上霍川得了主子的話,帶頭持默許態度,於是,就沒有人提出異議。

英國公陳王大鬆了一口氣。

然而,事情真的這般順利,無一外人知悉嗎?

答案當然不是。

事實上,高煦早已接到了信報,雖陳王營帳內之事不詳知,但事情脈絡,俱已理清理順。

「此事無需多理,讓陳王做主即可。」

大周韃靼幾次交鋒,這次休整的時間又相對較長,恐怕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已醞釀得差不多了。

大敵當前,高煦並沒有太多閑暇搭理這對兄弟,鉗制住對方,不讓這群人折騰出幺蛾子,擾亂戰局,這就可以了。

「另外,傳信霍川張為勝,多多留意穆懷善。」

相較起陳王英國公,他更警惕穆懷善,畢竟這人有勇有謀,還有親信兵馬,行事每每出人意表。

仔細囑咐一番后,再處理完大堆軍政要務,天已經黑透了,高煦擱下筆,揉了揉眉心,這才起身折返寢卧。

以往紀婉青母子未到時,基本他是在書房榻上歇息的,但如今無論再晚,他還是會回屋。

進了內室,紀婉青剛把兒子哄睡,高煦接過安哥兒,這小子已經兩個多月大了,越發白胖,睡得香甜,粉嫩嘴角不忘吐著奶泡泡。

他微笑,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熱帕子,給兒子小心擦拭乾凈嘴角,親自送回次間。

夫妻洗漱過後,躺在床上睡下,他便將這個消息告知,「魏王死了,等到班師回朝之日,棺槨才會送返京城。」

「什麼?」

紀婉青是震驚的,雖她對導致父兄戰死的罪魁禍首們毫無好感,甚至恨不得對方償命,但她還是知道皇子們身份不同,參戰統帥們不會讓他們涉險的。

皇子想戰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怎麼好端端的,魏王就死了,他不是有岳父英國公照看著嗎?

而且一個皇子,怎麼就沒有立即將棺槨送回,這是要掩下消息嗎?

「魏王乃陳王親手所殺,后陳王與英國公意見達成一致,魏王戰死的消息便傳出了。」

高煦薄唇微挑,揚起一抹諷刺的弧道,「大約,陳王回京后,就會納英國公府的姑娘進王府。」

當然,上述之事是建立在風平浪靜的情況下的。

他打算回京后,便揭露當年通敵一事,恐怕,陳王不能如願以償了。

紀婉青靜默,弟弟殺哥哥,是因為在不少人眼裡,所謂親緣關係,是遠遠比不上切身利益的。

魏王死了,秦采藍成了寡婦,若是剛開始時,她大約會為對方惋惜一番,畢竟皇家媳婦不好當,一旦男人沒了,這輩子守寡的下場的註定了,可沒半分懸念的。

可是經歷過種種不和諧后,紀婉青對這位昔日舊友只余厭惡,驚訝半響,便揭過去。

她更心疼自己的男人。

高煦這一個多月來勞碌非常,軍務朝務一把抓,大戰須時刻關注,天不亮就起,深夜才歸,即便年輕力盛,俊臉也難掩些許倦怠之意。

紀婉青縴手撫上他的眉心,又細細揉按著他額際兩邊,關切道:「夜深了,你快些歇罷。」

「下次,你不許等孤,自個兒早早歇下才是。」即便她不大聽話,他也得多說幾遍。

紀婉青這手藝,當年是專門學習了一下,給爹爹撒嬌用的,力道剛好合適,穴位也准,高煦頭部一陣舒坦,閉目享受妻子柔情。

「青兒。」

揉按了大概一盞茶時間,他唯恐妻子手酸,就把她的手握住了,並溫聲道:「這場大戰已持續了一個多月,我方與韃靼幾次激戰,已醞釀得差不多了。」

大概很快,就會爆發一次或者兩三次戰役,徹底決定勝敗。完事後,大軍就會班師回朝,他們一家也要回京了。

「這太好了。」

紀婉青一下子高興起來,這樣好啊,結束戰事,對大周對將士對百姓,都是大好事。

開戰一來,大周一直稍佔上風的,高煦此刻雖有些疲倦,神態卻未見嚴肅慎重,顯然還是有把握的。

這樣再好不過。

她由衷喜悅,「我等著你們凱旋。」

「好!」

高煦微笑,不過說到這裡,他不免提前囑咐道:「青兒,過上兩日,孤將會親臨前線督戰,你與安兒,就留在薊州,孤很快就會回來。」

雖戰場距離薊州不遠,飛鴿傳書不過一個多時辰的事,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來回三個時辰,說來也很久了。

後面的戰役很關鍵,高煦已經決定,啟程親臨燕山腳,直接進駐大周營地。

紀婉青不笨,各種關竅她一聽就知。老實說,她是惦記的,還有一些擔心,但她聽罷以後,還是摟緊他,低聲應道:「好,我與安兒等著你。」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讓他少些惦記,照顧好自己與兒子,才是最正確的事。

妻子一貫懂事明理,又時熨帖得人心尖發疼,高煦「嗯」了一聲,沒有多說,只將人緊緊摟住。

「睡吧。」

「好。」

……

一夜無詞,隔了一天,高煦天未亮即起,告別妻兒,清晨便出了薊州,直奔燕山腳而去。

皇太子親臨,能大大鼓舞全軍士氣,因此消息並未掩飾。

在陳王計策得到英國公贊同,二人正苦思良策,好讓這場戰役平局收場,並將皇太子戰功壓到最低的時候,不想,高煦已經抵達大周營地。

一連串最猛烈的激戰,也將拉開帷幕。

*

短短兩日,大周韃靼兩方,便爆發了幾次短暫而粗淺接觸。

此刻燕山腳下,氣氛緊繃到極致,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硝煙氣息,彷彿一點就燃,一觸即爆。

雙方枕戈待旦,全神貫注警惕敵方。

這時候,大周營地中,卻還有一個人在分神其他。

這個人,就是穆懷善。

「主子,魏王的棺槨送返薊州,消息果然沒有傳回京城。」說話的是他的心腹穆德。

要說穆懷善,他真沒對兩外甥太在意,否則就不會一個心下不悅,就挑唆陳王殺兄。

只是陳王真動手了,他卻因此注意到很多不同尋常之事。

一個成年皇子戰死,實在不是一件小事,但大周軍營卻出奇的風平浪靜。

再來就是魏王棺槨,及喪報之事。

一般大戰,戰死的將士實在不會太少,然而限於種種條件,一般遺體會有兩種處理方案。

普通兵卒的,一般有同袍願意帶的,就會火化送返故鄉;但更多是挖一個大坑,將他們一同埋葬了,繼續守護大周邊疆。

沒辦法,準備這麼多棺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遺體必須儘快處理,否則會引發一連串嚴重的疫病問題。

另一種處理方案,就是針對中級以上將領的。等級上來后,人數肯定就少,他們若戰死,遺體會先裝殮,然後先暫時停在後方,等戰役結束一起運返。

沒辦法,非常時刻,很多時候是騰不出人手來運送的,不過條件允許的話,還是會先用冰鎮著保存。

魏王是今上親子,千金之軀,跟普通將領是不同的,他應該享受的,是立即飛馬傳送喪報,並護著棺槨返京。

陳王殺兄,難免心虛,他借口在冠冕堂皇,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適當拖延時間。畢竟屍體這玩意,即便有冰,時間一長,也能徹底模糊掉很多痕迹。

穆懷善一直冷眼旁觀,讓他詫異的是,陳王居然一切順風順水,魏王棺槨送回薊州,消息居然還真被捂下了。

這讓他瞬間警鈴大作。

要知道,這大周營地里,聰明敏銳者多得很,也不是人人都事不關己的。

這當先的,就是負責統帥大周七十多萬兵馬的兩人,霍川以及張為勝。

皇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戰死,這二人是有責任的,怎麼可能輕輕放過?

這背後必然有人操縱,鬆鬆手把陳王放了過去。

這人是誰,呼之欲出。

皇太子。

皇太子力量太大了,恐怕東宮多年滲透,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

穆懷善手指輕敲桌案,心念一轉,想起了霍川。

霍川這人,是他多年的老對頭。

二人都是軍中佼佼者,偏偏就是看不對眼。當年松堡之役,一切證據抹得乾淨,沒有人能撥開雲霧,偏偏就是霍川,那時候就盯上了大同。

他一點證據俱無,僅靠直覺,當然不敢宣之於口,只沉默地壓在心底。不過打那以後,宣府就開始頻繁派出密探,造訪大同都指揮司。

等等,密探?

穆懷善眯起眼睛,突然想起去年他回京述職時,大同遭遇的那次密探闖入。

闖入者端是厲害,險些進了外書房。

因為當時,暗探首領窺見闖入者突然調整方向,奔宣府去了,他便認為是霍川新招攬了高手,特地派過來的。

如今想想,會不會不是?

若真不是,那闖入者是誰的人?

穆懷善一瞬間想到東宮。那為何,來人出現一次后,就銷聲匿跡了?

那必然是成竹在胸,只待時機了。

「我們不能再返回大同了。」正確的說,不能讓朝廷掌控著他。

穆懷善是個很敏銳的人,大戰剛開始,他就察覺霍川早投靠了東宮,所以這次大戰才能平步青雲,被皇太子委以重任,一躍成為七十萬大軍統帥。

再經歷魏王戰死一事,他甚至察覺皇太子不僅僅只有霍川一個心腹,否則,這消息不會被忽略得那麼徹底。

皇太子對軍政兩權的掌控,已經抵達高峰,再結合他某些猜測,恐怕大戰一結束,就是清算的時候。

「借這次大戰,我們必須脫身。」

穆懷善不怎麼在意權柄,甚至不怎在意生死,但他在意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被人牢牢掌控,任剮任殺這般失去尊嚴的待遇,他決不允許自己遭遇。

好在,他早有了準備。

這次大戰甫一開始的時候,霍川受重用,而他時時被鉗制,穆懷善就有了危機感。

他的直覺很多時候是對的,他願意相信它。而且,根據從前的種種蛛絲馬跡,雖他不像現在般篤定,但也隱隱猜測到幾分。

後路當時就準備起來了。

若皇太子登上大位,任何文臣武將,都是無法與之抗衡的,這一點,穆懷善看得清楚分明。

他不眷戀權位,既然如此,徹底遁逃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正好這是一場龐大的戰役,而戰場恰恰毗鄰燕山山脈。

燕山山脈龐大而廣闊,小許人潛入如龍入海,再想尋覓,簡直難於登天。

穆懷善做好兩手準備,一邊繼續觀望著,一邊就已經吩咐心腹們去勘察燕山地形,尋找一條合適而隱蔽的路徑。

必要時,就讓大同都指揮使戰死沙場,然後他通過燕山遁離,從此無蹤。

反正大戰役后,無法辨認出身份的遺體,不要太多。

「我吩咐你們辦的事,都辦好了么?」

「回主子的話,路徑已經選好了,絕對隱蔽;替身也已準備妥當,絕不露半點端倪,只待主子適時脫身。」

「很好,隨時待命,等大戰過半,我們就離開。」

不得不說,穆懷善是非常聰敏的,計劃完善周全。他也確實有能耐,即使有人密切關注著他,這個遁離計劃,依舊捂得死死的,不露半點端倪。

如無意外,他確實能順利離開,天高海闊,再無人能覓其蹤影。

只不過,當大戰起后,他準備尋找機會離開戰場時,卻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就是耶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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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榮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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