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七 章

第 十七 章

紀婉青這次能贏得漂亮,少不得舅舅庄士嚴,她滿心感激,次日清晨,便早早登門致謝。

舅舅舅母很和藹,和顏悅色安撫了她,並說,日後若有不易了,可致信宛州。

紀婉青日後是太子妃,若有不易,恐怕真很不易,她卻知道舅舅此人一諾千金,並非隨意虛言糊弄人,一時熱淚盈眶。

在莊家別院用了午膳,她方打道回府,回了朝霞院正要午歇,不想有婆子急急奔進來,「姑娘!」

「東宮來人了,是太子殿下貼身太監,奉殿下之命,來探望姑娘!」

婆子歡喜得變了音,何嬤嬤本來要呵斥她沒規矩的,聞言也顧不上了,匆匆撩起帘子進了裡屋,「姑娘,東宮來人了。」

紀婉青正坐於黃花梨寶座式鏡台前,已經卸了釵環,不過尚未更衣卸妝散發,何嬤嬤忙指揮梨花,「趕緊的,快些伺候姑娘戴上頭面。」

何嬤嬤很歡喜,太子殿下命心腹探望自家姑娘,這般看來,姑娘入宮后境地就算難些,也未必沒有餘地。

一屋子丫鬟婆子喜孜孜的,唯獨紀婉青鎮定自若,她道:「嬤嬤,你先打發人出去,先把那人領進來。」

「對對!嬤嬤糊塗了,還是姑娘有主意。」何嬤嬤笑得合不攏嘴,趕緊打發人出去后,又捧著妝匣子上前,「姑娘,你看看,用哪套頭面好些?」她左看右看,覺得哪套都差了點什麼。

「在屋裡,哪裡得用整套頭面。」

整套頭面里有簪佩步搖、釵梳項圈等,林林總總十幾二十樣,固然美麗高貴,但那都是見客用的。紀婉青尚未大婚,東宮來人雖屬於外人,還是太子心腹,但她一個太子妃,實在沒必要盛裝見對方。

這樣既降低了自己身份,還顯得過分熱切,不夠矜持。

皇太子日後是大老闆,適當討好可以,但紀婉青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打算彎下腰,去逢迎對方。

且這萬不得已,若是很不堪,她亦不會接受的。父親曾說,人須有一根傲骨,寧折不彎,她萬分贊同。

紀婉青剛從外面回來,衣裳髮鬢都很得體,她隨意撿了根蝴蝶展翅玉釵,斜簪在雲鬢上,就可以了。

*

作為皇太子貼身心腹,張德海領著幾個小太監,被恭敬請進了門。

守門家人戰戰兢兢,彎腰等對方走遠了,才敢起來。

上行下效,因為主子們的不以為然,侯府大部分的僕役,原沒能把大姑娘與皇家掛上鉤,如今見了東宮來人,方心頭一凜。

對啊!不管如何,府里的大姑娘,都是聖旨賜婚的太子妃呢。

張德海到來強烈宣示此事,打那以後,靖北侯府主僕對朝霞院的人客氣了不少,倒也算意外之喜。

這個是后話,如今暫且不提,等張德海來到了朝霞院,他不動聲色打量一番。

庭院開闊,雕樑畫棟,屋內布置十分雅緻,可見主人蕙質蘭心,多寶閣上陳列擺件不多,卻件件價值不菲。

他暗暗點頭,這前靖北候愛女之名,果然非虛,而未來太子妃娘娘看著也是個典雅女子。

「這位大人請坐,略等片刻,我家姑娘午歇方起呢。」一個圓臉大眼的丫鬟熱情說話,看她衣飾,應是大丫鬟。

「不必坐了,咱家站站就好。」

張德海在宮裡混了多年,謹慎肯定少不得,即便太子妃未大婚,處境也尷尬,他仍恭敬萬分。

他笑吟吟說著,已經將屋裡盡收眼底,這屋裡丫鬟婆子不少,但人人規矩安靜,可見太子妃是個治下有道。

張德海暗暗點頭。

這時,有婆子輕道:「大姑娘來了。」

內屋帘子一掀,一個粉面桃腮的少女被攙扶而出,她烏鬢僅簪了支白玉釵,身穿蜜粉色妝花緞八幅湘裙,削肩細腰,娉婷婀娜,五官精緻嬌美,偏一雙黛眉尾部微微上挑,增添幾分英氣。

雖久居深宮,見過各式美人,但張德海此刻亦眼前一亮,太子妃娘娘好顏色。

「奴才清寧宮張德海,今兒奉了殿下之名,特來探望娘娘。」不管張德海心裡想著什麼,動作卻乾淨利落,一見紀婉青落座首位,他便施了一禮,「奴才見過娘娘。」

紀婉青剛被賜婚,她便命人打聽過太子及東宮情況,她在宮裡無甚人脈,知道的不多,但清寧宮大總管張德海還是知道的。

這是太子的頭等心腹。

靖北侯府爭產一事剛落幕,太子便將張德海派過來,重視之意表現得很足夠。

紀婉青暗暗鬆了口氣,見一斑而窺全豹,這樣就好,不管內里如何,人前的體面,太子是給得足足的。

「張總管快快請起,坐下說話罷。」紀婉青態度既不過分熱切,也不疏遠,面帶感激微笑道:「婉青謝殿下記掛,勞張總管向殿下轉達婉青之意。」

張德海提前敬稱她為娘娘,她也不否認,聖旨已經下了,三個月之後便是大婚之期,左右推搪即是矯情。

「請娘娘放心,奴才必然仔細轉達。」張德海笑吟吟應了,回頭一招手,後面幾個小太監上前,他們手裡都各捧著幾個錦盒。

第一個小太監卻只捧了一個紅色的小匣子,張德海接過,打開,笑道:「娘娘,這是殿下命奴才送來的禮物。」

梨花上前幾步,小心接過,呈到主子跟前。

這般特地打開的盒子,顯然裝的是最重要的物事,紀婉青垂目一看,只見大紅錦緞上,赫然躺了一雙胭脂白玉鴛鴦佩。

按時下風俗,鴛鴦佩這玩意,可不是隨意亂送的,一般是深愛彼此的男女,或者情深意篤的夫妻,才會互相贈與。

她與太子是未婚夫妻,身份倒是合適了,只可惜僅匆匆見過一面,彼時誰也沒有多想,跟陌生人無異。

頂級羊脂玉油潤如脂,質地細膩,放置在大紅錦緞上愈顯通體潔白,一雙交頸鴛鴦神態親昵,偎依嬉戲。

紀婉青挑眉,這是何意?

她掃了張德海一眼,對方面上依舊微笑著,看不出絲毫端倪。

他說的話也很有意思,這是太子殿下命他送來的禮物,卻未必是太子本人挑的。

紀婉青不覺得太子能親自挑對鴛鴦佩給她,不過,她最好的處置方法,卻是當成太子挑的。

電光火石間,所有念頭已一閃而過,紀婉青一見鴛鴦佩,美眸便露出訝異,隨即轉為驚喜,她抬起一隻縴手,捻起雄佩,握在手裡。

自一開始,紀婉青態度落落大方,但此刻粉頰卻染上一絲暈紅,她抬眸看向張德海,輕聲道:「另外一個玉佩,煩勞張總管替我回贈殿下。」

鴛鴦佩是一對兒的,公為雄佩女子持,母為雌佩男子持,熱戀一方若以此贈與愛侶,另一方則會拿了一個,剩下一個則會回贈對方,鴛鴦成對。

不管紀婉青心中如何想,此刻她就是一個目含憧憬的少女,因為未婚夫以鴛鴦佩現贈,對未來生活有了美好期盼。

張德海笑意加深,仔細接過錦盒,親手拿了,「奴才定親手轉交。」

由於一個鴛鴦佩顯得單薄了些,紀婉青又親自挑選了自己做的針線,並做兩樣,讓張德海一同帶走回宮。

等東宮諸人離開后,紀婉青鬆開手,垂目瞥了掌心那枚雄佩一眼,遞給梨花,「找個匣子裝起來吧。」便不再多看一眼。

梨花歡喜笑意一滯,欲言又止,紀婉青無奈掃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不會真覺得你家姑娘,不需見面便得了太子青眼罷。」

紀婉青理智得很,這院子內外都是她的心腹,也不怕隔牆有耳。

梨花啞口無言,只得找了個匣子,小心將玉佩收好。

*

紀婉青猜測得不錯,鴛鴦佩太子確實不知情,張德海仔細說罷朝霞院所見所聞以後,將錦盒打開呈上,「這是娘娘回贈殿下之物。」

「回贈?」

高煦本奮筆疾書,抽空瞥了眼錦盒,只見大紅錦緞上,有一隻鴛鴦佩,是雌佩;還有一隻淺碧色的荷包,針腳細密,蝴蝶紋栩栩如生,據說是紀婉青親手所做。

他放下筆,淡淡瞥張德海一眼,聲音聽不出喜怒,「你這奴才皮癢,竟敢選了鴛鴦佩送去?」

張德海聞言忙跪下請罪,「請殿下恕奴才自作主張之罪。」接著,他又忙不迭補充道:「娘娘見了玉佩,很是歡喜,特地囑咐奴才親自回贈,還仔細選了親做的針線。」

換了別人敢這樣自作主張,高煦少不得立即貶下去,但張德海不同,他忠心耿耿伺候近二十年,主僕二人也經歷過無數風波,已是因此,這些事兒才敢拿主意。

高煦呵斥一句,「大膽的奴才,還不快滾下去。」

張德海撓了撓腦袋,討好拱手,「是,奴才馬上就滾。」他知道主子其實沒生氣,腳下抹油溜出去了。

高煦繼續處理公務,一個時辰后,他擲下筆,揉了揉眉心。

待放下手,目光便不經意瞥到那個始終打開的錦盒上,頓了頓。

他探手,將鴛鴦佩捻起,垂目端詳。

張德海其實頗為了解自己主子,高煦與紀婉青原是陌生人,根本無感,甚至因為紀皇后,還帶了防備。

但聖旨賜婚後,不免有了微妙之感,他一直關注她。

妻者,齊也。

高煦第一次知道這個字時,是他的母后親自教的,他的母后如是說,並解釋,妻子是他日後的家人。

家人么?

沒多久,母后薨了,皇宮有父皇兄弟姐妹,可惜這並非他的家人,他孑然一身。

高煦閉目,細細摩挲著手裡的玉佩,羊脂玉很細膩,觸感極佳。

靖北侯府爭產風波后,防備之心未去,他對紀婉青卻有了欣賞。

對,他欣賞聰敏果斷,樂觀向上,處事大氣的女子。偏如今世上,世家千金們囚於深閨,根本無從說起。

他的母后,聰敏卻不夠果斷,大氣卻不樂觀,終究舍了親兒而去,徒留他獨自掙扎於深宮中長大。

要是母后如她一般,結局就會完全不同,高煦睜眼,黑眸閃過惆悵。

他最終拿起那隻碧色蝶戀花紋荷包,摩挲片刻,打開荷包,將鴛鴦佩放置其中,連錦盒一同,收入了身前大書案的木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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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榮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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