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遭逢
祁千凝不再解釋,反而羞紅了臉,旋即將目光重新塞入了木門的縫隙之中。
此時,裡頭那老狐狸仍在滔滔不絕地道著自己的計劃,當然,這計劃的最終目的便是要取下陌蜮銜的腦袋,以此作為擊潰祁千凝的最強有力的一次重擊。
祁千凝當然知曉陌蜮銜的本事,就算旁人布下天羅地網,陌蜮銜也不可能輕易被居心險惡之人輕易奪了命。然而,情感的作祟終還是讓祁千凝無法安下心來,縱使陌蜮銜本事再大,她也不願這男子背負上分毫的危殆。祁千凝暗暗下定決心,倘使裡頭的儲烈真當要輕舉妄動,自己就算應身而出也絕不容許他的計謀靠近陌蜮銜半步。
「知曉了嗎?老夫還是那句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只要將陌蜮銜的安危掌握在手,不愁那賤人不會親自來尋老夫,而那賤人遭逢老夫的一日,便也是她送命的忌日!」
聽聞裡頭人對自己殺心濃重的措辭,祁千凝的雙拳已然緊握了起來,可她這雙拳中攥著的不甘與慍怒卻大半皆是因為儲烈對陌蜮銜蓄存著歹心所起,倒不是因為儲烈對自己的殺意。
「可是……」
裡頭的楚芷歡含起顰,再度支支吾吾起來。
「可是什麼?」
「可是現如今屬下可是聽聞那追風將軍並非南越的皇后,更不是南越天子的后妃,甚至於南越天子還另娶了新歡,倘使真以南越天子的性命相威脅,怕是無法保證祁千凝會上鉤。」
此言一出,儲烈的面容的確掠過一層詫色,以他從前所諳熟的情形來說,祁千凝與陌蜮銜的關係那可謂是到了任是誰人也拆不開的份上,如今這二人怎的會分離呢?這實在匪夷所思,至少在認識祁千凝與陌蜮銜的人看來,他們二人的分離是始料不及的。
「哼,老夫雖不知他們二人的花花腸子究竟是什麼,但是你只需按照老夫的命令去辦便是,老夫就不信了,如若老夫真當將南越天子的腦袋掛在城門上,那女將軍真能做到無動於衷。就算南越天子的性命如今起不到多大作用,那老夫便再派遣些人馬將一直呆在那賤人身旁的秦小公子也一併斬殺了便是。」
「這老賊!」
祁千凝的怒意徹底恣肆起來,她幾欲徑自闖入,卻皆被身旁的司塵攔阻而下。
「你莫要再攔著我了,我如若遲遲不露面,這老狐狸怕是要將我周遭的人都殺了個盡!」
此時此刻,女子的雙目滿含著的皆是震怒,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性命受到危殆,卻無法接受自己所珍視的人的性命因自己的私人恩怨受到牽連。倘使儲烈的手當真伸向了秦觀,到時祁朗的身份便也會暴露無遺。
「祁千凝,你先冷靜下來,莫要衝動。你到底將南越天子與秦小公子視為什麼?他們二人當真能這般輕易地被儲烈所傷嗎?暫且不提他們自身的武藝,就說說他們如今的處境好了,秦觀在戒備森嚴的南越皇宮,而南越天子的身側如今更是有重兵在旁,你還擔心個什麼?」
「可是當初我的孩子不也正是在戒備森嚴的王府被人暗中奪了去嗎!我的友人不也正是在無數暗衛在旁的情況下被你們的盟會所殺嗎!」
這一刻,祁千凝的情緒驟然亢奮,而她的怒意更是毫不留情地向眼前人襲來,很顯然,她仍舊對當時之事耿耿於懷,更無法接受一個間接傷害崔鶯鶯的人同自己說這些毫無所謂的話。
言一落,千止登時頓了一下,之後便也緘默無言了,面目上流露出無奈的愧色。
他明白祁千凝仍放不下過往,自己似乎也沒有資格在她眼前要求些什麼。
同時,祁千凝亦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可因怒意依然作祟,她並不打算同眼前人道歉。她對於身旁人遭逢危殆的擔憂遠比千止濃郁百倍千倍,她這凋零憔敗的人生已容不下她再失去任何東西,尤其是這幾寥寥身邊人,更是祁千凝最為珍視的。
「抱歉,當初的確是我的不對,我本不該濫殺無辜的。」
率先道歉的是千止,祁千凝幾乎沒有任何反饋,可在行動上她卻默許了千止方才一直的主張。
「走吧,我們還是先行離開此處為好,否則待會兒可就當真走不成了。」
在怒意消減之後,許是因為愧怍,祁千凝不再執著於當下,瞬即邁開步子便要離去。
恰於此刻,一支箭矢穿門而過,徑直將木門射穿,旋即便向祁千凝的背影撲來。
當祁千凝意識到危殆之際,後頭的千止早已眼疾手快地將那箭矢用手中的利刃阻隔了下來,此時此刻,二人雙雙亮出了劍刃,目光陡然閃過一層寒光。
「小心!」
千止的疾呼剛落,便見無數箭矢從木門中穿鑿而來,不斷射向外頭二人,一個不注意,二人便會於這狹小的路道之中當場斃命,毫無生還的可能。
很顯然,裡頭的老狐狸已經嗅到了異樣的氣息,似乎也已察覺到這異樣正是來自於他那滿心渴念想要一舉斬除的女子。
「祁千凝,你終於來了。」
威嚴肅穆的聲音於裡頭響起,似乎還冗雜著些許顫抖與激烈。而外頭正在遭受著箭雨侵襲的祁千凝卻根本無暇顧及儲烈的聲音,只是一門心思撲在漫天的箭矢當中。
一種濃郁的愧怍感愈演愈烈,祁千凝忍不住開了口。
「對不起,千止,適才是我太過任性了,我本該聽你的話早些離去才對。」
毋庸置疑,當這箭矢齊齊飛出的剎那,便也預示著祁千凝與千止今日是無法輕易逃脫了。
「祁千凝,你只需記住今日的教訓則好,其餘的一切我們一起來面對,你無需自責。」
千止一如往常般通情達理,可這隻會叫祁千凝更為羞赧。
「方才我實在不該將慍怒發泄在你身上的……千止,對不起……」
「不必再說了,有些事情耿耿於懷倒不如說出來得好,今日一過,想必我們二人之間也沒有什麼恩怨哽塞在心底了,這豈不是最好的結局?」
千止一邊阻擋著來襲的危殆,一邊安撫著身側那瞧上去暴烈,實則內心頗為稚嫩敏感的女子。祁千凝發自心底地感激,卻也同時意識到自己已然犯下了重大的罪過,她本不該在此逗留許久。
終於,箭矢畢,祁千凝與千止幾乎毫髮無損,不過兩人的力氣都因這層出不窮的危殆耗損了不少。
「接下來你不能再莽撞了,聽我的話行事。」
千止在女子的耳畔耐心叮囑了起來,他自知如今二人除卻迎擊儲烈,再無旁的能逃生的法子。他實在不知自己為何要同祁千凝來此冒險,興許正是被這女子無畏的天真所感染,因此理智便也不聽使喚了。如若千止單獨行事,如今還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困局之中,可他並不就此怨怪祁千凝,反而暗暗嗔怪起自己的魯莽來。
聽聞千止的話,祁千凝頷了頷首,頭一回表現得乖巧伶俐。
話音剛至地,門內便再度響起了儲烈的聲音。
「哼,追風將軍還有心情在此閑聊呢?當真以為此處還是你們南越的地盤嗎?」
聲音既出,那扇被箭矢鑿穿到幾乎無一好地的木門便被裡頭的護衛緩緩開啟。
此時此刻,祁千凝與千止的眼下徐徐呈現出的便是那張正坐於高位之上的儲烈的面孔。還是一如既往的狡黠,還是一如往昔的陰險,適才相隔一扇木門便也瞧不真切,如今當這木門褪去,祁千凝可算是真真正正地瞧清楚了自己心底『惦念』著的男子的殘酷面相。
確實很殘酷,不僅是對祁千凝而言,更是對儲烈自己而言,因為如今他的那張面龐上遍布的非但只是駭人的威嚴與尊容,更有憔悴與潦倒的顯著痕迹。
望其如此,祁千凝的眼底蘊起了深藏許久的奚落與快意。
「儲大將軍,許久未見,您……似乎是老了不少啊。」
女子的口吻暗含著嘲諷,可這嘲諷之意在儲烈聽來卻是極為明顯的。但見他的眉頭稍稍皺起,嘴角卻向上勾起了弧度。
「是嗎?老夫老了不少?不過老夫還能活到這個年紀,至少要比在意氣風發的年紀喪命的人光彩多了吧?」
毫無疑問,儲烈此乃暗諷祁千凝的性命即將便要隕落在自己的手中,誰料,祁千凝卻蓄意將老狐狸的此番譏諷與恫嚇解讀出了另外的意蘊。
「的確如此啊,令郎與令愛的死屬實令人惋惜,雖說他們皆是死在在下的手中,可在下難免還是要同大將軍一般,不得不感喟青春的年華竟如此輕易地斷送在無情的劍刃之下啊。大將軍,還望您節哀順變。」
女子存心戳中儲烈的痛處,挑起的眉頭張揚的更是行兇者的得意。
此刻,但見上頭正坐的老狐狸已然變了臉色,雙目裹挾著凶光,那渾身的微顫更是清清楚楚地倒映在祁千凝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使女子更為亢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