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疑團
待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永和宮裡,身邊是正在為我把脈的太醫。德妃娘娘也坐在一旁,正焦急地抹著眼淚。
「額娘……」我心裡迷茫,低低地喚了一聲。
「醒了醒了,可是醒過來了!」德妃娘娘聽見了我的聲音,才放心地道了聲。隨著德妃娘娘一聲喚,滿屋子的丫鬟嬤嬤也圍了過來,都關切地在一旁伺候著。
我躺在床上又緩了緩,精神才好起來,卻見那太醫為我把了好半天的脈,卻一直不言語,但神色卻越來越凝重。
我心裡不由一堵,輕聲道:「太醫……我是什麼病?」
「這……」太醫被我冷不丁一問,嚇了一跳,卻不敢答。
「王太醫,說吧,十四福晉到底是怎麼了?這前些天兒還好好的呢。」德妃娘娘在一旁看著我,一臉的心疼,也著急地道。
王太醫一聽德妃娘娘問了,忙轉身朝她跪下,支吾著道:「回娘娘的話,福晉這是……氣虛,靜養數日便可。」
德妃娘娘聽了他說,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我卻不這麼想,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完顏瑞雪向來都是身體健康出入平安,哪來什麼氣虛一說?這些太醫都是聰明人,遇到不好說的病,都說是氣虛,不少時候,好好的人都被耽誤了。思及此,我就掙扎著起身,道:「王太醫,這幾日,我總是精神倦怠,腰酸背痛,你說實話,我到底是什麼病?」
王太醫聽了我問,又嚇了一跳,剛站起一半的身子就「撲通」一聲跪了回去,想了半晌,才道:「回福晉,奴才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德妃娘娘一見這情景,心下似乎也明白了幾分,蹙起眉道:「你快講。」
「是。」王太醫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只道:「依奴才愚見,福晉子宮虛寒,實在……乃不利生養之先兆……」
我聽了他說,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一下就沒了思想,只傻傻地看著太醫的嘴在我面前一張一合,耳朵里卻什麼都聽不見了,腦子只迴轉著那句「不利生養」,原來……原來這個緣分不是沒有到,是完全就沒有。
德妃娘娘也被太醫的那句話嚇得一驚,眼眶就紅了起來,直道:「怎麼……怎麼如此沒有福氣?瑞雪,我可憐的孩子……」她說著,又想了想,不死心地道:「王太醫,你可瞧清楚了?」
王太醫始終在地上跪著,道:「奴才……瞧清楚了。福晉這病,怕是因為服了什麼相生相剋的藥物,才導致了體虛身弱。」他說著,又想了想,才道:「娘娘,福晉,奴才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我呆了半晌,見德妃娘娘已經在一旁只抹著眼淚,無法言語,便哽咽道:「你說。」說話間,我的淚水終是忍不住,奪眶而出。
「是,奴才以為,福晉的虛寒之症,不是天生所致。奴才斗膽,請問福晉,最近可是服了什麼藥物?」
我聞言就一驚,忙道:「是服了……服了娘家送來的一副求子的方子。」
德妃娘娘一聽,就忙問:「可是你額娘捎給你的那方?」她見我點頭,臉就一凜,指著王太醫道:「王太醫,那方子可是你寫的!」
太醫聞言,就趴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道:「娘娘,娘娘明察。奴才給福晉開的方子,所用皆為溫補之材,黃芪配肉桂補氣扶陽,以消陰寒而助氣血生化。香附疏肝理氣,使氣行血行。這些葯都乃暖宮之葯,不該讓福晉子宮虛寒啊。奴才……借奴才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加害福晉啊!」他說著,停了停,又喃喃道:「這葯本不該有問題,除非……」他說著,抬起頭來看我,「福晉可曾服用了麝香或紅花之類的藥物?」
我愣了一下,就搖搖頭。雖然我沒什麼醫學知識,但也知道麝香紅花是墮胎藥,怎麼會亂吃?
王太醫見我一直搖頭,想了想,就道:「福晉,奴才為福晉把脈時,脈象虛弱,見消瘦,是否……是為了保持窈窕,服用了些麝香?」
德妃娘娘一聽太醫這麼說,也急起來,拉著我的手道:「我也覺著瑞雪這些天兒瘦了許多,瑞雪,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我趕忙搖頭,道:「額娘,瑞雪雖然不懂醫術,但也知道那麝香紅花是吃不得的東西,不會亂用的。」
王太醫見我這樣說,沉思了半晌,才道:「奴才斗膽,請福晉讓奴才嘗嘗福晉日常所食所用。」
我聽了他的話一愣,又抬眼看了看德妃娘娘。她老人家眉頭緊鎖,我的心又是一緊,剛想說話,就聽見德妃娘娘道:「王太醫,你是指……」
她話沒說完,王太醫就已經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德妃娘娘見他點頭,輕輕地倒抽了口氣,牽著我的手,微微顫抖。我見她老人家這樣子,心裡突然明白過來,脊背一下就傳來一股涼意,忙道:「額娘……」
德妃娘娘沒等我說話,就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微微搖了搖頭,又對身邊的丫鬟嬤嬤們吩咐道:「快去,快去十四阿哥的府上把福晉日常穿的用的吃的,都取來。」
「慢著。」我想了想,就對德妃娘娘道:「額娘,還是讓太醫隨我回去吧。府里吃的用的太多了,一一搬來,忒費事了。」
德妃一聽,也想了想,才道:「也好,免得又有人搬弄是非。昨兒你額娘進宮來,才跟我叨叨起來。」她說著,臉一凜,就對跟著我來的丫鬟嬤嬤們道:「今兒這事兒,誰若敢背地裡嚼舌頭,若叫我知道,定叫她再沒舌頭可嚼。」語氣雖輕,卻叫所有的丫鬟嬤嬤的身子都一抖,全都屏起呼吸,朝她福下身子,齊齊喊了聲「是」。
德妃娘娘見她們應了,才拉著從床上勉強起來的我,嘆了口氣,才溫柔地道:「瑞雪,讓太醫一樣一樣都不落地試,啊?」她說著,又思考了片刻,才在我耳邊輕聲道:「不要動靜太大,只悄悄地讓太醫試。王太醫伺候主子一向上心,不要擔心。若真是什麼人所為,必要揪出她的尾巴來。」
我眼中含淚,點了點頭,道了聲:「知道了。」就由小月扶著福下身子行了禮,辭了德妃娘娘往外走。
剛進十四阿哥府,就聽見不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叫罵的聲音。我原本心裡就煩,聽了那聲音更是煩悶,就道:「去看看,誰在那裡吵吵。」
小月應聲去了,沒一會兒,德福就帶著人隨著她回來,見了我就忙跪下,道:「請福晉萬安。奴才正在後面教幾位小丫頭規矩,聲兒不由大了些,擾了福晉,請福晉恕罪!」
「哪個丫頭?犯了什麼事兒?」我隨口問了一句。
「回福晉,是綠珠丫頭,今兒無端端的,又是好一段時間不見了人影兒。剛遇著她從外面回來,就訓斥了幾句規矩,若不教訓,總是記不住,天天兒地往外瞎跑,主子要人伺候時總找不見。」
我一聽是綠珠,忍不住偏心,就道:「算了,了了吧,讓她記著點兒就行了。」說著,就由小月扶著,領著太醫往我住的院里去。走了兩步,又想了想,回頭對德福說:「現在就給我傳膳,我平時吃的菜,一樣不落,都給我上一份兒。」
德福一聽,忙躬下身子應了聲:「是,奴才這就去辦。」說著,也帶著一幫小廝去了。
待膳食傳上來,王太醫一一試了,卻久久不語。
我見狀忙問:「怎麼樣?」
王太醫搖了搖頭,道:「回福晉,沒有問題。」
我聽了他的話,怔了一怔,不是膳食,還能是什麼呢?我邊想著,邊順手端起了擺在邊兒上的茶,習慣性地用杯蓋拂了拂飄在杯里的茶葉,剛要喝,就聽見王太醫一聲低呼:「福晉,茶!」
我聞言,端著茶碗的手就一抖。呆了半晌,終於是微抖著手,緩緩地把茶遞到太醫面前。
王太醫跪下雙手接了我的茶,聞了聞,又喝了一口,就交給了小月,想了片刻,就朝我道:「福晉,茶里有麝香。」
我聞言,心裡一顫,身邊站著的小月也倒抽了口氣,不敢言語,只伸出手扶住我微抖的身子。
王太醫見我久久不語,就低下頭,戰戰兢兢地接著道:「福晉,奴才給福晉開的方子,都是暖宮之葯,與麝香乃相剋之物,若二者同服,必會導致福晉體內寒暖相交,氣虛盜汗。依奴才看,福晉服用麝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寒氣深入宮腹,加之福晉本就屬體寒之人,故再服奴才的方子時,身子經受不住,乃顯見。」
我獃獃地聽著他說,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腦子,究竟是誰,有這樣惡毒的心腸,要如此害我,要如此讓我在不知不覺間與我的孩子絕緣?
「太醫,若如你說,我不是天生的,只是誤服了葯,是否能治?」許久,我才道。
「這……」太醫躊躇了一陣,終是說:「回福晉,寒氣深入,要治癒,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福晉本就是體寒之人,加之麝香的作用……」
我聽了他的話,只覺得心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難受,緩緩站起身,在王太醫面前跪下,道:「王太醫,瑞雪求你,請一定為瑞雪治療!不管什麼方法,不管多麼苦,瑞雪都不怕!」
王太醫見我跪下,就一驚,忙起身和小月一起扶住我,復又趴跪回地上,道:「福晉這是折煞了奴才了!奴才……定當竭盡全力。幸而,這入葯之人,害怕茶味遮不住麝香的辛味,只入了一點點。」他說著,又停下想了想,才接著道:「只是,寒氣要徹除,需要些時日。」
我點頭,道:「不管多久,不管多苦,王太醫你只管治。德妃娘娘對我說,你是個伺候主子極上心的人。娘娘信任你,我也信任你,只要你不辜負我和娘娘,我必會重重地賞你,一生都感謝你。」
王太醫聽了我說,在一旁的花几上擺開筆墨,道:「福晉,奴才先給福晉開幾副方子,只是……這麝香是萬萬再也沾不得了。」
我又點點頭,道:「有勞王太醫了。」我說著,又轉身對小月道:「去取五十兩吉祥銀來謝王太醫。」
王太醫奉上寫好的方子后,又跪下謝了恩領了賞,才由我身邊的嬤嬤送了出去。
待太醫走後,我才靠著椅背,深深地吁了口氣,可心上彷彿是壓了塊大石一般,沉重無比。
小月終是忍不住,在我耳邊低聲道:「福晉,咱們得把那個人找出來呀。」
我微微點頭,身子卻覺得一陣寒冷。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上一次是銀夫人推我入水,這次還有在茶中下藥,這隻不過是一個阿哥府,怎麼會有如此心狠手辣的爭奪?
小月見我一直不語,又著急道:「福晉,是不是銀夫人她……」
我微微搖頭,即使是她,也不會是她親自去做的。上一次她推完顏瑞雪落水時,我審她那一幕還歷歷在目,如今就是胤禎幫著我,不再站在她那邊,可這幾年在這個世界的生活,在皇宮裡來來去去,我對這些規矩也算是了解了。銀夫人始終是經了冊封的側福晉,在宗人府是入了玉碟的,若真是她害我,沒有證據,我也是沒辦法的,只會打草驚蛇。總不能從今以後,我因為要防著這些爭鬥,就處處草木皆兵吧?
思及此,我就朝小月道:「去對德管家說,我覺著今兒這茶泡得好,把給我泡茶的人帶來,我要好好跟她討教討教泡茶的方法,並且要賞他。」
小月驚訝地看著我,片刻后終是點頭應了聲,朝我福了福身子,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