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琢磨清楚

訝異與困惑的神色也僅僅是從展惜臉上一閃而過，接著，她便垂著眼眸，淡淡道：「不是我。」

她語氣也跟平常一樣，聽出來絲毫沒有波動。

南宮霽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驟然定格了一般，僵硬得不會動。

慢慢地，他沉黑的眼眸里溢出了無邊的失望。

他沒想過她會痛快承認，可也沒想過——她否認得那麼絕對與乾脆。

「不是你？」南宮霽滿腹怒火轟地就沖了上來，「不是你，為何最後那東西會出現在將軍苑外？」

「別以為把事栽贓到四弟那，我就看不出來。你的故弄玄虛，只要眼沒瞎的都看清楚。」

「這些年，母親有什麼對不起你，你要如此待她？」

「你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嗎？」

「你居然用邪術害她纏綿病榻，你到底想幹什麼？」

面對南宮霽聲聲悍厲指責，展惜從頭到尾都平靜如常。她一句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似乎所有的情緒都沒有被南宮霽咆哮而有半分波動起伏。

直到，南宮霽憤怒爆發后，一句接一句再也質問不下去。

瞪圓了眼，無比痛悔地盯著她，低吼：「你說話呀，你怎麼不說話？你解釋給我聽，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才冷淡道：「是非曲直已經在將軍心裡有了定論，我沒什麼話可說的。」

他若是信她，無需她辯解半句，他也是信的。

倘若不相信，就算她說得天花亂墜又如何，他心裡已經定了她的罪，終究也不會信她。

南宮霽：「……」

怒極反笑：「好一個沒什麼好說的。」

「你就那麼篤定我不會對你如何？要知道，那可是我親娘。」

展惜倏地站起來，波瀾不驚道：「我明天就去水月庵給老夫人祈福，將軍這下可以安心了。」

南宮霽栗然一驚：「水月庵？」

那個遠在幾百裡外，條件非常刻苦的尼姑庵？

與南宮霽的激動不同，展惜神色極為平靜，面對南宮霽下意識透露出來的關切，她仍舊什麼也沒多說，更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冷淡地輕輕點了點頭。

他不是不相信她嗎？

不是已經確信是她作妖去加害老夫人嗎？

那她就用行動來為自己的過錯贖罪。

展惜反應冷淡，做事卻是雷厲風行的行動派。

當天就簡單收拾了幾套樸素的換洗衣物，翌日一早，一個下人也沒帶，雇了輛無比簡陋的馬車，一個人獨自帶著包袱就直奔水月庵而去。

至於她的兒子南宮昭晨，壓根不知道她單獨出遠門贖罪去了。更加不知道，她這一去，歸期遙遙。

從做決定，到離開楚國公府；除了南宮霽外，根本沒有第二人知道。

南宮霽惱她一句話也不辯解，就自行決定要去尼姑庵放逐贖罪，自是一句規勸的話也沒肯說。

鳳明曦是用過早膳之後，才得知這個消息的。

「孤身遠走尼姑庵？」鳳明曦驚訝得眼睛微撐，「她這玩的是哪一出？」

說罷，又扭頭望向在後面欣賞博古架的傢伙：「你覺得，她的話能信嗎？」

展惜是無辜的？

「娘子，你淘氣了。」南宮無殤走過去，颳了刮她鼻子，「這種送命題豈能拿來問為夫。」

「這是她的態度，也是父親的態度；是不是清白無辜，我們且拭目以待。」

鳳明曦轉念一想，覺得確實如此，展惜自願去尼姑庵祈福；說白了，就是無期限放逐。

不管展惜後續想做什麼，目前她這姿態是擺出來了。

展惜究竟還人什麼謀算，總不可能一直沒有動作；只要動了，就一定會露出狐狸尾巴。

她著急什麼呢，該著急的是展惜才對。

她就靜靜等著看好戲便行。

鳳明曦壓根就不相信展惜真捨得放下楚國公府的一切，捨得拋夫棄子躲在尼姑庵安靜祈福。

也不知南宮霽在老夫人面前是怎麼說這件事的，以鳳明曦之觀，發現老夫人對於展惜孤身遠走尼姑庵祈福之事，並不曾表露明確的惡感。

展惜離開后，又過了三天，老夫人發覺她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病症果然不藥而癒了。

為了確認她的身體確實已經漸漸康復，南宮霽還特意請百里瞳仔細給老夫人又看了一次診。

原本對於下降頭這種邪術害人之事半信半疑的南宮霽，在得到百里瞳確定答案后，似乎也不得不接受這就是事實的結果。

「明曦，沒什麼事的話，我打算暫且回桃源村住一段日子。」出了福瑞堂，百里瞳的腳步有意無意加快不少，「伯母和曉曉也想回桃源村看看，我準備和她們一道在桃源村住些日子。」

鳳明曦訝異地看著他：「我娘也想回桃源村住？之前怎麼沒聽她提起？」

百里瞳勉強笑了笑：「伯母是臨時起意。大概聽到曉曉提起桃源村的小夥伴，知道曉曉想念那裡的生活，又聽聞我打算回去住一段日子，這才有此決定。」

「百里，你心裡是不是有什麼事？」鳳明曦跟上他的步伐，狐疑已經擺到面上，「你似乎很匆忙很趕時間啊？」

看百里瞳有些慌張的腳步下，極力做出鎮定如常的樣子，讓鳳明曦怎麼看怎麼覺得古怪。

他究竟在掩飾什麼？

「沒，沒有的事。」

百里瞳否認得十分急切，其中流露的情緒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那種情緒，不僅僅透著慌張；還有幾分彷徨忐忑以及不知如何面對的迷茫。

從他冷清的臉龐看到如此豐富多彩的情緒變化，鳳明曦心裡簡直詫異極了。

鳳明曦望了望四周，確定無人在附近偷窺或者偷聽之後，她壓低聲音，飛快詢問：「百里，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

「真遇到為難的事，你可以跟我說啊。別忘了，我們可是拜過天地的兄妹。」

「沒理由你有事，我卻站在旁邊冷眼的袖手旁觀。」

百里瞳看見她眼裡擔憂，心頭一陣暖流淌過。知她誤會了，可那件事——他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

而且，這裡面又牽扯到另外的人，他更加不願意這時候把秘密說破。

一旦說破，很多事情就回不去了。

他張了張嘴，最後只好心虛地別開視線，辜負鳳明曦的關心：「我真的沒事。如果真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我怎麼可能瞞著你不說呢？」

「明曦，我是從心底把你當成妹妹，你就是我的親人。曉曉和伯母也一樣，我早就已經把她們當作一家人。」

鳳明曦聽聞他強調，面上鬆了口氣，甚至再度露出盈盈笑臉；可心底卻微微泛沉。

百里瞳這番話，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欲蓋彌彰的舉動如此明顯，百里瞳自己卻沒有察覺出來。

這說明，他的心亂了。

而那件事，就是擾亂他心神的源頭。

到這時候，鳳明曦擔憂與關心百里瞳的同時，也難免被勾出一絲好奇心來。

到底什麼事情令到百里瞳如此諱莫如深？

就在這時，一條岔路上，忽然有唇紅齒白的美少年急急忙忙朝他們奔跑過來。

「大嫂，百里大哥是不是來了？」

雖然剛聞其聲，百里瞳一向冷清的臉龐卻驟然變了顏色，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只匆匆瞥一眼鳳明曦，就壓著聲音急急道：「別告訴他我來過。」

「我突然想起還有急事，我先走了。」

頃刻間，岔路那邊，南宮繹的腳步聲就似乎已經近在咫尺。

百里瞳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慌亂的神情來，他抿了抿唇，似乎連想也沒有想，純屬本能地拔腿就要往外跑。

可跑了兩步，到底不放心；又忍不住回過頭，低低地囑咐鳳明曦一句：「記住，千萬別跟他說我來過啊。」

「我先走了。」

鳳明曦看著他一陣風般往外疾走的身影，好一陣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南宮繹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百里瞳至於怕到落荒而逃嗎？

百里瞳清瘦的身影眨眼不見了蹤影，而南宮繹那美少年的面孔則同樣在出現在她眼前。

「大嫂，百里大哥呢？他躲去哪了？」美少年一跑到鳳明曦跟前，就微微擰著眉詢問，同時邊側頭四處張望，「他來了府里，為什麼不去看我？」

鳳明曦實在見不得這美少年皺眉失望的樣子，在心裡暗暗嘆口氣，她疑惑問：「呃，阿繹，誰告訴你百里來了府上？」

她記得，這事沒有人特意去通知南宮繹的吧？

南宮繹四下張望都找不到那抹身影，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完全小孩子心性將不高興直接擺在了面上。

「大嫂，我感覺到的。我覺得百里大哥來了府里，然後就差小奮去問。」

鳳明曦眼皮一跳，下意識道：「那小奮回去告訴你了？」

南宮繹白嫩的面孔似乎更加堆滿了苦惱，他搖著頭，困惑道：「沒有。小奮還沒有回來。」

鳳明曦：「……」

這孩子，都沒有等到自己小廝回來稟報，就直接憑著直覺跑過來找到這了？

這孩子的直覺未必太准了吧？

「阿繹，你找百里有什麼事？」鳳明曦狐疑又擔憂地將他上下打量一遍，「你覺得身體難受？是又開始發病了？」

美少年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是，不是。」

說著，他情緒低落下去，完全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樣——焉巴巴的，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他垂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喃喃一句：「我，我就是想見百里大哥而已。」

鳳明曦聽清他悶聲嘀咕，心裡驀地似落了一道雷，炸得她大腦瞬間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南宮繹對百里瞳是不是依戀過頭了？

而且，瞧他這樣子，對百里瞳的感情分明不止是依戀那麼簡單。

難道？

念頭艱難轉過，鳳明曦發覺自己連擠一抹笑容出來都勉強之極。

好半晌，她才違心地開口，打算先把南宮繹忽悠過去，先哄他回去再說。

「阿繹，百里今天沒有來府里。你回去吧，要是哪天他來府上，我一直讓他去看你，好不好？」

「百里大哥真沒有來府里嗎？」南宮繹智商雖然跟不上他年齡，可他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人唬住的。他眨著漂亮的眼睛，無比純真信任地看著鳳明曦，「可我總感覺他來過啊。」

鳳明曦：「……」

合著她說什麼都不頂用的是吧？

他只固執堅持自己想要的，是吧？

如果換另一個人，鳳明曦肯定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既然不信任她，那還問她幹嘛來著？

可這個人是南宮繹，一個在母體里就飽受病痛折磨的孩子；還是個心智發育遲緩的孩子，鳳明曦面對他，除了心疼憐惜外；自然也多了幾分對別人沒有的耐心。

她默默嘆了口氣，只得再次發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務必將南宮繹忽悠住：「阿繹，你這是太過思念百里大哥，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大嫂怎麼會騙你呢。百里大哥他真的沒有來過府里。」

「不信的話，一會你回去問小奮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嘴上放軟語氣哄著南宮繹，心裡卻在想著，一會得趕緊找到南宮繹的小廝，讓小奮把嘴巴閉緊一點。

聽到她再三強調，南宮繹似乎不信也得信了。

「他真的沒有來過嗎？難道是我感覺出錯了？」南宮繹低聲呢喃著，失魂落魄般抬頭往出府的方向望了望。

原本他漂亮的眼睛里似閃著璀璨迷人的亮光，可抬眸失神眺望頃刻，他眼睛里的光芒就完全黯淡失了光澤；最終，那光亮完全寂滅成失望的灰。

鳳明曦看得心都跟著揪起來。

「阿繹，一會大嫂給你做你喜歡吃的松鼠魚，好不好？」

換在往常，聽聞在她親手做的松鼠魚，他早就高興得跳起來了。

可這會，他瞥了眼鳳明曦，沒精打采地搖了搖頭：「不用了，大嫂。我今天沒有胃口，不想吃魚。」

「我不打擾大嫂，先回去了，大嫂你忙吧。」雖然情緒低落，南宮繹不是個挺體貼懂事的孩子。

鳳明曦看著他孤寂的背影，她的情緒也受到影響變得莫名低落下去。

一路往清暉苑走，一邊在心裡琢磨著今天詭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