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六 困局
()懶洋洋的太陽有氣無力地掛在天上，李冉坐在一張漆面斑駁的長桌后，半死不活地眯著眼睛，一綹綹汗跡從他的頭上、臉上一直流進脖子里，那模樣彷彿一條從水裡撈上來之後立即扔進沙漠里，曬得快要乾死的魚。
在他的身後是一座很大的院子，大門左右立著兩根表面剝掉一層的水泥柱，原本安在柱子上的鐵門只剩下右邊那扇，左邊上面的門軸斷掉了，只剩下底下的還勉強釘在柱子上，就像被一腳踹破了似的。、
還算整齊的鐵欄杆沿著兩邊延伸出去，圍住幾棟破敗的樓房，凌亂的雜草從滿院子的石磚縫隙里倔強地鑽出來，連同三樓窗台上長出來的一株兩人多高的柳枝一起微微搖曳，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倍感荒涼。
街對面，也就是李冉正對的方向也是一個院子，不過那個院子可比這邊乾淨多了，裡面人的雖然不多，可秩序進然，那裡就是鄴城城衛的大本營，也不怪這個地方人跡罕至，城衛畢竟是維持秩序的治安部門，總有那麼點讓人打怵的意思。
沿著眼前這條街往東走不遠，再向北拐個彎，鄴城那畸形的繁華就會立即撲面而來，可在這裡，僅僅一街之隔的喧囂彷彿像是另一個世界。
這裡就是乾晉提供給李冉的臨時營地，李冉剛看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很是驚奇了一番，沒想到鄴城裡也有這麼荒涼的地方，好在只是臨時用了用，招來人之後住不了幾天就會離開，李冉也沒挑三撿四，可沒想到已經過了三天，竟然還一個人也沒招到！
倒不是因為這地方太荒涼沒人知道，正式開始招人的第一天，丁強就萬分熱情地把鹽鋪里所有的夥計都派出去為李冉打廣告，乾晉也十分配合地兌現了承諾，公開支持李冉招兵買馬，並且聲明這支隊伍在鄴城一天，鄴城就負責一天的給養供應！
一時間整個鄴城到處都是城主招人的消息，一群群閑漢一窩蜂地簇擁著涌到報名點……一看這個破地方，所有人臉上的驚喜都凝固了，當他們在李冉這裡打聽清楚不是城主招人，而是李冉在城主的支持之下招人，並且招人的目的是要打回山南和變異人玩命之後，所有的人一轟而散，不過半天的工夫，因為大力宣傳搞得一片混亂的鄴城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所有的人都該幹嘛幹嘛，從第二天開始，出現在報名點的人就寥寥無幾。
李冉第一天興緻勃勃，第二天意興闌珊，到了第三天乾脆就半死不活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個人也招不到，乾晉說城裡多的是無業游民，丁強也證實了這個說法，可為什麼沒人肯來？難道他們一夜之間全部找到了謀生之計？
開什麼玩笑！
當然絕不是所有人都沒興趣，可問題在於大多數人不想來，想來的李冉又看不上！
用他自己的話說，又不是收容所，哪能來個阿貓阿狗就收下，起碼得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年輕力壯，老弱病殘來了用不上不說還得養著，自己不能收；第二，也是最後最重要的一條，吃過人肉的不要！雖然吃沒吃過人肉表面上根本沒辦法分辨，但是李冉就是固執地加上這一條！
要知道像丁強丁芮這樣成長在家族中的人畢竟只是少數，普通人在飢不擇食的情況下，或多或少地都沾過人肉，只是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以人為食，不像賤民那樣慣於以人為食罷了。
就連丁強都說李冉的要求太高了些，年輕力壯的能有幾個？有也是所有人一起搶著要，誰肯跑卻陪他玩命？可惜丁芮也勸不動他。
李冉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些，可他心裡的底線只有那麼一點點，只想在心底保留一分凈土，結果僅僅兩條看似很底的要求卻最終導致了招兵計劃半上不下地吊在了半空。
不僅如此，通過丁強聯繫傭兵的事情也毫無進展，倒不是說丁強聯繫不到傭兵，而是所有和李冉見面的傭兵一聽要打回山南，第一反應全都是猛一陣搖頭。
連續幾個人的反應一模一樣之後李冉終於忍不住問了問他們到底為什麼一聽山南就搖頭，得到的答案很簡單：好死不如賴活著！
傭兵最普遍的業務就是迎來送往，護送往來客商的人身還有財產安全，鄴城東、南兩個方向是危險的岐山，客商都是向西、北兩個方向走的，走這兩個方向，傭兵要對付的不過是零零散散的人類匪徒，危險不是沒有，但是通常來講小型傭兵的主要客戶是零散的行腳商人，他們的本錢不高，貨物也不多，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自發地聚集十幾個目的地相同的商人之後，AA制雇傭一隊傭兵，分攤傭金以降低成本。
這樣的小型傭兵組織其經營狀況可想而知，不過是維持生計而已，他們也願意過著這樣無驚微險的生活，而不是削尖了腦袋跑到山南和變異人死磕。
而鄴城還有一條重要的商業路線，就是聯通鄴城和山南的南鄴通道，可這條路被鄴城幾大商團壟斷了，不是零散的行腳商人能插手的。
這幾大商團和變異人有良好的關係，都擁有自己組織的護衛隊伍，根本用不著臨時雇傭人手護衛，李冉就算想挖牆腳也挖不出人來。
李冉給出的價碼不可謂不高，問題是槍這種東西雖好，也得能拿在手裡用才是好東西，鄴城規定只允許在城裡帶刀、劍一類的武器，弓、弩在進城時需要交給城衛登記保管，離開鄴城時才能再取回來，如果哪個傭兵團有了槍，還不比弓弩管理得更嚴？直接沒收都有可能。
除非是不想再在鄴城混了，否則有誰願意豁出命去拼一場，到頭來什麼好處也得不到？
兩條線上的努力一齊失敗，李冉提得起精神才是怪事。
他也再找過乾晉，但是不管乾晉也好牛鋒也罷，能給他的支持就那麼多，剩下的還得他自己想辦法。
事情全讓鄴城做了，還用他忙活個什麼勁兒？直接把地下城給他不就得了？李冉思前想後，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硬著頭皮再次和乾晉提出借兵的要求，不過這次不用打生打死，只護衛著這批軍火進入南鄴通道，一路掃蕩變異人，到了通道南出口那兒，把骨山裡傷養得差不多的傷員全部招來，豈不就是一支現成的武裝力量？
但這個提議也被否決了，甚至乾晉還勸他幾句，並且透了個底：南鄴通道為什麼存在？如果鄴城想消滅那裡生活的變異人，早不知道多少年之前變異人就死絕了，可打通了南鄴通道又有什麼好處？有變異人在通商也從來沒斷過，而且變異人都死光了，以後普通人再生下了變異人往哪兒送？
南鄴通道的存在不僅僅是一個通道那麼簡單，還是每年出生的眾多變異人嬰兒的歸宿，沒有那裡的變異人部落，生養變異人嬰兒就是個大麻煩，總不能一生下就掐死吧？那一年得掐死多少新生的小生命？乾晉明言除非李冉有辦法安置變異人，否則他不希望李冉把變異人一網打盡！
對地下城的人來說，變異人嬰兒的變異是身不由己，無力予以治療也就罷了，斷了變異人嬰兒最後一條生路也太過份了一點。
李冉這才知道南鄴通道里聚集了那麼多變異人是有鄴城在暗中推動，不過他自己想一想也覺得頭疼，哪想得出辦法安置變異人？
多方受挫，現在的李冉已經開始琢磨是不是要降低要求了，不過年紀可以適當放寬，體力卻必須達標，至於沒吃過人肉這一條……他仍然猶豫不決。
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李冉一回神，看了看推他的小六子。
小六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李少爺，你看這太陽都過了晌午了，咱是不是收了回去？」他陪著李冉在大太陽底下坐了三天，原本白凈的臉龐因為長時間的曝晒而呈現一片不自然的火紅，**辣地疼。
李冉和丁芮之間的關係只要長眼睛的就能看出點端倪，因此丁家的下人對李冉很恭敬。
李冉瞅了瞅天上的太陽，再看看鬼影也沒有一個的路口，不由地長嘆了一口氣，再有一天地下城就能把這批軍火交到他手上，只剩下一天的時間，就算降低了要求，能招來幾個人？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這兒呆一會。」李冉揉了揉太陽穴，無力地沖小六子擺擺手。
「那怎麼行……」
「沒什麼行不行的，這兩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吧，反正也沒人來。」李冉泄氣地說。
小六子還想說點什麼，可搜腸刮肚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悶悶地一個人鑽著陰涼離開了。
李冉目送小六子離開，小六子剛剛轉進拐角消失在他的眼中，拐角后就突然拐過來兩個肌肉糾結的大漢，肩並著肩邁開大步走過來。
往這兒走，是城衛的人吧。
李冉淡淡地瞅了一眼，轉回頭來瞅著對面的城衛營發獃，不想眼前突然一暗，城衛營被一個裸露的寬闊胸膛所取代。
李冉愕然地抬頭瞅了瞅擋住陽光的大漢，還沒等他說話大漢就先開了口：「聽說，你這招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