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醉紅樓您不應該不知道吧?
何文遠驀地一怔。
況鐘慢悠悠地說道:「我剛才騎在了你的脖子上,我說過了,你只要做出和我一模一樣的動作來。怎麼,難道你能騎在自己的脖子上?」
何文遠心下瞭然,自己當然沒有那樣的本事了。何止是他,普天之下沒有一人可以做到這樣的動作。如若按照之前的約定,他的的確確是輸了。但這終歸是況鍾投機取巧,何文遠哪裡咽得下這口氣?他惱羞成怒,走上前去,一把手揪住了況鐘的衣領,舉起拳頭就要揍下去。
「文遠!」鏢局的門口處傳來了一記蒼老的聲音,雖略帶沙啞卻聲如洪鐘。
聽到這個聲音后,何文遠周身顫抖了一下,急忙鬆開了手,垂手而立。
況鍾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位高大老者,年逾六旬,鬚髮皆白,卻面色紅潤,臉上一股英武之氣,往那裡一站,如淵渟岳峙一般。
老者負著雙手緩緩走來,他的一雙目光閃著精芒,一一掠過況白二人:「你們是何人?」
這句話令白慕廷啞然,他是窮書生一個,而況鍾則是不事勞作之人。看這老者的模樣,分明是廓清鏢局的總鏢頭袁老爺子。若是照實說了,徒惹笑話。
倒是況鍾根本沒在乎這些,拱拱手說道:「袁老爺子請了。」
他們並沒有猜錯,這位老者正是袁廓清,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似是在表達況鍾戲耍徒弟的不滿。
況鍾說道:「我二人俱是無名小卒,只因最近發生了一起命案。您不知道,縣衙門裡的人都是廢物,查不出來,所以姓曹的那位親自請我們哥倆兒出山來查明情況,我們這才厚著臉皮來叨擾的。」
何文遠一聽這話,吼道:「師父,並不是這樣的,他說他們有生意來談!」
況鐘不疾不徐:「怎麼,人命難道不值錢嗎?」
「你……」何文遠登時說不出話來。
袁廓清攔住了徒弟,對況鍾說道:「命案與我有什麼關係?廓清鏢局的招牌掛在這兒幾十年了,從來沒有無辜傷及人命。」
他這番話說得正氣凜然,況鍾卻反而笑道:「老爺子,您別客氣。」
袁廓清微微皺眉,心想這年輕人怎麼這樣說話,這哪裡是客氣的事?
只聽況鍾接著說道:「我們哥倆兒來這兒只是為了一件事,死者是一位鏢師,想知道貴鏢局的鏢師可都……」
沒等他說完,袁廓清說道:「自然都在呢,我們鏢局上下十九員鏢師,每日點卯,全都在。如果不信的話,你們可以進去看看。」
這不過是一句客套話,廓清鏢局雖然不如鷹揚等大鏢局,但在當地也算是名號極響亮的,就連官府也要給幾分薄面。慢說是兩個毛頭小伙兒,便是曹旺德親自來了,也不敢隨便放肆。
不料,況鍾拱手說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說罷,竟然大搖大擺地邁步進入了鏢局內。
袁廓清面色凝重,一部銀髯微微顫抖,很明顯是在壓抑怒火。他看了那少女一眼,那少女彷彿被人點中了穴道一般,不敢妄動,輕聲囁嚅:「爹……」
白慕廷更是面色大窘,路過袁廓清等人的身邊時,作揖鞠躬,以示歉意。到了那位少女面前,深深一揖。那少女面色分紅,面容更加可人。白慕廷目光與之對視,也不覺心旌蕩漾。
到了鏢局內,只見寬敞的院落內擺放著幾株綠植,鏢師們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切磋武藝;有的則在整理鏢物;還有的人打理行裝,看來是要出門保趟鏢。
「都把手裡的活兒放一放吧。」
況鐘的背後傳來了袁廓清的聲音,煞是突然,好似晴空打了個霹靂。回頭望去,不知何時袁廓清竟然來到了他身後,腳步竟沒發出一點兒聲音,況鍾心下好生嘆服。
「這位是知縣曹大人派來的,徐先生,你讓大傢伙兒都來院子里集合。」袁廓清吩咐道。
一位青袍老先生略微欠欠身,招呼眾人全都到院子里來。兩旁的廂房內頓時出來了十幾位,大家整整齊齊地排好隊伍,拱手高聲喊道:「向總鏢頭請安!」
聲如雷震,山呼海嘯一般。
袁廓清點了兩下頭:「鏢局上下所有人等全都在這裡了。」
況鍾微笑:「辛苦老爺子了。對了,你叫文遠是吧,請入列。」
何文遠心有不甘,看看自己的師傅,只好去了鏢師的那列隊伍。
白慕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覺得況鐘的做法似乎有點兒過了。
況鐘的眼睛掃過這些人,他說道:「在下奉命查案,還望各位大哥可以多多包涵。現在呢,勞駕各位,鏢頭鏢師都請站在東邊,趟子手站在西邊,各位掌柜的、文房、雜役小哥都請站在南邊。」
每個人都面露疑惑之色,但是也不得不聰明,大家很快就按照這個順序站好了。
況鍾目測了一下,廓清鏢局共計鏢頭四人、鏢師十五人、趟子手八人、掌柜等文職工作四人、雜役七人。
他轉而問道:「老爺子,所有人都在這裡了嗎?」
「哼,當然!」袁廓清眼睛微閉,並不看他。
況鍾也不在意,徑直走到了鏢頭鏢師的隊伍前,從這些人面前緩緩走過。每一個人都筆直地站立著,目光筆直地望著正前方。
況鍾走過來走過去,一連走了三趟,然後才緩緩說道:「各位請了,在下想問個問題:你們在廓清鏢局時間最長的是哪一位?」
大家左右看看,一位四十多歲的鏢頭虎吼一聲:「在下在廓清鏢局十七年了。」
「好,不錯,那麼時間最短的又是哪一位呢?」
一個不過二十歲出頭的鏢師向前一步:「在下在這裡兩年了。」
況鐘點點頭,又來到了掌柜的那趟隊列前。
掌柜的姓孟,每日里迎來送往察言觀色,最為機敏,此時急忙迎上來說道:「這位公子,我們全鏢局上下的人都在這裡了,花名冊……」轉而對身後的那位青袍先生說道:「老徐,快拿咱們的花名冊來請公子過目。」
況鍾打量著面前這位孟掌柜,三十多歲的年紀,身穿蜀錦長袍,一身的華貴之氣,不像是鏢局裡的人,反倒像是一位土財主。
花名冊拿來后,孟掌柜親手交到了況鐘的手裡,況鍾細細查看了一番,問清楚了每個人的名字,一一對應,萬無一失后這才交還花名冊。
孟掌柜的躬身雙手接過,況鍾這時候說道:「醉紅樓。」
「啊,什麼?」
「孟掌柜,醉紅樓您不應該不知道吧?」
「知道知道,當然知道啦。」
「那麼好的一個去處,咱們這裡的人應該也常去吧?」況鍾眨著眼睛,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容說道。
掌柜的滿臉堆笑:「按理說,那確實是男人的好去處,但是我們總鏢頭袁老爺子為人正派,平時便定了諸多的規矩,不許我們去那種地方,一旦發現了,肯定是要被開除的。」
「去那種地方是人之常情,為什麼要開除呢?」
孟掌柜的一雙眼神瞟向了袁廓清,向他使了個眼色,低聲說了句:「唉,這事啊,一言兩語說不清。總鏢頭在呢,我也不敢多說。你若是想知道,便如此如此……」
況鍾微微一笑,背著雙手慢慢地走了回來。他這副派頭和架勢,明顯是在模仿袁廓清,令人看得忍俊不禁。想笑卻不敢笑。
白慕廷看到朋友這麼鬧,也覺得臉上掛不住,他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袁廓清,見這位總鏢頭的臉色鐵青。他又看向了身邊的少女,她的臉上倒不見怒色,反而掛著一絲竊笑。
白慕廷低聲對她說道:「我這位朋友極其頑劣,望姑娘勸勸袁老鏢頭,望他海涵。」
少女轉過臉來看著白慕廷,相視一笑,卻雙頰微紅,慢慢低下了頭去。
「袁老爺子請了,在下問完了,多謝。這就告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