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終於不是書獃子了
夜半丑時,況鍾才和白慕廷離開了義莊。臨走前,他還堅持要把現場收拾乾淨,說萬一邢大叔第二天醒來看到這樣的場景,估計尿都要嚇出來了。
路上,白慕廷問他:「你說過要讓我幫忙,幫什麼忙?」
況鍾思索片刻,大手一揮說道:「現在還不需要,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白慕廷很反感他這麼賣關子,卻也無可奈何。到了路口,二人分手。
況鍾回到了家中。自從況仲謙去世后,況家的境遇每況愈下。尤其況鐘不事勞作,而黃鏞半工半讀,日子更是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家中只有一間窄小的茅草屋,院牆只能用歪七扭八的樹枝支起籬笆擋著。
他躡手躡腳地推了一下房門,「吱——呀——」一聲,破舊的門板應聲而開。況鍾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進了屋。
一扭頭,他看到弟弟黃鏞已經在床上睡著了。便輕輕地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準備靠著椅子小憩一會兒得了。
等眼睛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后,他不由地望著床上那個比自己小几歲的弟弟。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是為了報答黃家的養育之恩,父親況仲謙堅持要求弟弟改為黃姓,取名黃鏞。
想來正是因為這樣,弟弟才與父親感情不和。相比於這個「外」姓的弟弟,父親況仲謙明顯更偏愛於從小對案件感興趣的況鍾。
「案子破了嗎?」黑暗中,傳來了黃鏞的聲音,原來他並未睡著。想必從況鍾進門的那一刻,他便察覺了吧。
況鍾笑了一聲:「怎麼還沒睡?」
「你兩天都沒回來了。」
況鍾沉默了,自從父親去世后,兄弟二人也明顯有了隔閡,即便住在一屋,平素也很少說話。兄弟二人每天的對話,更像是例行公務。若非形勢所逼,誰也不會多說半句。
「鍋里還有米呢,你自己煮吧。」黃鏞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就像是在跟一個外人說話。
「我吃過了。」況鍾回答的語氣一樣平淡。
只說了這幾句,二人便誰都不再說話了。
周圍重新安靜了下來,況鍾難得有了一個自己清閑的時刻,他終於可以好好梳理一下案情了:
首先,是初六那一晚,一位不知名的鏢師在不久前甚至是初六的白天和人打鬥,被對方所傷。晚上他卻化妝成了一個和尚,前往醉紅樓。到了那裡,並沒有沉醉於溫柔鄉,而是支開了青樓的姑娘,自斟自飲起來。
在這期間,他或許見過一個人,但這個人是誰,並沒有人知道。
很快,這位鏢師毒發身亡。
緊接著,就是昨晚了。粵海鏢局的總鏢頭萬振虎被殺。一間密室,兩刀斃命。萬振虎武功高強,但卻根本來不及反抗。現場並沒有發現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迹,當晚的環境有一個很大的弊端……憑藉這一點,況鍾斷定,兇手應該是一個極其有膽魄,且武功高強之人。
接連有兩名鏢師遇害,這絕非是巧合。
那麼行兇的動機呢?兇手為什麼要殺害兩名鏢師?萬振虎又為什麼對袁廓清畢恭畢敬?這件事情,會不會和廓清、粵海兩家鏢局有關?鷹揚、七門會不會捲入其中??況鍾在腦海中嘗試著將這些碎片化的信息整合起來,卻發現缺了不少關鍵性的線索。當外面傳來雞叫的時候,他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原來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看了看床上的黃鏞,背對著他,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況鍾輕輕站起來,伸手入懷,從裡面拿出了剩餘的三十多兩銀子,走過去悄悄放在了枕頭邊,然後就離開了。雖然一夜沒睡,但是他沒有感到任何的疲憊。似乎他的體內,天生有著對刑名典獄之案的沉迷。小的時候,他可以纏著父親講幾天幾夜。
如今,他更是將破案視為了對父親況仲謙的緬懷。
況鍾走到院子里,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盆水,正在洗臉的時候,白慕廷來了。
「喲呵,老白,夠早的呀。」
「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明天就要破案了,我們今天去哪裡?」
況鍾匆匆擦了把臉,說道:「先不去呢,我們等等看。」
白慕廷不解:「等什麼?」
「等著仵作那邊的消息呀!破案,我行;但是勘驗屍首,我也只會表面功夫,你當我是大宋朝的宋慈啊?」
白慕廷低下頭去,沉思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但是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昨晚你在獄中斷定,兇手還會殺人?」
況鍾說道:「第一位死者化妝成了和尚,死在了青樓。為什麼一名鏢師好端端地要扮和尚,為什麼他要去青樓那種地方卻不叫姑娘作陪呢?」
白慕廷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況鍾說道:「很明顯,他是要去見某人,化妝是怕別人認出自己,而支開姑娘,自然是為了防止別人偷聽他的談話嘍。」
白慕廷搖了兩下頭:「我還是不明白,即便是這樣,殺一個人也就算了,你為什麼斷定還會再死一人?」
「我剛才的那番話說明了什麼?兇手和死者之間必然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為什麼怕被第三人知道?無外乎有兩點,第一,他們的談話涉及到了一種私密且是違法的;第二,他們的秘密關乎到了別人,所以不想被外人聽去。」
白慕廷沒有說話,卻已經在內心暗暗嘆服:況鐘的思維果然非同一般。
況鍾繼續說道:「綜合這兩點,我覺得第一點不用說了,關鍵就在於第二點。如果真的牽扯到了他人,那麼兇手第一次得手后,已經在內心認定,這是一種成功的行兇手法,所以,他為了保守住這個秘密,必然要再殺一人。」
白慕廷問道:「那麼……你可知是什麼秘密?」
況鍾一愣,皺眉說道:「我可不是神仙,我怎麼知道?只有等到案情大白那一天,咱們就知道啦。現在最關鍵的是……」
「是什麼?」
「若是再不抓緊時間破案,恐怕還會有第三起案件發生。」
「啊?」
「想必咱們查案已經驚動了兇手。第一名死者化妝成和尚,那也就罷了。目前他姓甚名誰,何方人士,我們統統不知道。而萬振虎不同,靖安縣內有名的人物,囂張跋扈,武功卓絕,卻也遭了毒手。」
「這又能說明什麼?」白慕廷不解。
「第一次殺人,兇手尚且知道遮掩。而萬振虎的死,說明了兇手已經狗急跳牆。他知道了我們正在查這件案子,要搶在我們之前,殺人滅口!」況鐘的手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看得白慕廷不寒而慄。
白慕廷怔然半晌,忽然說道:「我明白了,按照這個推測,那萬振虎應該與第一名死者有聯繫!」
況鍾笑了:「然也,老白呀,你終於不是書獃子了,知道活動腦筋了。」
「那我不明白,為什麼要等仵作的消息呢?我們現在就應該去找線索,證實你的推測呀。」
況鍾卻根本不著急,他說道:「找線索歸找線索,但是不能亂找。我們的線索要基於案件的事實。現在,我需要仵作幫我提供屍格記錄。」
白慕廷似乎是茅塞頓開,興奮不已,他拉上了況鍾:「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去哪裡?」
「當然是去縣衙了,趕緊把這一情況告訴張捕頭他們,還有,仵作那邊有了消息我們也能很快知道!」不由分說,白慕廷拉著況鍾就走了。
而這時候,他們身後況家的窗戶打開了。黃鏞探出了腦袋,望著這遠去的二人,眼神頗為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