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死人山
顧詩筠忽然問道:「你手裡怎麼會有刑部的案存?」
況鍾道:「可還記得我們去清河村的時候嗎,我先讓宋學回來了。」
顧詩筠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你是差宋學拿到的。」
況鐘點點頭:「我想,馮賜離開了孫家,若是孫琦問心無愧,丟失珍寶必然報官。他如果沒有報官,則說明他內心有鬼,不敢報官。」
顧詩筠深以為然。
此時,朱高煦與紀綱在孫宅門口送別了寧國公主。
朱高煦直起腰來,鐵青著一張臉,對紀綱怒目而視。
紀綱頭不敢抬。
「都是你惹得好事!你可知,我父皇對這位皇姑姑甚是看重,疼愛非常。就因為這小小的草民,這麼屁大點兒事,你居然還有臉把我叫來?!」
紀綱嚇得連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臣有罪。」
朱高煦已然怒極,他飛起一腳,踹中了紀綱的胸口。
朱高煦久在軍陣行伍間,武藝絕倫,這一腳更是力道十足。
而紀綱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功夫自然是有的。雖然不及朱高煦,但他自問躲過這一腳原也不難,只是他如何敢躲?當即暗暗運氣,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腳。
「咚」的一聲響,紀綱仰面栽倒,他只覺得嗓子一甜,使勁往下吞咽,但還是有一口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朱高煦絲毫不留情,他從身邊人手裡奪過了馬鞭,劈頭蓋臉地朝著紀綱抽去,一邊抽一邊臭罵。
當今的皇子,堂堂的漢王,當街毆打一位朝廷重臣,全然不顧儀態。
當朱高煦打累了,他微微喘著氣,頭髮散亂,頭上的五梁金冠已然歪了。他氣憤地將馬鞭摔在了地上:「我們走。」
紀綱鼻青臉腫,身上的衣衫已然破裂,露出了條條血痕。
龐瑛這時才敢從後面小跑而來,扶起了紀綱:「大人……」
紀綱吃力地站了起來,「哇」地嘔出了一口鮮血。
龐瑛嚇壞了,連忙招呼人:「快,快來人扶著大人,傳郎中,傳郎中啊!」
紀綱被眾人手忙腳亂地攙扶回了車裡。
城西十里,這裡有座無名荒山,沿著羊腸山路走到半山腰處,即可看到一處處墳堆。
這裡多是無名冢,偶有墓碑,也是周邊窮苦人家所立。
望著眼前一座座孤寂的墳塋,顧詩筠心中頗感膽懼,她放慢了腳步,跟在了況鐘的身後。
況鍾卻煞有介事地沖著這些墳塋一揖到地,起身後說道:「諸公,在下無意打擾,只因一樁懸案,不得不到此,打擾了。」
顧詩筠見他這十足的迂腐樣兒,忍不住「嘿」地笑了一聲。
況鍾卻回頭看了看她,解釋說道:「無論何時,都要對死者敬畏。你看到這些無名荒冢了嗎?」
「他們都是何人?」顧詩筠見他說得鄭重,便斂起了笑容問道。
況鍾說道:「多是民間苦人,還有一些陣亡的士卒。屍體不及運回故鄉,只得葬埋在此處。」
顧詩筠知道當年圍繞著金陵城發生了多次的惡戰,聽聞況鍾如此說,便鄭重其辭:「是我不對。」
況鍾沖她微笑:「走吧,我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二人在亂葬崗中走了不遠,忽然看到路旁有一堆白骨,顧詩筠嚇得扭過了頭去。
況鍾則蹲下了身子,仔細辨認了一下。
「可……可是馮賜嗎?」顧詩筠別著臉問道。
「不是,這死者身上有髕骨。」況鍾手裡拿著一塊骨頭說道。
他嘆了一聲,然後從旁邊撿起了一根樹枝,掘了一處淺坑,將骸骨埋葬,然後雙手合十,默默祝禱了一番。
但事發必經過去了兩年,況鍾又如何能找到馮賜的下落?他們二人在山上轉悠了大半天,毫無收穫。
下得山來,顧詩筠心有不忿:「孫琦老奸巨猾,想來馮賜早被他殺了,故意說是這個地方,好藉機脫身。」
況鍾卻沉思了一番說道:「不然,這次孫琦沒有騙我們,他的確將馮賜丟在了此處。」
「你如何得知?」
「今日寧國公主與漢王殿下俱在,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說謊。」
顧詩筠道:「那該如何是好?事發兩年了,馮賜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這又該如何查?」
況鍾站在山腳放眼望去,忽然見遠處隱隱有炊煙升起,他連忙呼喚魯明:「魯大哥,去那裡。」
魯明眺目遠望,點頭道:「大人,顧小姐上車,您二位坐穩了。」他揮動長鞭,馬兒嘶鳴,向著那座村子絕塵而去。
不過兩盞茶的時間,便到達了村口,況鐘下了車,只見這裡村落極大,絕不同於那清河村。
況鍾讓魯明在村口等候,他與顧詩筠棄車步行入村。
正在這時,見一老農扛著鋤具從二人身邊經過,況鍾連忙上前詢問:「老丈,有禮了。」
「不敢,公子有禮。」
「敢問這裡是何處所在呀?」
那老農拄著鋤頭說道:「我們這裡喚做水村。」
「水村?」
「是呀,你看,這南北兩邊各有一道河水將村子包圍,再加上我們村子姓水的人家居多,所以喚作水村。」
「哦,敢問保長可在?」
老農回身指著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那裡便是了。」
「多謝老丈。」
老農扛著鋤頭走遠了,況顧二人則按照老人所指,來到了保長家。
二人一進入院子,便見院中有一人坐在了院中曬著太陽。
此人面容哀苦,鬍鬚濃密,身上的衣衫胸襟前一片污漬。他的眼神茫然,只是空洞地盯著對面。
況鐘上前:「敢問兄台可是這裡的保長嗎,兄台?」
這人彷彿沒有聽到似的。
「何人找我?」說話間,屋內有人走了出來。
這人四旬開外的年紀,身著一件青袍,手裡轉著兩枚鐵蛋,另一隻手背過了身後,看著二人。
他眼神困惑:「兩位是……」
況鐘上前道:「在下姓況,是從應天府來的。敢問足下可是這裡的保長嗎?」
那人點了點頭:「不錯,在下水德。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乃是為了一件舊案來的。」
「哦?」水德更加疑惑了,「公子,非是我自誇呀。這水村向來太平,莫說是這三五年,便是二十年來,從沒有發生過一件案子,如果說是因為舊案找來了這裡?」
況鍾回頭看了看那院中獃滯之人。
水德會意:「兩位請屋內說話。」
到了屋中,三人賓主坐定,況鍾拿出了自己的告身牌。
水德大驚:「哎呀呀,原來是大人呀,難怪儀錶不俗。韻兒,韻兒!家中來了貴客,快上茶。」
少時,一妙齡女子進入了屋中,此女與顧詩筠年紀彷彿,雖然不如她那般美貌,卻也算得十分標緻了。
況鍾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這位姑娘,姑娘忽然與他四目相對,霎時間便躲開了,彷彿是害了羞。
水德在一旁看得真切,清了清喉嚨:「大人,可否示下,是什麼案子呢?」
況鍾說道:「此去不遠,有一座亂葬崗。」
「不錯,本來那座山也無名。只是多有故去的人葬在了那裡,這久而久之,村中人便叫他死人山了。唉,說起來頗為晦氣,平日里若無事,沒人肯去那裡的。」
「那座山也是歸你管轄?」
「管轄二字不敢說,只是偶爾照應。那山上有不少為國捐軀的將士,小人也是盡些本分之則。」
「兩年前,有人被丟在了那座山上,你可知此事?」
「這……山上多有無名死屍,小人不知大人說的是哪一具?」
況鍾咬著牙說道:「是一個活人,被挖去髕骨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