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五十一
()瓊花宴顧名思義,是借百花絢麗之名,祈禱國泰民安,國運昌宏。
玉翩阡揮了一下手,大殿上的樂師便彈奏了起來。而後,舞娘魚貫而入。她們身上用了不同的顏色,隱喻各種不同的花朵。難得的是衣服還做得極為精緻漂亮,讓人賞心悅目。
樂音優美,彩袖翻飛。在座的眾人無不看得津津有味。
玉翩阡在門口等裴凌南,待看到被宮女帶來的裴凌南的時候,愣是嚇了一跳。他是吩咐皇后幫忙用牡丹的艷麗來打扮,可沒想到打扮出來的效果讓他著實驚艷了一把。
大紅色本就不容易穿出氣質來,何況這身舞裙所暗喻的牡丹還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傲氣。
但恰恰就是裴凌南,彰顯了這種獨特的傲氣。
「玉大人!」裴凌南被玉翩阡看得極為不自在,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玉翩阡回過神來,往殿內看了看,「差不多了,你準備好了嗎?」
「恩……」
玉翩阡叮囑道,「記住心中想著快樂的事情。不要把這當做是毫無退路的一場表演,一場戰鬥,只把它想成是你人生中的一次愉快的嘗試。」
裴凌南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玉翩阡隨即叮囑門邊的樂官,改變音樂。
音樂的曲調一變,正在殿上跳舞的舞娘便紛紛退開到兩邊,一個紅色的影子入到殿中來。
外國的使臣皆以為會是第一美人玉翩阡來獻舞,所以周圍才這麼安靜,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女子,不由得有點失望。
可趙顯卻驚呆了。翁怡君很滿意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越香凌和沈括在幾天前看過裴凌南的表演,不約而同的以手掩面,祈禱不要從周圍聽到喝倒彩的聲音。
裴凌南進到大殿中,排練好的舞步卻全忘了。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呆立在原地。玉翩阡見狀,連忙打手勢,讓舞娘們環繞在她身邊,試圖帶著她起舞。可裴凌南注意到殿上那麼多雙眼睛,帶著不懷好意,等著看好戲的眼神,一步也跳不出來。
周圍已經起了喧嘩聲,使臣紛紛向身旁的官員詢問,這是不是南朝新編排的舞蹈?頗為奇特。
趙顯見狀,剛要開口說幾句話,門外一道白色的影子躍進大殿里來,猶如一道璀璨的流星。他眉目如畫,身輕如燕,於旋轉跳躍間霸佔了所有人的視野。使臣們大呼驚艷,噼里啪啦地響起了掌聲。
趙顯呼了口氣,重新坐好。雖說不久前他威脅這人無論如何不能讓裴凌南出狀況時,還有些小小的擔心,但現在看來,花之洛神還是很在乎自己的小命的。
玉翩阡執了裴凌南的手,用極為不著痕迹的方式,帶著她跳出了第一步。
樂師齊奏,舞娘簇擁,玉翩阡低聲指引著,裴凌南總算進入了狀態,跳起舞來。
她的舞其實跳得很牽強附會,因為本來就沒什麼功底。然而服飾的亮麗已經周圍舞娘的映襯反而讓她顯得有些特別。尤其在玉翩阡的陪襯下,她的舞蹈似乎更加得特別。
此時,一個屏風被搬入大殿,隨即又有人擺上了筆墨。
玉翩阡輕輕一帶,裴凌南便站到了書案前。相比於跳舞,她對畫畫更有信心,剛拿起筆,卻愣了一下。只因案上所擺顏色,居然都渾濁無比,不堪入畫。畫牡丹必須用的紅,綠兩種顏色更是缺失。她有些慌亂,匆匆看了玉翩阡一眼。
翁怡君對趙顯說,「皇上,好像有什麼問題?」
「是啊,凌南的表情好像在說,書案上的色彩都不能用。」
「那該如何是好?」
趙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裴凌南的頭上落下汗珠,周圍的舞娘見她遲遲不動作,都疑惑地看向玉翩阡。玉翩阡已經察覺到有異,但也不知如何圓場,只能用眼神示意舞娘們都不要停下來。
就在這時,裴凌南忽然端起硯台,站定在屏風前。
牡丹圖是畫不了了,配合牡丹圖的舞步自然也就不能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裡的墨。
眾人都猜不透她要幹嘛,小聲地引論起來。
「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舞蹈。」
「她好像根本就不會跳舞?」
「這到底是誰啊?」
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裴凌南揚手開始在屏風上揮毫。
她的字比她的畫更出色,十數年的筆力,都在渾厚的字體中表現出來。她每寫一個字,就有人跟著念,待那數十字瀟洒揮就,連成了一首詩。
「艷多煙重欲開難,紅蕊當心一抹檀。
公子醉歸燈下見,美人朝插鏡中看。
當庭始覺春風貴,帶雨方知國色寒。
日晚更將何所以,太真無力憑欄杆。」
寫完之後,裴凌南退到一邊,歌舞都停了下來。玉翩阡皺眉看著屏風上龍飛鳳舞的大字,一時不解。
南朝負責主持的禮部官員已經完全不知該如何繼續了。不是說要畫畫的嗎?不是要畫牡丹的嗎?這怎麼成了一首詩?還是一首看得不太懂的詩歌?他無助地看向翁照帆,翁照帆也不知該如何解決,便看向上座的皇帝和皇后。
過了一會兒,有南朝的官員問裴凌南,「不知在屏風上題詩是何意?這詩又是何意?這舞可跳完了?畫又在何處?在座的各位可只見玉大人一人在跳了。裴姑娘不會是想矇混過關?」
裴凌南抬頭看了趙顯一眼,把硯台放在書案上,大聲說,「是,我是不會跳舞。你們都看見了。」
左相悠然笑道,「既如此,本官可否判定姑娘這次的表演並不合格?」
「喂,老兒,你別欺人太甚!裴凌南在我們北朝的時候,可是鼎鼎有名的才女,不會跳舞怎麼了?」楚荊河站了起來,「你會跳舞嗎?」
左相神色一斂,「這位大人,這是我們南朝的事,請你不要插手。」
「我是不想插手,可是你那一副不會跳舞就是什麼滔天大罪的樣子,讓老……我很不爽。這詩寫得不好嗎?這字寫的不好嗎?我不是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嗎?看來你這老兒肚子小得很那!」
「你懂什麼?!瓊花宴必以花為主題!」太尉也忍不住喊了起來,「這詩是哪門子的東西?寫得不明不白的,這也能算好!?」
「你看不懂就不要說屁話,告訴你……!」楚荊河脫口欲出,耶律璟伸手攔住他,「楚大人,不要衝動,畢竟是在南朝,皇帝還沒有發話呢。」
楚荊河想想也有理,狠狠瞪了對面席上的兩個老頭,就退回來了。
趙顯見終於安靜了,便問裴凌南,「凌南,為何沒有作畫?」
「啟稟皇上,書案上的色彩都不能用。也沒有紅色和綠色,所以……畫不出來。」
趙顯心中瞭然,和藹地問下首的趙康,「東宮太子說說看,屏風上所題的詩為何意?」
趙康沒想到皇帝會問自己,立刻站了起來,仔細打量了屏風幾眼,才回答說,「看不出什麼意思來。」
趙顯搖了搖頭,自座上起身,在座的眾人連忙都站了起來。他示意眾人坐下,從書案上拿了紙和筆,走到屏風前,在詩的旁邊畫起畫來。他的動作極為流暢,墨色的濃淡好像只取決於他的力道。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一朵水墨牡丹千層葉便在屏風上呈現出來。
眾所周知,牡丹著色,則彰顯富麗堂皇,而墨色牡丹,沒了那層雍容華貴,卻多了一種飄逸清雅,別樹一格。
待趙顯畫好牡丹,剛剛還猜不透詩意的官員和使臣一下子恍然大悟。這詩說的,可不就是牡丹花?而早早就猜到謎底的幾人,因見到皇帝親自出馬,太子剛剛又答不上來,也就乖乖地閉口不言。
外國的使臣紛紛拍手叫好,有的還當場懇求趙顯把這屏風下賜。
趙顯對左相等官員說,「南朝確實以禮樂治國,當初開國皇帝訂立後宮須會樂舞的規矩,其根本的目的是讓女子知書識禮,懷抱著一顆善良美好之心。凌南雖不善於舞蹈,但是她在詩書上的造詣,不輸給任何的大家閨秀。」
楚荊河連忙說,「堂堂南朝,用舞蹈來刁難一個女子,有什麼本事?何況,她與眾位大臣一樣,接受的是官吏教育,不是一般的女子。你們沒理由拿自己不會的,來刁難人家?不然那什麼,左相?你來跳個舞看看?」
「放肆!」左相喝了一聲,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有點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
趙顯執了裴凌南的手,正要再說話,舞娘中忽然躍出一個人來,手中銀光閃現。
眾人皆是大驚,越香凌和沈括連忙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那舞娘直撲趙顯,趙顯忙把裴凌南推開,一手擋住了那舞娘持刀的手。誰知舞娘的另一隻手又極迅速地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來,直直地向趙顯的面具攻去。
「啪」的一聲,銀色的面具掉在了地上。
整個大殿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