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為她白髮

她倒在了雪地里，胸膛處的血窟窿，不斷地往外冒血。

一點點的把她的衣服染紅，再浸透她身下的雪。

遠遠望過去，她就像是躺在血泊之中。

「阿左！」

倏地，男人痛苦至極的呼喊，和著冰冷的狂風穿到了她耳畔。

她的意識已經慢慢地消失了，手腳都失去了知覺。

她想她一定是要死了，否則又怎麼會看到那個清風明月的少年呢？

他一身藍色衣袍，俊美無比。

他站在盛開的梨花樹下對她招手。

阿左，快來啊。

今天不教你寫字了，我帶你出去騎馬。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而降，紛飛到她的眉眼間，瞬間就蒙住了她的視線。

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彷彿靈魂已經穿過了這一場風雪，去到了那遼闊的馬場上。

她騎在馬上，怕得要哭了。

可是那尊貴無雙的太子殿下卻為她牽著韁繩。

他的手指修長如玉，明明該是指點江山，翻雲覆雨，揮斥方遒……

可他紆尊降貴，為她一個啞巴牽著韁繩。

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那一天，他為她牽了一天的馬，他們一起走遍了馬場。

他們歡笑著，一起走在熱烈的陽光里。

她恍惚間，看到了少年在朝霞里挺拔如竹的背影……

他的笑聲宛若一場春風。

「阿左，你高興嗎？」

「我的手能執掌天下，也能為我的阿左牽馬。」

「你說我們以後是不是要給我們的女兒找一個如我一般好的人？」

「阿左……你不要離開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不斷的往遠處擴散。

當一片雪墜到了她猩紅的眼睛里，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

她驀地就醒過來了。

她笑了，艱難地揚起手，在狂風裡胡亂地抓住什麼。

燕禎執掌了天下，成為了九五至尊，可是她再也找不回來那個……為她牽馬的阿禎……

她的頭無力地偏向一邊，烏黑的長發貼在毫無血色的面孔上，她掙扎著張開了乾裂的嘴唇。

她氣若遊絲地說。

「阿禎……」

「阿禎，你為什麼不回來？」

「你再為我……牽一次馬吧。」

沒有人回應她，連一雙安撫的手，也沒有。

當失魂落魄的燕禎撲在她面前，她的身體已經慢慢地變得輕了，如同一片羽毛，馬上就要被風吹走了……

她終於在呼嘯的寒風裡，慢慢地閉上了眼眸。

她的視線變得漆黑一片，她身體的溫度也一點點的變冷……

終究。

她還是沒有等到那個為她牽馬的阿禎……

此時撲在她身側的是那個北唐新帝。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可她也不會睜開眼睛，看他一看……

「阿左！阿左……」年輕的帝王把血泊里的女子抱在了懷裡，他的下顎抵著她燒傷的臉。

他的心臟好似被人掏空了，冰冷窒息的疼痛遊走在四肢百骸，整個天地都在他的眼前一點點的崩裂……

「阿左……」他瞳孔猛然緊縮，不斷的嘶吼著她的名字。

可是她沒有醒過來。

她如一具破碎的破布娃娃，了無生氣的躺在他懷裡。

她不會對他溫柔的笑，不會親他的臉，更不會為他綉香囊……

「阿左……」他狼狽的跪倒在雪地里，他攥緊了她的肩膀，痛苦地低吼：「沒有朕的命令，你不許走！你休想丟下我一個人，你想去陪那個野種，我不許！我不許！」

「你別想丟下我……」

「你不愛我，哪怕是一具屍體，我也要把你留在身邊！」

他終究還是輸了。

他賭上了他的所有，帝王的尊嚴，以及一顆真心，可是她都不在乎……

那個孩子死了，她竟然要自盡而去。

憑什麼？

她不能丟下他，絕對不可以！

不管犧牲多少，他都不會讓她死的！

沒有他的允許，她不要想可以離開他。

這輩子天上地下，黃泉碧落。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滿腔的恨意和痛苦讓燕禎的目光愈發的陰沉可怕，他掌心聚集起內力，不斷的傳遞到她的身體里去。

溫熱的力量一點一點的滲透到她的血脈……

他為她輸送了內力，保住了她的心脈。

下一瞬。

臉色蒼白的燕禎一把抱起了渾身是血的左梧桐，他拖著沉重的雙腿走在積雪裡。

他行走過的地方，在雪地上拖拽出兩行綿長的血淚。

而他的臉色陰沉到可以滴水，他能夠感覺到她身上流出來的血，都快把他的衣袖浸透了。

呼吸間，都是她身上濃濃的血腥氣。

可是他不會放手！

他眼裡偏執得可怕，她以為自盡就可以離開他了嗎？笑話！

燕禎親自抱著左梧桐回到了皇宮，聽說左梧桐被他強行吊住一口氣，所有的太醫都被燕禎傳到了長信宮。

「給朕治她，她要是死了，你們整個太醫院都給朕陪葬去！」燕禎的龍袍上全是血，他順手拎住一個太醫的衣領，把他拽到床邊。

「你聽到沒有？朕要她活著！」

太醫從沒見過這麼失態的帝王，但是燕禎身上的殺氣太重了，他要是敢說一個救不了，他絲毫不懷疑他會被處斬！

太醫戰戰兢兢的把脈，臉色慘白到沒有血色。

「皇上……左姑娘她……」

「給我救她，你聽到沒有？救她！」燕禎紅著一雙眼睛，好像看不到太醫有多害怕。

太醫忍不住，跪倒在燕禎的腳邊。

「老臣無能，左姑娘雖然被內力護住了心脈，但是她身體里的毒發作了……臣救不了她啊！」

太醫在那裡哭天喊地。

燕禎憤怒地蹲下身，攥住了太醫的衣領，「毒？為什麼她會中毒？是什麼毒？」

他的眼神太恐怖了，就像是魔鬼一樣。

她怎麼會中毒？她是什麼時候中毒的？

太醫不停地抹著額頭上的冷汗，結結巴巴的說：「皇上，臣救不了左姑娘，當今天下只有藥王谷鬼醫可以救她！」

鬼醫？

對，燕禎眼底一下就溢出了喜色。

他怎麼忘記了鬼醫呢？

鬼醫醫術高明，甚至還可以起死回生！鬼醫連他斷掉的雙腿都可以治好，鬼醫一定可以救左梧桐的！

太醫又道：「可是藥王谷在東周境內，北唐驅馬而去，至少也要三天才能請到鬼醫。」

「老臣……」太醫猛地磕頭，「老臣怕姑娘撐不到三天！」

左梧桐五臟六腑俱損，那一箭反而不是最要命的，而是她體內的兩種毒撞到了一起，才引發了五臟六腑的衰竭……

照這個情況看下去，今晚都不一定可以撐得過。

撐不下去了！

左梧桐會撐不下去？不可以！

這毫無疑慮的又給燕禎心裡潑了一盆冷水。

他渾身頓時僵硬，他的眼裡滿是恐慌。

他一想到要失去左梧桐，他的心臟就疼得筋攣，好像在慢慢地撕裂。

他從不知道，他可以這麼愛她，哪怕她背叛了他，自盡而去，他依舊不知疼痛的愛著她！

他到底是有多賤？

在太醫的注視之下，燕禎彷彿決定了什麼。

他轉身走向床邊，猩紅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

他催動內力，一掌打在她的胸口。

身體內力全部都輸送到她的身體里，他的臉色愈發慘白，甚至都快站不穩了。

他卻望著她，蒼涼地大笑。

「阿左，你不要以為死了就可以擺脫我！」

太醫意識到他在做什麼，驚恐的道：「皇上，不可！」

習武之人若是內力全部被抽走，只會變成廢人一個啊！

燕禎可是號令過百萬大軍的太子殿下，生如朝陽璀璨！

如果失去了內力，變成了廢人怎麼辦？

他可是北唐的帝王！

燕禎根本就聽不到太醫的呼喊，他加速催動內力到她的身體里。

而他的臉色也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變白。

漸漸地，他高大的身軀在空氣里搖晃，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覺得身體很累，很疲憊……

但是他依舊不會停止！

「皇上……」太醫慌張的呼喚，驚駭的瞪大眼。

只見。

燕禎一頭的如墨黑髮，從頭頂開始正在變白……

很快，很快……

他的黑色全部都被銀白吞噬，只是剎那之間。

他的一頭青絲變成了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