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知你所求

鳳晉陽的身體很虛弱，所以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也很低，很輕。

宛若窗外那飄零灑下的片片雪花，輕柔到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力量。

與此同時，一股莫大的悲涼也從她的身體里散發出來。

佩蘭小聲抽泣，「公主，奴婢知道。」

「您心中的苦，奴婢都知道。您為了皇上謀劃到今日，以身作誘餌，為皇上引去了多少的明槍暗箭，被暗殺過多少次，遭遇過多少次毒酒，受過多少次的傷……奴婢為公主您不值啊，皇上一心認定公主是你玩弄權勢，想要顛覆朝堂，登基為做女帝一統天下。」

「皇上真正防著您的，是這個啊！」

佩蘭哭得肝腸寸斷，如今公主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自取滅亡。

她連這最後的一絲生命都要為皇上奉獻，但是多可笑啊。

在皇上眼裡，她不是為他嘔心瀝血的親姐姐，而是要野心勃勃的長公主。

誰知道公主並不想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佩蘭哭得很難過，她是真心護主的。

鳳晉陽卻是輕笑了起來，眼眶裡的血紅瀰漫開，眼球里爬滿血絲。

她笑著笑著就咳嗽起來，五臟六腑都似被一隻手狠狠地攥住。

蒼涼痴狂的笑聲，回蕩在書房的每一寸空氣里。

悲涼入骨。

鳳晉陽笑了好久，笑到都喘不過氣，眼睛這才滑落了一滴淚。

她用力的按住自己的心口，似乎想要緩解那種窒息的痛苦。

「佩蘭，本宮知道你都是為了我著想。」

她顫抖著搖頭，「但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本宮不需要他知道我是自願成為他的箭靶子，我受過暗殺，受過傷，被人下毒，這些小事他也不能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我是他姐姐啊，本來就是要保護他的。為他受傷，為他犧牲，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嗎？我還希望，我死後，即便是被他挫骨揚灰，你也一定要守口如瓶。」

「我不想他痛苦，所以就不要讓他知道真相了吧。就讓他一直以為鳳晉陽是個壞姐姐，就讓他以為我十惡不赦，他想起我的時候……」

她的話音頓了一下，繼而輕飄飄的說：「就不會難過，就不會後悔，就不會心痛。」

畢竟，誰會為一個罪人心痛呢？

那就讓他一直……以為她是賊子野心的鳳晉陽。

他不會心痛的。

若是沒有如狼似虎的許太師，還有先皇的偏寵，東周的政局怎麼會亂到這個樣子。

她一步一步的收回政權和兵力，耗費了多少苦心，這些都是不足為外人所道的事。

可也許生命要到盡頭了，她反而還覺得自己開始委屈了。

以前真的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是自己選擇的路。

書房內久久沉默。

佩蘭哭到失了聲，直到聽到這裡，她更是淚流成河。

「公主！」

「公主……您連您的死都算好了嗎？您就不怕，您為他做到這樣，他不知道真相，他還是會恨你。」

「佩蘭啊。」鳳晉陽笑著落淚，伸手為佩蘭擦去眼淚。

「傻姑娘，若是真心對一個人好，那就希望他好。我好與不好，都不重要。」

「他好，我才能好。他即便知道真相，不恨我了，可我那時候已經在九泉之下，他心痛我也會痛的。」

「畢竟是我寵了這麼多年的弟弟，即便不是親生，我也還把他視作了手足。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脈呢。」

佩蘭哭泣搖頭，「公主，您這一輩子都是為了皇上……」

這才會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完全是因為受傷太多，太過憂慮，所以會得病的。

這麼一會，鳳晉陽已經完全緩過來了。

她擺擺手，又坐直身體，「誰叫我是他姐姐呢？」

「若是東周沒有這麼亂，我也不會涉足朝堂。」

「佩蘭本宮還未及笄，就以女子之身入朝堂，攝天下事。其實本宮更想做的，不是手握大權，指點江山。」

她溫柔地笑了笑，眸子里躍動著一絲光亮。

「本宮想求一知心人。」

「和他一起生兒育女，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是我心中……」

「最嚮往的事情，最嚮往的結局。」

她追求的只是平淡溫馨的幸福，哪怕嫁給農夫，她也會很知足的。

因為她知道，她本就非公主，那才是她原本的生活。

一個生長在平民人間的姑娘，最該有的生活。

「公主，您的時間還多著呢。有雲神醫在，您不會有事的，這些願望都可以去實現的。」

「只是奴婢不知道，要怎麼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公主。」

秀雅絕倫，雍容華貴的長公主。

世何人配得上？

「你這丫頭，怎麼如此說話？有什麼配與不配。」

是她鳳晉陽不配。

她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呢，只知道母后當初讓人把她買進宮裡。

「公主又胡說，公主是最最好的公主。」佩蘭笑逐顏開。

鳳晉陽無奈地失笑，「好了，說不過你這個丫頭。」

「本宮還得看奏摺，你先下去，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本宮都要上朝。」

已經這麼久沒上朝過了，民間和朝堂對她的身體情況，議論紛紛。

她要扛著病體上朝，來震懾那些有著不軌之心的賊子！

佩蘭行禮，退下。

門關上之後，鳳晉陽又伏在書案邊，仔仔細細的批閱著奏摺。

只是她卻沒什麼心思看進去，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

她在想自己最後的命運。

天息已經從她給出的消息里得知他們不是親姐弟，他是否會在斗敗她那一天，把這個真相公布天下呢？

到那時候，她和他就是真的毫無一絲關係了。

她唯一的奢望就是，自己死了以後，他還能叫她一聲姐姐，偶爾會想起她。

想到了以前小時候，她和天息一起放風箏，那時候他一聲聲的叫她姐姐，叫得多好聽啊。

多久了？

已經有多久了，她沒有聽到他這樣叫她過了？

姐姐。

天息啊，他能不能再叫她一聲姐姐呢？

只有他叫她姐姐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做這一切是值得，哪怕為他死去，都是值得。

可是很久了。

他不會再叫她了，他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剝皮抽筋。

怎麼又會叫一聲姐姐？

就在此時，房門再次被人推開。

她的心腹走進來，恭敬的遞來一封書信。

「公主殿下，截獲一封北唐來自皇宮的書信。」

北唐？

鳳晉陽神色冷然，「拿過來。」

在下臣面前，剛才柔弱落淚的鳳晉陽似乎消失不見了，又變成了那個冷厲威嚴的公主。

撕開信封，鳳晉陽快速的掃完信。

「啪！」

她的臉色大變，信紙被她死死的按在手下。

這是燕禎給天息的信！

北唐的皇帝，約見天息做什麼？

信上並沒有言明，只是最後落款一句。

朕知你所求。

朕給你所求。

就這麼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她彷彿透過這句話，就看到了那個曾經年少氣盛的燕太子。

燕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