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悲涼

「昊天，月兒，爺爺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人去世之後，一定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然後俯瞰著大地，繼續看著他生前的親人。」

這個故事真是老套，可是景國泰只是想以這種方式告訴他們，一定不要為自己的離去而難過。

「所以，如果你們想我了，就一定要抬頭看看天。爺爺會一直陪著你們，只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

柯婉月和景昊天二人又不是小孩子，抬頭看天就能看到親人這種話，他們也不會相信。

可是，既然爺爺都這麼說了，他們也會選擇相信。

不為什麼，就只是因為，只要有爺爺這句話，就感覺他永遠會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景國泰還沒有從醫生口中得知自己的病情，但是自己的身體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他撐不了多久了。

哪怕所有人都瞞著他，醫生也不願意告訴他，難道就真以為他是老糊塗了嗎？

「永遠不要因為一個人的離去而過於悲傷，我們還會團圓，我們還會是一家人。所以現在，我可以出院嗎？我想回家看看，我想多陪陪小湯圓。」

當初他們給小湯圓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一家人早日團圓。現如今，也總算是做到了，這個名字沒有白起。

景昊天不想說那些，讓他好好養病的空話，既然餘下的時間不多，倒不如放手，在保證他安全的前提下，盡量讓爺爺做他想做的事。

當天下午，景國泰就被護送著出了醫院。他們去了公園，去了遊樂園，景國泰就在輪椅上坐著，看著人來人往，看著別人一家的歡聲笑語。

真好，臨死前還能看到這麼純真的笑容。

回到家裡已經是傍晚，景國泰累的不行，雖然上下眼皮只打架，可還是想去看看自家的小重孫子。

小湯圓現在還不記事，不會為他的離去而感到難過，真好，他可捨不得自己的小孫孫哭的那麼傷心。

「爺爺，你該去休息了，今天就讓景雲陪你，小傢伙也是想太爺爺了。」

柯婉月從來不知道，原來這麼小的孩子也有依賴心思。平時跟著爺爺時間長了，爺爺住院的這一天時間裡，小傢伙不肯吃喝，也不肯睡覺。

現在看到爺爺，非要伸著手要抱抱。等一下就到了景國泰的懷裡，就立馬沉睡了過去。

看這小傢伙的反應，景國泰終於是控制不住自己，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死亡，卻終究還是老淚縱橫。

小傢伙知道什麼叫分別，若是自己走了，小傢伙還是不肯吃，不肯喝怎麼辦？

「爺爺，不要擔心，小湯圓很懂事。」柯婉月不知道該如何相勸，跟著護工把爺爺安頓好之後，轉身回了房間。

坐在柔軟的大床上，柯婉月只覺得滿身疲憊。已經連續多長時間在連軸轉了？她說不清楚，只知道現在想好好睡一覺。

可是，明明坐著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為什麼一躺下，就睡意全無。

頭疼的要命，一閉上眼睛，就是滿眼的血紅，怎麼都睡不著。

景昊天也是如此，但是他不敢動作，因為怕驚擾了身邊的柯婉月。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柯婉月也沒有睡著。

「月兒，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天氣很好，我們帶爺爺去海邊玩，好不好？」

老爺子是喜歡大海的，景昊天一直都知道。因為他覺得大海遼闊，又能吞吐萬物，簡直是世間無敵的存在。

既然爺爺所剩時間不多，那他們這一個月就推掉所有的工作，專心在家裡陪著爺爺。

拿老爺子當擋箭牌，柯婉月翻了個身，鑽進了景昊天的懷裡，這才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她一定要狀態好好的，不能讓爺爺擔心，既然要玩兒，一家人就一定要開開心心的玩兒。

第二天一早，大家收拾好了行囊，開了一輛寬敞的房車，直接到了海邊。

景昊天在海邊有自己的別墅，從別墅里，就能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

趁著海風不大，他們一家四口站在沙灘上，就像普通的人家一樣。

小孩子們鬧來鬧去，大人們就站在一旁看著孩子們玩鬧。

這樣的生活多好。

就像爺爺說的，大海好像真的可以吞吐萬物。此時站在這裡，就感覺自己的內心一片純凈。

原本腦海里的生離死別，現在也只餘下了，開心快樂。

「爺爺，你看小傢伙挖得洞，還有一隻小螃蟹在。」柯婉月生怕爺爺看不清楚，把他的輪椅往這邊推了一下。

景國泰很努力的扭頭去看，小傢伙坐在沙灘上，穿著寬鬆的沙灘衣服，手裡拿著一個小鏟子，雖然堆不成什麼城堡，可也是玩的不亦樂乎。

看看，海就是有這樣大的魅力。

小傢伙第一次見到大海，而自己，也是第一次和家人一起見到大海。

從前也來過海邊，可只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景昊天也難得的換上了一身寬鬆的休閑衣服，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母子兩個玩鬧。

柯婉月真的很像一個小孩子，不過按照她的年齡來看，也的確是和孩子沒有什麼區別。

又不是所有的大學生，剛畢業一年，就能拍自己的電視劇，投資自己的項目，以一己之力承擔起一個大的企業。

可以說，景昊天見過英才無數，無論是蕭何，還是王秋，在某種意義上，絕對比不過一個柯婉月。

這麼久以來，景昊天親眼見證了她的成長。從那晚之前，柯婉月唯唯諾諾，見了他大氣都不敢喘，但是，自己依舊能在她的眼裡，看到滿滿的愛意。

那晚之後，柯婉月性情大變，按照後來知道的，原來的柯婉月已經死了，她是一個重生歸來的人。

當時他不知情的時候，也確實是恨透了柯婉月，從來沒有人敢算計他，還敢下藥。

到了後來，二人一點一點的相處，一點一點的了解彼此，到最後，又慢慢的陷了進去。

景昊天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麼重生歸來，恨透了自己的柯婉月，還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他。

說難聽一點，這叫重蹈覆轍。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決定再次邁出那一步。

再看看一旁的爺爺，他雖然知道，老爺子脾氣倔，不會隨便對一個人好。但是柯婉月不同，哪怕在自己眼裡，在別人眼裡，這個小姑娘有多討厭，老爺子都會維護她。

景昊天清楚的很，若是柯婉月有一點點歪心思，老爺子絕對不會多看她一眼，就像織如詩一樣。

這個道理很簡單，可當時，自己根本沒想那麼多。

沒錯，他後悔了，早就後悔了。

「昊天，你快過來，我們抓幾隻小螃蟹回去，晚上給爺爺和小湯圓兒做螃蟹吃。」

聽到了柯婉月的聲音，景昊天釋懷一笑，看了一眼爺爺，隨後朝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奔了過去。

陽光之下，一家人蹲在海灘上挖螃蟹，時不時傳來兩句歡聲笑語，真是難得的美好時光。

過了這個時間，海上的風慢慢的變大，小傢伙和爺爺都受不了風，一家人又慢慢的往別墅走去。

天氣還早，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又決定坐在一起看看電影。

為了照顧小湯圓的情緒，他們開了早教動畫片。說實話，柯婉月從來不知道動畫片也可以這麼好看。

景昊天也就無奈的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看動畫片還時不時的笑出聲。

小湯圓看開心了，從柯婉月懷裡出來，順著沙發爬到景國泰的腿上，咿咿呀呀的指著電視機，就像是在講劇情一樣。

景國泰也很配合的點點頭，他多想伸出手把孩子抱在懷裡，可惜沒有什麼力氣，如果要伸手去抱，再把孩子摔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儘管如此，景國泰依舊很開心，因為小傢伙開心的時候能想起他。

「爺爺看，花花。」小傢伙奶聲奶氣的讓景國泰去看電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會說的字都用上。

景國泰笑著笑著，眼裡就流下了兩行清淚。

他是真的捨不得，這樣美好的家庭，怎麼能捨得離開呢。

現在他都不敢去睡覺，生怕自己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小傢伙不會叫太爺爺，只會叫爺爺，要是沒有了自己，小傢伙會哭鬧嗎？

現在景國泰明白了，小湯圓雖然不懂得什麼叫死亡，可是他知道，他的爺爺再也不會陪著他了。

低頭看看小傢伙，笑得那麼開心，景國泰心裡就越發的悲涼。

舍不下的東西太多了，他不怕死，反正這條命早就該沒了。

人心就是如此，貪得無厭。老天已經讓他的性命留了這麼久，他卻還想著要更多。

「小傢伙，要是太爺爺離開了，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許給爸爸媽媽添麻煩。他們很累的，知道嗎？」

柯婉月聽到這句話，笑意僵在了臉上。

逃避不開，無論怎樣，都逃避不開。

短暫的快樂並不能代錶快樂不會消散，明天不會到來。

他們沒有辦法阻止明天的到來，也沒有辦法，讓時間變得慢一些。

如今過了一天，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一天，爺爺要離開的時間也就快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