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求他（三）

錦衣衛名聲太大、太差，世人但凡聽說錦衣衛辦案，十人之中能有九個掉頭避開，這是人下意識的趨吉避凶的做法，剩下一個不是不想走，而是來不及或者未能反應過來。

然，凡事都有雙面性，怕事的人未免招惹麻煩匆忙避開，辦案的錦衣衛卻只會覺得對方可疑，覺得即便不是同夥也很可能是知曉內情的人。

柳欣妍他們坐著的馬車不過退了一小段距離，就被埋伏在暗處的錦衣衛攔了下來。

很多時候，錦衣衛殺人是不需要特別的理由的，反正死無對證，他們指著你的屍體說你該死，你就是該死的，不會有人反駁，因為強出頭很可能會再搭上一條人命。

馬車被攔停的下一刻，車夫就迅速地跳下了馬車，做束手就擒狀。

「諸位大人們饒命，小的就是討口飯吃，小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他還欲再替自己辯白，已經有人不耐煩地堵了句，「閉嘴！還沒讓你開口呢！」

車夫瞬間伸手捂住了嘴，沖著那人猛點頭，雙腿不由得輕輕顫抖。

「車上是誰？還不下來回話！」

說到底，錦衣衛也終究是仗勢欺人，欺軟怕硬的，他們見柳欣妍坐的這馬車只是普通馬車，上頭不僅沒有京城權貴家族的家徽印記，甚至連大車行的印記也是沒有的。

也就是說，這車裡的人一沒身份、二沒銀子，這樣的人對於可以在很多地方橫行無忌的錦衣衛來說是最好欺負的。

柳欣妍不想下車，其中自然不乏不願和唐敬言面對面的想法，但更多的，是怕兇悍不講情面不講道理的錦衣衛嚇到了年幼的元寶，還有……兩年多過去，她再不是剛在七星村醒過來的時候那黑瘦的模樣了。

將滿十五歲的她，不說有副舉世無雙的容貌，但讓普通人覺得眼前一亮，讓心懷不軌的人生出覬覦之心還是沒有問題的。

於柳欣妍猶豫間，外頭等候著的錦衣衛已然失了耐性。見馬車帘子被綉春刀挑開，柳欣妍忙以薄紗掩面，將元寶抱在了懷中。

「家父乃鑄印局大使，這是舍弟元寶。」旁人都怕錦衣衛，看到飛魚服和綉春刀就緊張得不行，但她……朝夕相處的，早已習以為常。

「鑄印局大使？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京城裡頭還有這官職？」柳欣妍話落，便聽到有人在馬車外頭議論，用一種很不屑的語氣。

「我知道，聽說過一次，比芝麻官還不如呢！」

馬車內光線並不太強，那個撩開馬車帘子的錦衣衛並看不清柳欣妍的容貌，但聽到她說起懷中抱著的元寶之時，那人的眼神一變，即刻發問，「孩子？多大了？」

「將滿兩歲。」猶豫片刻之後，柳欣妍還是如實回答了。

「立刻抱著孩子下車！」

因為有柳欣妍抱著，元寶並不怎麼害怕，甚至還悄悄地回頭瞧了說話的錦衣衛們一眼，小孩子都喜歡顏色鮮艷的東西，錦衣衛的飛魚服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就是很討喜的東西。

但很快，元寶就被錦衣衛兇悍逼人的語氣嚇到，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見元寶被嚇得連哭都不敢太大聲，柳欣妍心疼地不行，但她知道，和錦衣衛是沒法講道理的，他們講究的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和他們對上，除了聽話，只能聽話，因為錦衣衛從來不吃虧。

「姐姐。」此一時彼一時，剛才元寶還覺得馬車裡頭有些悶，這會兒卻覺得馬車裡頭更安全。他小手緊張地捏住了柳欣妍的領子，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沒事的，元寶，姐姐在呢！」柳欣妍輕輕地拍著元寶的背，抱著他緩緩地下了車。

「你剛才說，這孩子是你弟弟，有何證據？」柳欣妍被這個近乎無賴的問題問得一愣，這樣的事，怎麼還需要證明呢？

「他……他右腳腳心有顆黑痣……」斷斷續續的，柳欣妍把元寶的生辰，他喜歡吃的食物，他身上的一些明顯的特徵都說了說。

待她終於無話可說之後，那個錦衣衛又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朝著她伸出了手，「把孩子給我！」

柳欣妍一愣，緩緩地搖了搖頭，把元寶又抱得更緊了一些。

「還愣著做什麼？」那人轉頭看了眼其他的錦衣衛，而後聲音涼涼地道，「把孩子弄過來，注意點兒，別傷了孩子。」言下之意，柳欣妍受點兒傷是沒有問題的。

「你們想做什麼？我說了，他是我弟弟，是我親弟弟！」

「你說了？」那個錦衣衛嗤笑了一聲，「你說了可不算。崇遠侯府的世子爺丟了幾日了，我瞧著你懷裡這個就挺像是崇遠侯府的世子爺的。」

錦衣衛各個年富力強，柳欣妍一個弱女子，完全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很快，元寶就被從她的懷裡拉了出去。

一離開柳欣妍的懷抱，元寶立馬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那凄慘模樣，周遭很多被錦衣衛留在原地等待盤查的人都撇開了頭。人人自危，沒有人願意替素不相識的柳欣妍說話。

「姐姐！姐姐！」

「元寶！」

一大一小哭得都很厲害，領頭的錦衣衛掏了掏耳朵，揮了揮手，「抱走抱走，指揮使大人和兩位同知大人都說過，辦案的時候不得擾民。」

幾個騰躍之後，抱著元寶的那個錦衣衛已經在柳欣妍跟前失去了蹤影。柳欣妍只覺眼前一黑，跌坐在了地上。

確認柳欣妍再追不上元寶之後，圍著她的錦衣衛逐個散開，轉身就走。

其中一個輕輕地道，「剛才那個孩子，年紀不大對吧？」

「就你話多，那位小世子爺丟了以後，侯夫人直接就急瘋了，只記得自己的孩子是這世上長得最好看的，反正正主未必能找著，那就找個年紀相仿的，樣貌也好的，先送過去養著唄。要是那孩子有些運道，在侯府長大，可不比跟著親爹娘強多了嗎？」

「我要見唐敬言！」他們身後，柳欣妍放聲大喊。

唐敬言？柳欣妍身前的錦衣衛們都腳步一頓，最初的時候他們都只覺得這名字耳熟，待得反應過來，所有人心裡幾乎都是一個咯噔，那不是……唐閻……咳……唐同知，准指揮使的大名嗎？

這小丫頭居然敢直呼他們家大人名諱，這是不要命還是……熟人？希望是前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