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新年好
沈微下完課,從教室走出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謝延。
謝延對她翹唇一笑,沈微彎了彎唇角,朝他跑過去:「回來了?」
這陣子謝延有個很棘手的研究要做,已經在研究所呆了小半月了,沈微本來以為,還要過一陣子才能看見他,沒想到謝延竟然給她一個驚喜。
謝延是來接沈微回家吃飯的,在回去的路上,謝延一邊開車,一邊說:「大伯今天找我,說想把謝盈弄去下鄉。」
「是大伯主動這樣說的?」沈微問。
謝延笑:「是我提了話茬,說可以走關係,把謝盈調去隔壁市上班。」
他一邊開車一邊說:「我了解謝盈,心眼小,報復心又重。上次那事兒沒得手,肯定還會想昏招。」
謝延眼神冷了冷,沈微不讓他插手謝盈的事兒,是因為謝盈始終是大伯謝紅軍的女兒,他插手了,親戚情分上過不去。
但他不想沈微自己動手,所以主動幫沈微解決這個麻煩。
他也沒出什麼狠招,就是把她弄的遠遠的,一輩子都回不來,看她還怎麼對沈微使花招。
可謝紅軍主動提出讓謝盈去下鄉,注意是關梅出的,她為了謝盈和謝紅軍鬧僵了,又把家作成了這樣子。
想修復家庭關係的關梅,就把謝盈扔了出來,送去別的市上班太近了,萬一又跑回來作妖咋辦?
不如直接送去下鄉,送的遠遠地,下鄉知青都弄在花名冊上,一跑就被抓,看她還怎麼跑回來?
最近兩年下鄉的知青是越來越少了,關梅得到消息,過了年底,就徹底廢除下鄉這件事。
所以她想抓住尾巴,把謝盈給弄到鄉下去,然後讓她一輩子回不來。
關梅心狠起來,心裡只有自己。
謝紅軍拿謝盈是沒辦法了,把她送下鄉,心裡還有點保護她的意思。要讓她繼續這樣弄下去,指不定哪天小命都沒了。送去下鄉,日子是苦了點,但應該能讓謝盈活的更久一點!
這事兒在來接沈微的時候,謝延已經搞定了,現在告訴沈微,是想讓她安心踏實一點。
看著謝延俊朗的側顏,沈微心裡閃過一絲暖流。
她以前不相信這世上有沒有代價的善意,可是和謝延過了這麼久,她相信這時間有不需要代價的善意,也相信這世上,有隻為對方考慮的真實情感。
大家都說,沈微影響了謝延,讓他變得冷漠的性格,變得更有人情味起來。
可沈微心裡知道,是謝延影響了她,融化了她那顆堅硬的心,也粉碎了她心中那堵高聳的圍牆。
可兩人回去的時候,卻得知謝盈跑了。
是的,謝盈跑了。
在知道謝紅軍和關梅想把她送去下鄉的時候,偷了家裡的錢就跑了。
謝紅軍氣的跳腳,早知道會跑,從拘留所回來的時候就應該把人綁起來。
謝盈這一跑,事情就鬧大了。
不過謝家這陣兒鬧得大事兒,本來就不少。謝盈跑了以後,大院里的人也就添個茶餘飯後的笑話。
煩躁的情緒在謝紅軍心口撞來撞去,就是找不到發泄口。關梅都不敢在謝紅軍眼皮子地下晃悠了,謝盈這事兒,她現在也恨,早知道謝盈這麼能找事兒,她一早就不該管謝盈。
如果讓她老老實實在白馬農場,干一個月苦力活,受到了磨鍊,謝盈的性格可能早就壓下來了,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破事兒。
可世上沒有後悔葯,現在談後悔,一切都晚了,關梅只能求謝盈跑遠點,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晚上八點多左右,謝紅軍來找沈微,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果謝盈以後再找她麻煩,不用念著親戚間的情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他就當沒生過謝盈這個女兒!
「事情未必會有想象的那麼壞。」沈微安慰了一句,謝紅軍抿著唇,整個人像是被浸泡在黏糊糊的液體中,渾身都難受的很。
他最近,整個人就像是繃緊了的弓弦,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可以放鬆的時候。謝盈這事兒不解決,他心裡永遠不可能放鬆。
不過謝盈拿了錢以後,確是跑的沒影了。
沈微找了魯哥,讓他幫忙注意謝盈的下落。
有時候找人,混社會的三教九流,往往更有線索。魯哥答應一有謝盈的消息,就過來通知沈微。
帝都的冬天,寒氣逼人。
這年頭根本沒有羽絨服,大家穿的都是棉服和軍大衣。
沈微有一天隨口念了句,要是有羽絨服就好了。
結果沒幾天,秦慧蘭就給她找來一見寶藍色的外套,說這衣服是國外運動員穿的棉衣,裡面填充的是鴨絨,穿著保暖。
她娘家今年把這種鴨絨服引進到國內,正在試著生產。這是剛出來的樣板,讓沈微試試。
沈微算是在七十年代,第一個拿到羽絨服的人,穿著輕便暖和。款式一般,沈微也不是服裝設計師,能有羽絨服穿,也不能再挑剔款式不是?不過她身條好,穿啥也好看。
她也實在沒想到,這一下子就到了79年的尾巴上,馬上就要踏入跨時代的八十年代了。
沈微知道,一進入八十年代,這個世界就會飛速發展,到了日異月新的地步。她還有點感嘆,自己竟然能見證歷史上的轉折點。
沈微剛穿上羽絨服沒多久,謝延就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穿的也是羽絨服,不過是黑色,要說這家裡有人做服裝生意就是好,什麼新奇款式和高檔貨,都是家裡人首先擁有。
兩人準備去機場接陳璧君他們,一早就說好了,今年過節來京城過。
這年頭能坐得起飛機的人不多,所以各地航班也少。大攏省到帝都的飛機一天只有中午那一趟,價格也貴,要一兩百。
不過陳璧君和沈元德現在也能掙錢了,又是第一次來沈微婆家過年,花點錢也不心疼。
幾人來的時候,還帶了不少青陽縣的特產過來。
大半年沒見,沈靈看起來長高了不少,人也成大姑娘了。
沈元德和陳璧君兩人看起來也比以前年輕,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兩人弄的裝飾公司,賺了不少錢,雖然日子過的忙碌,但人卻是越忙越精神。
沈元德穿著一身西裝,看著還挺像那麼回事。
但是一下飛機就被凍的直打噴嚏,雖然沈微在電話里囑咐兩人帝都冷,在下雪,要多穿點,可誰能想到,帝都能有這麼冷?
那零下幾十度,一出來人都差點凍成冰棍,這讓一直生活在南方的沈元德很不習慣。
好在謝延他們帶了厚衣服過來,一人身上罩一件軍大衣,立馬暖和了。
「姐,姐夫。」沈靈打了招呼,一把抱著沈微蹭啊蹭:「以後我大學也來帝都上學。」
「那你可要好好學習了。」沈微伸手揉了揉沈靈的頭,陳碧君說沈靈成績不太好,但是考本科是還沒問題。
旁邊路過的人,扭頭看了他們幾眼。
心想,考本科還叫學習不好?那啥才叫學習成績好。
結果一扭頭被這一家子的顏值也震驚到了,喲,年輕的是俊男美女,老一點的也是風韻猶存,沈元德年輕時長也周正,當老闆以後把氣質練出來了,看著也是個大方得體的人。
幾人上了車,開車往大院里走的時候,陳璧君還很緊張。
和小姐妹幾十年沒見了,這要到見面的時候還特緊張!
可真和秦慧蘭見面的時候,兩人光抱在一起哭,感嘆歲月無情,都忘記緊張了。
今天吃的小團圓飯,就只有他們一家人,氣氛相當熱絡,熱熱鬧鬧的吃了飯,下午他們就去逛商場了。
沈微本來也要去的,可剛走出門就被杜家的人請去救命了。
杜老爺子的生命就和這個年末一樣,進入了倒計時。杜老爺子不是得病,而是壽終正寢的!
對於這一點,杜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可他們總想,多留杜老爺子一些時日,所以還是把沈微請過來看了看,懷揣著一絲妄想,萬一把老爺子救活了呢?
杜家這種想法,除了兒女對父母的孝心以外,更多的是期望杜老爺子能活久一點,撐起杜家的門庭。
這就有些貪婪了,沈微不是神,對壽終正寢的人可沒辦法。說了句節哀以後,就離開了杜家。
走出門的時候,正好和匆匆趕回來的杜雨撞了個正著。
杜雨一見沈微,趕緊躲了起來。
她能不躲嗎?
她現在一看到沈微,滿腦子想起的都是被她姑姑綁起來看新聞聯播的噩夢。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沈微了!
至於她嫁的男人,倒是多看了沈微幾眼。因為他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女人。這些人的所思所想,和沈微都沒關係。
她出了杜家的門,一上車就被謝延摟在懷裡。
謝延搓著她快快凍僵的手,不停的往上呵著氣:「冷不冷?」
「不冷。」沈微笑著說,她的心很暖和。
謝延開車載著沈微,去和沈元德他們會合。
他們在天安門那邊,這是每一個外地人來京城必去的目的地之一。
逛完了天安門,他們又去了故宮。
沈元德聽說這是以前皇帝住的地方,那嘴巴張的能塞下一個大雞蛋了。
他搞了一年多的建築,覺得自己見過很多大場面,但看到巍峨的故宮時,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他望著金碧輝煌、莊嚴絢麗的故宮根本回不了神。
沈微過去的時候,正巧看見沈元德望著故宮的建築群被震撼到發獃的樣子。
陳璧君笑著告訴她,這還不算。
剛才去天安門的時候,他還熱淚盈眶的對著城牆上的領袖照片,敬了一個特別標準的軍禮。
還讓秦慧蘭把他敬禮的照片給拍下來,以後回家掛在堂屋中央。
這個年代的人,對領袖特別熱愛和尊敬。人人來了天安門,都得對著領袖照片敬禮。就連沈微每次開車經過天安門的時候,那表情都特別嚴肅。
不過現在嘛,沈微對沈元德笑著說:「爸,看了半天,咱們進去逛逛?讓你感受一下故宮的魅力!」
逛故宮,沈元德可太高興了。
沒想到幾人在故宮碰見了過來收尾款的李北,看見李北的時候。
李北很禮貌的跑了過來打招呼:「陳姨,沈叔,新年好。」
陳璧君笑著說:「新年好。」
沈微和李北在帝都有聯繫的事兒,他們一早就知道了。
和李家那些事,雖然糟心,但說起來也和李北無關。李北還是個三觀端正的好少年,況且現在和沈微相處的也很好,所以陳璧君他們對李北的態度也很和藹。
李北過年沒回青陽縣,帝都這邊的工期追得緊,過年了,又要到處收尾款,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奔波,連和沈微一起過年的時間都沒有。
這剛從別地回來,連水都沒喝一口,就來故宮收尾款了。
遇見了陳璧君這些長輩,他肯定要請幾人吃飯的。沈元德還和他推辭,說頓飯給他這個當叔的請,哪能讓他一個小輩請呢。
「叔,你就別和我客氣了。我最近掙了點錢,請你吃頓飯是應該。」李北是個有上進心的好青年,踏著改革春風也掙了不少錢。
說起來他的建築公司,比沈元德做的還好些。
因為這裡是帝都,和他合作的大哥,又是老鄉會的會長。他們資源廣,工人多,再加上首都發展快,他們搞建築工程賺錢很容易。
這都是改革春風帶來的福氣啊!
和李北往飯店走去的時候,沈元德還在那感嘆。
李北笑著點頭,對這句話很贊同。
他們都是踏著改革春風浪潮掙錢的人,也很感謝這個時代,對他們的饋贈。
當然,能賺錢,也是他們自己有能力。
否則再好的機遇,擺在你面前,你也抓不住不是?
「微微,媽有件事想告訴你。」陳璧君拉住沈微,沈微扭頭看她,陳璧君小聲說:「林淑芳死了。」
「啊?」沈微還有點驚訝,林淑芳死了這事兒,李北從沒在他面前提過:「啥時候死的?」
「你高考以後沒幾天就死了。」陳璧君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置辦來帝都的特產時,遇見了李魯。
當時李魯騎著自行車在菜市場買菜,陳璧君看見他的時候很驚訝,他怎麼自己來買菜了。
後來一問,才知道他媽林淑芳死了的事情。
沈微聽了林淑芳死亡的消息,心情很平靜,甚至一點波瀾都沒有。心裡倒是挺心疼李北了,難怪要來帝都打工,家裡的重擔全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了。
李北這時候正好回頭,對上沈微有些複雜的視線,他下意識的對沈微咧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笑容明媚陽光,一點陰霾都沒有。
沈微翹了翹唇,也對他露出一個笑。
嘴角的笑容剛彎出來,身前的視線就被人擋住了。謝延面無表情的站在她面前,有些不高興的哼了一聲。
氣的沈微伸手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就這還吃醋?以後是不是要喝光全世界的醋?
晚飯是在王府井的安福樓吃的,這是北京著名的八大酒樓之一。
賣的是山東菜館的魯菜,李北想請大家吃頓好的,而陳璧君對吃的有講究啊,什麼糟熘魚片、沙鍋魚唇、芫爆肚絲等為名餚,那是看看這菜肴的顏色,就知道正不正宗。
這菜剛端上來的時候,陳璧君吃了一口,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味道……怎麼那麼像他們家廚子以前做的啊?
「是嗎?」秦慧蘭聞言,夾芫爆肚絲來嘗了嘗,除了好吃沒嘗出別的味道。
陳璧君卻吃得眼冒淚光,也沒啥,就是猛不丁嘗到了小時候的味道,想起了以前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再一想這漂泊無依的大半輩子,就窩了一把辛酸淚。
「媽,是以前的味道嗎?」沈微問了句。
陳璧君拿手帕擦淚:「是這個味道。」她還記得,當初她大哥最喜歡吃這道芫爆肚絲了。
掌勺的廚子是個身材高大的山東男人,每次他大哥吃得好,都會賞對方一錠碎銀子。
「那你多吃點。」沈元德連忙給陳璧君夾菜。
秦慧蘭伸手拍了拍陳璧君的手,安慰這個苦了大半輩子的老姐妹:「咱們以後一天三頓,都來這兒吃。」
陳璧君聽了覺得好笑,抬頭看了看桌上的人,心裡又生出一股滿足。
她後半輩子也幸福,女兒優秀,老伴兒體貼,又和昔日的姐妹兒重逢了,這樣一想,心裡也就不心酸了。
「媽,要不要見見這兒的廚子?」沈微問道:「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以前的故人,也是不容易啊。」
「不了。」陳璧君搖頭,都是往事,見了徒增傷悲!
不過在吃晚飯之後,她往外走的時候,還是瞧見了個和當年那個山東大廚相象的男人。
男人系著圍裙,手上端著一盤糟熘魚片,正好從后廚里出來。
那男人見陳璧君一直盯著自己,有些好笑的問:「大姐,認識我?」
「不認識。」陳璧君搖頭,然後忍不住問:「你認識高大壯不?」雖然說不見,可忽然遇見,還是想問問故人的情況。
「那是我爹。」年輕男人笑:「大姐認識我爹?」
「算是認識。」陳璧君又問:「他還好吧?」
「去年沒了,走的挺痛快。」年輕男人笑著說,陳璧君聽了有些感嘆,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年輕男人看陳璧君沒接著說話,就把糟熘魚片端到了附近的桌子上,笑呵呵的說:「嘗嘗這道糟熘魚片,我的拿手絕活,我爹吃了都說好。」
「得,我們哥兒幾個來,就是想你這手藝了。」桌上的男人笑著開口,伸出筷子夾了糟熘魚片放進嘴裡,不住的點頭。
陳璧君看著笑了一聲,帶著沈微他們走了出去。
雖然物是人非了,但活著的人,還是活的好好的!
一行人走到門口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從旁邊跑了過來:「李北,好巧啊,在這兒看見你了。」
跑過來的人是舒葉茗,她面色欣喜的跑到李北跟前,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快一個冬天沒瞧見你了。」
一對上舒葉茗笑眼彎彎的雙眼,李北嘴角忍不住彎了彎,笑容溫和的說:「新年好啊,舒葉茗。」他從兜里摸出一個小禮盒:「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
舒葉茗雙眼一亮,喜滋滋的接了過來。
小禮盒裡面裝的是一條珍珠手鏈,樣式新穎,特別漂亮,舒葉茗愛不釋手的說:「這是我收到最棒的新年禮物了。」
「剛才收我法國香水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啊。」舒歡從旁邊走了過來,眼神首先就落在沈微身上,女神真是每次看,每次都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