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市
即便是炎熱的初秋，夜裡三點多也還是帶著陣陣涼意，滿天星斗洋洋洒洒，伴著柔和的月光鋪陳下來，把寂靜的街道照的雪亮，不時捲起一陣風。
邵迎春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又把裝著五香肉的布袋往上抱了抱，謹慎的看著四周，腳下飛快朝前跑。
黑市在城郊的一條土道上，距離邵家小院不算遠，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路程。
邵迎春到的時候天還沒亮，四周人影憧憧，偶爾有手電筒的亮光劃過。在這裡沒有人高聲叫賣，人們穿行其間，幾乎都是壓低聲音交流。
既壓抑又有點恐怖。
邵迎春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陌生的環境加上初次做生意有種羞恥心，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咚咚直跳，默默的站在角落裡。
隨著時間的推移，來之前的雄心壯志被消磨的一絲不剩，只餘下無盡的惆悵以及焦急，這種情緒在天完全大亮之際更是達到了頂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邵迎春按了下懷裡的布包，這麼熱的天本就容易變質，哪怕風乾了也不行，兩天內賣不出去就臭了。
可是對於該怎麼賣，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姑娘，頭一次來吧？」旁邊突兀響起的男聲嚇了邵迎春一跳，「你光在這站著，好容易來個人，你還像看著仇人似的盯著人家，那哪成？」
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壯實的身材，粗獷的臉，他注意這個小姑娘好久了。
邵迎春抿了抿嘴角，之前是有兩個人過來搭茬，她見對方直勾勾的往她身上瞄，一看就不像好人，就狠狠的瞪了對方。
這會看清楚中年漢子的臉，邵迎春頓時又驚又喜，「張叔？」
面前的男人正是她同桌張平的爸爸，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
張平爸爸嚇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一臉戒備，「你認識我？」
這可是黑市，最怕遇到熟人。
邵迎春也反應過來了，忙補救道：「張叔不認識我了？你家在鎮南街住，跟我爸一個單位的，都是紅星半導體廠三車間的，半年前張叔還來我家吃飯來著。」
張平爸爸緊張的神色放鬆下來，這小姑娘肯定是認錯人了，他家住在鎮西街，也不在紅星半導體廠上班。
只要不是熟人就好。
張平爸爸是個實誠人，不忍心別人替自己背黑鍋，轉身就想走，卻被邵迎春攔住了，跟他請教賣東西的經驗。
面前的小姑娘水靈靈，白凈凈，兩個葡萄粒一樣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粉嫩的嘴唇微抿著。
看的張平爸爸心軟了，自個家閨女也就這麼大，萬一也遇到這種情況……
接下來張平爸爸詳細跟邵迎春介紹了一些經驗，比如不能一直在原地站著，得主動問人家買不買，還得分清哪些是買家，哪些是賣家。
邵迎春認真的記在心裡。
臨了張平爸爸還好心幫邵迎春把每條肉都稱一下，讓她記住斤兩，避免賣賠了。
他今天帶來一麻袋花生，這會賣的差不多了，還剩下一個底兒，「小姑娘也不易，這麼著吧，瞅你一早上也沒開張，叔給你開個張。」
張平爸爸把剩下的十一斤花生按照十斤算，每斤三毛就是三塊錢，他又從兜里拿出四塊錢，跟邵迎春買了一條不到五斤的五香肉。
「這……有點多吧？」邵迎春攥著錢，又看著那些花生，「這都合一塊五一斤了。」
供銷社賣豬肉也才七毛錢一斤，還有花生，正常賣一毛錢一斤。
「小姑娘，知道啥叫黑市不？」張平爸爸笑了笑，從邵迎春那拿了張紙把肉一包，往腋下一夾，「不黑能叫黑市？外面買不著的才上這來買，再說咱起五更爬半夜還得躲著警察，咱圖的啥？學著點吧。」
張平爸爸走了，邵迎春仔細想想他的話也覺得很有道理。
黑市算高風險，那自然也該有高回報才對，再看看書包里的五香肉，就一塊五一斤吧。
接下來邵迎春嚴格按照張平爸爸的教導，往人群里走過去，尋找客戶是有講究的，一般四處踅摸的差不多都是買家，而拿著東西到處搭訕的多數是賣家。
不過邵迎春的運氣似乎不太好，接下來雖然又問了幾個人，但對方一聽價格就走了。
反倒是張平爸爸以物易物換給邵迎春的花生賣光了，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本來嘛，一塊五一斤就夠貴了，肉條又都比較大，基本上都是五六斤的，動輒八、九塊錢，都夠一大家子半個月的口糧了。
針對這一情況，邵迎春也做了改進，買了把刀將豬肉分成一斤左右的小塊，一塊五一個。
情況果然好了一些，又賣出去五塊，但這樣遠遠不夠。
眼看著天越來越亮，已經有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
邵迎春心裡更著急了，去掉賣出去的十斤，書包里還剩下二十多斤，照這個賣法，不等賣完就都臭了。
一塊五不行就一塊錢一斤，最重要的是賣出去。
邵迎春算了下，買豬的本錢是三十六，剛才一共賣了十四塊五，還差二十一塊五回本。
書包里剩下的二十斤，加上家裡還有五十斤，最低限度賣三毛錢一斤就賠不上，除此之外豬頭、豬蹄、下水和豬尾巴、豬骨頭都是白得的。
接下來邵迎春按照一塊錢一斤，果然又賣出去幾個小塊，但麻煩也隨之而來了。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梳著漢奸頭，嘴裡叼根草棍，攔住了邵迎春，「妹子，賣、肉吶？多少錢一斤，哥哥包圓了。」
這是當眾調、戲。
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個看熱鬧的，同樣一副小混混的打扮，聞言嘿嘿的笑起來，還朝對方擠眉弄眼的。
邵迎春感覺自己太倒霉了，一個早上而已，她已經被好幾次這種事了，這些人都商量好了嗎？
在這種事情上，總是女孩子吃虧，尤其此刻只有邵迎春一個人，更是只能躲，「走開，我不認識你們，再不走開我把你們都報告給派出所去。」
她一邊出言威脅，一邊往後退，想鑽進人群中逃走。
但對方似乎有恃無恐，胳膊一伸擋在邵迎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