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個夜晚呢
老人臉上的皺褶已經很深了,膚色呈蠟黃狀,皮膚上一堆堆扎了根般的老人斑,上有一層油膩子,遠遠瞧見時,鋥光瓦亮的。
楚若男第一眼看見這個老婆婆時,心裡有些發毛,等到她又快步逼近,加上這幅怪婆婆般的裝束,也嚇的她吃了一驚,往後又倒退了兩步。
「若男別怕,這個婆婆時常來的。」老闆娘笑眯眯的對她說道。
可能是老闆娘的話,讓若男消掉了不少戒心,等到老人靠近的時候,若男看著這老婆婆佝僂的身子和面孔時,也就不害怕了。
老人就站在她面前,問楚若男:「我可以坐這裡嗎?」
看見若男點了點頭,老人很是激動的往回走,端著還沒吃完的那碗面,笑眯眯的朝這邊走來。
老人的笑很是慈祥,若男沒有見過爺爺,關於奶奶的那部分記憶,也早已經忘卻的差不多了,等再看到她慈祥的笑容時,心裡也說不上來的,多了幾分親切感。
「奶奶,您坐。」
若男站起來替她擦桌子,老人搖了搖頭,道:「常年鑽風冒雨的,習慣了,不要擦不要擦,我都能坐。」
老人坐下來看著若男吃面,在自己也喝著湯的同時,她趴在桌子上,一雙眼睛,時而偷瞄若男脖子上的項鏈看。
楚若男被這老婆婆時不時的盯著看,時間久了,不由得也就變得好奇起來。
她問老人:「奶奶,您是在看這枚項鏈嗎?」
說著,若男把脖子上的項鏈,給老人摘了下來。
老人急忙擺手,卻用髒了的袖子捂著眼,彷彿不敢多看這項鏈一眼似的,嘴裡還有些慌忙的輕喊:「收了,你把它收起來,趕緊收起來。」
楚若男不知道老人為什麼這個反應,不過也沒多問,把項鏈又收起來。
本來老人的碗里還有半碗面呢,就收了項鏈的功夫,這老人竟然狼吞虎咽,行色匆忙的把面全都塞進了口中。
大概因為吃的太快,也著實噎的她不輕,若男急忙要了碗麵湯遞過去,老人趕緊灌了一口老湯,把嗓子眼兒里那口面給咽進了肚子里。
做完了這些,她用臟袖子擦擦嘴,神色慌張的跑出了店門。
可她在店門外似乎又在糾結著什麼,也不走,就這麼來來回迴轉了半天,眼看楚若男這碗炸醬麵可就要吃光了,老人再次慌張的沖入店裡,拉起若男就說話。
「這個項鏈不好,不要戴它。」
老人說完要走,聽到若男笑,知道她沒聽進去自己的話,當即又返回,這回她又加重了語氣:
「這個項鏈真的不好!」
老人的目光,全程躲著那枚項鏈,並不敢正面直視。
等到第二遍強調完之後,轉身快步出了門,三兩下就鑽進街道里,再也看不見了。
吃了一碗面,遇到一個怪老婆婆,莫名其妙的一段遭遇,這讓若男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候老闆娘又往外端面,收錢的時候,給若男解釋道:「那個婆婆就這樣,聽說她自己一個人住,脾氣很怪,但又是個熱心腸,你知道的,獨居的老人一般都孤僻,說不定有些什麼反常舉動,不要放在心裡。」
「哪兒會呀,嬸兒,我先回去了。」
若男打完招呼,走進公園一邊轉了轉。
遠遠地,還隔著得有上百米的距離,一陣悠揚的京胡聲飄飄蕩蕩的,就已經落入了楚若男的耳朵里。
京胡這種樂器,一旦開弓,那音色猶如穿雲裂石一般,若男一下就被吸引,循聲音找了過去。
到了就近,若男看到一個老大爺正拉著京胡,旁邊有幾個中、老年人站旁邊在吊嗓子。
吊嗓子是行話,一般的戲迷票友也這麼說,也有叫調嗓的。過去演員們上台前,都會先讓琴師拉些段子,把嗓子的各個音都吊出來,等最好聽的銀色都出來了,再上台去唱。現在票友們並不登台,一周抽空上琴唱兩段,也就算是吊嗓子了。
這幫老年人在吊嗓子,若男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同齡人,正在戶外直播,順帶在這附近錄了一陣,跟粉絲互動的不亦樂乎。
楚若男知道這是直播,但以前了解的並不多,上去就問:「嗨,哥們兒,你直播京劇,網上有人看嗎?」
「你看啊。」
男孩把鏡頭對準了若男,上面彈幕清一色的在誇京劇國粹、真美、傳統文化之類的。
這哥們兒直播間有好幾千個粉絲,男孩讓若男來都來了,幫著在直播間里打聲招呼。
楚若男就打了一個招呼,成堆的彈幕一下遮住了整個手機畫面,上面清一色的寫著:「小姐姐真漂亮!」、「小姐姐留個方式呀。」、「禽獸主播,放開我老婆」之類的話。
楚若男會心一笑,在回去的路上,自己忽然也萌生了一個想法。
在現代報紙媒體的妖魔化之下,京劇已經成了一種只會咿咿呀呀,一個字就唱一分鐘的「老年人文化」,彷彿誰要是跟京劇或者戲曲沾邊,誰就低人一等似的。
京劇是劇場藝術,觀眾們沒有親身接觸過,只聽一些誇張的宣傳而隨之討厭,現在網路是一個發達的工具,如果自己帶人認識京劇,欣賞它的美呢?
做直播和短視頻,這樣會不會改變別人對於戲曲的成見?
說干就干,楚若男在短視頻軟體上,發布了自己的第一個清唱視頻。
唱了一段西皮流水放上網,若男知道,這才剛剛把視頻傳上去,短時間內無人問津,甚至長時間沒幾個點贊數跟轉發量,這都是很正常的。
畢竟要爆火,可沒有那麼簡單。
不過發完了視頻,若男還是忍不住隔一會兒就拿手機出來,看看瀏覽量、點贊數,看看有沒有人給她評論點贊。
雖然知道就算有這些數據,也肯定是寥寥幾條而已,但楚若男就是止不住的翻開手機看。
就這樣曬著太陽,照著短視頻翻了得有兩個多小時,若男回過神來,這玩意兒可真是太費時間了!
照慣例,今天那位舞蹈老師會在學校教課,若男又想厚著臉皮,再去那家舞蹈學校的會客大廳去蹭沙發坐。
不過才走到半路,吉平的電話就打來了。
「說事兒。」楚若男從來都是這樣的開門見山。
吉平也是幾年下來,早已經習慣了跟若男打交道的方式,張嘴直奔主題道:「要畢業了,4號我們就領畢業證,那天有一部分本屆畢業的同學,大家想一起聚聚,問你有沒有空?」
「都有哪些人啊?」若男問道。
「咱們班大概去十幾個人,一班也會去一些人,另外旦角班、花臉班、丑角班會來幾個。」
若男點頭:「我去,看來大家都很忙呢,那我們就在拍畢業照、領畢業證的前一天,組織班裡的同學大家一起聚聚吧,第二天再送他們離開。」
「好的。」
副班長吉平答應一聲,但隨即又補充道:「若男,那個大聚會,徐子娟也去,還有一件事你聽說了嗎?上京對於徐子娟的加盟特別重視,甚至已經邀請了咱們的學長師哥霍正芳,特邀他趕到上海,傍著徐子娟唱兩出大戲呢。」
「這是好事啊。」若男笑著說道。
電話那頭的楚若男雖然在笑,但吉平還是有些拿不穩,為了確認,又重新問了一遍:
「若男,徐子娟也去呢,你……你還去不去了?」
楚若男想都沒想,就答應道:「去啊,怎麼不去?」
「你……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啊,多大點事?誰的人生還不經歷幾次挫折啊?放心吧,你們老大我沒事兒了。」
「老大威武,不愧是我們2班班長!好了,班長那我就給他們這麼回復了啊。」
吉平那邊掛了電話,若男手裡緊緊的攥著手機,一下不復剛才的笑臉。
本來,若男是幻想可以有機會,和霍正芳一起演一齣戲的,《紅鬃烈馬》、《四郎探母》或者《游龍戲鳳》,這些都可以。
但這個夢想,以後可能都不會再實現了,看著現在上京為了捧紅徐子娟,特邀霍正芳提攜後輩,過來演出。
若男的心裡有些感傷,嘆息了一聲,在接受了這些現實之後,有了上一回的沉重打擊,若男這次接受起事實來,也就更加的容易了許多。
7月一轉眼就到了,學校的畢業演出季基本結束,不少平時班裡的尖子生,都順利加入了各大院團。
但若男卻是最大的一個意外,因為那場事故……不過好在,楚若男已經接受了現實,這件事對她來說,基本上算過去了。
3號,2班的所有人,在楚若男的召集下,一起拍了一套很獨特的畢業照。
已經畢業了,這一天隨著他們怎麼折騰都行。
2班除了兩個女生以外,就都是大老爺們兒,大家拍畢業照的方式也十分特別。
把自己掛在樹上拍、穿上戲服拍、躺成各種形狀拍、怎麼逗比怎麼拍……
折騰了一天,下午爬完長城,若男她們開始了晚上的聚會。
楚爸楚媽因為早就知道今天的事,所以難得的,從早到晚,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若男。
楚若男又變成了那個讓所有同學敬仰的班長,即便大家都已經畢業了,卻還是十分服從於她的話。
當天的楚若男穿著裙子,文靜的像個大家閨秀,但真到了喝起酒來的時候,即便有裙子在身上襯托著,可怎麼看,還怎麼是個爺們兒。
楚若男的酒量,那真不是蓋的。
班裡21個人,喝到最後趴下17個,衛生間里還有一個抱著馬桶睡著了,就剩下最後三個坐在沙發上談心。
「班長,明天就要分道揚鑣了,祝你,祝你…一切安好!」趙廣坤勉強站起來,舉著啤酒,咕咚咕咚的直接吹了半瓶。
楊玏也跟著走了一個,他這會兒已經直不起腰來了,趴在沙發上,唱著破了音的曲調,也不知道是剛才點的歌不對,還是他唱的不對。
楚若男的一張俏臉喝的通紅,又拿起酒,軟軟趴趴的掙扎了好一陣兒,才勉強給站起來。
她跳上吧台,指著所有人,也不管他們是醒了還是睡著,張開了嗓門兒就大喊道:
「知道封神榜么?姜子牙斬將封神,把所有人都封了一遍,最後卻沒有了自己的位置,然後他代替諸天巡視諸神。」
楚若男拎著酒瓶子,指著眾人傻笑道:「跟你們說,以後我就叫楚子牙!別以為……別以為你們能跳出我的手掌心,哼!以後本班長隨時隨地去你們這些傢伙工作的劇團抽查,演的不好,就揍你們一頓!」
「我支持。」
早就喝躺下的吉平趴在沙發上,舉手答應了一聲,剩下那些還醒著的,以及半醒半睡的傢伙們,也都跟著舉手附和了起來。
楚若男重新站在地板上,高興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蹦蹦跳跳的拿起話筒胡亂吼著歌。
誰也聽不清楚她現在唱的是什麼,但那一頭短髮配上長裙,每一次旋轉,短髮在空中略過時,裙邊在腳下旋轉時……
以及楚若男美麗的側顏,在每次轉身擺動時候的那一回眸,都足以讓同行的男生們沉醉著……
楊玏終於也躺下了,KTV里響起一片鼾聲,楚若男坐回沙發上,正在等待這陣醉酒過去。
趙廣坤終於在這時,鼓起勇氣,跟若男湊近了一點。
往常不敢這麼做,今天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借著滿身酒氣壯膽,忽然趁機詢問道:
「若男,你說我好不好?」
「好。」
「那……那我養你啊!」
趙廣坤原本渾濁的眼,一下變的明亮無比,帶著十分的期許,膽顫心驚的看著楚若男,等待著若男的回應。
楚若男五指成爪,輕輕抓住趙廣坤的臉往後一推,嘟囔道:「我可是班長,讓你養的話面子往哪擱?滾蛋……回去找個媳婦生個娃,這五毛錢就當是班長給你的嫁妝啦!」
說話間,楚若男真的從兜里掏出五毛錢來,放進了趙廣坤的手裡。
趙廣坤哭笑不得,但總歸也得到了答案。
楚若男又晾了晾,看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默默出去結賬。
楚若男才剛一出門,整個KTV里,一下坐起來四五號大活人,看著趙廣坤,一起取笑起來。
「呦呦呦,咱們廣坤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表白了耶!」
「哎呦,若男……那……那我養你啊!」旁邊有人學著趙廣坤的語氣模仿,趙廣坤當場囧成一團,差點直接給吐了血。
「不是……你們這幫混蛋裝什麼醉啊?老子……我,我以後沒臉見人了我!」
看到趙廣坤後悔不已,那些傢伙笑道:「班長多能喝啊?咱們既然都知道,還不得早早躺下少受點折磨啊?不過今天真是值了,看到這一齣兒,廣坤,哈哈哈,這個黑料兄弟們以後可以笑話你一輩子了!」
「我……」趙廣坤窘迫道:「你們這些混蛋,說的你們好像不喜歡似的。」
「我們就不提了,廣坤你今天真是長本事了,哈哈哈……」
楚若男結完賬就站在門后,聽著房間里那幫滑頭們相互取笑,若男扭著腰打了個哈欠。
嗯,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個夜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