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像是囑託後事一樣
若男是明白的,完好如初的項鏈,最多只能讓楚爸勉強支撐著站起來,甚至都還不足以讓楚爸完全康復。
拋開站起來這個事情不說,楚爸身上的肝癌,肯定也是一大消耗。
所以,以水晶項鏈現在的情況,明顯是不足以支撐楚爸的身體完全康復的!
而更要命的是,水晶項鏈已經裂開了,如果無法恢復的話,怎麼辦呢?
若男似乎記得,最開始撿到這枚項鏈的時候,它就是碎的,但碎的沒有今天這樣徹底。
當時若男覺得恍惚,因為明明看到了項鏈身上的裂紋,可當她一覺睡醒后,卻發現項鏈完好如初,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時的若男,還以為自己記錯了,或許項鏈本身就是好的,那些項鏈里的裂紋,是自己的記憶偏差記錯了。
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的!
若男心裡想,是否自己戴上這枚項鏈,經過一段時間,它就又會恢復如初?然後這樣就可以給老爸接著用了?
可這個事兒,有這麼科幻嗎?
若男並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她願意試試。
再度戴上這串項鏈,若男晚上很快就困了,本身她晚上睡覺是很輕的,可今天,卻睡得死死的,連窗外半夜響起的玻璃破碎聲都沒有聽見。
她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她竟然回到了民國時代。
她夢見自己的父親在戲台上唱著戲,戲台是那種古戲樓,台下的觀眾們大都穿著長袍馬褂,太太小姐們都穿著改良旗袍,畫面是那樣的真實……
她夢見楚爸在台上唱念做打,底下的觀眾們拼著命的叫好,場面熱鬧極了,有一些豪門闊少不時往台上扔幾塊銀元,底下坐著的太太小姐們完全看的如醉如痴,一邊激動地把金銀首飾往台上扔,擋都擋不住。
但就在戲唱到最起勁的時候,卻突然間,從戲台的三樓,從天而降下來一個人。
那個人正好從高處落下,砸在楚爸的兩個膝蓋處,當時楚爸正坐在椅子上念白,那個人從高處墜下,身軀龐大,分量極重,再加上下墜時候的重力跟速度,只聽到「砰」的一聲,戲台被砸塌,那人恐怖的體重直接將楚爸兩腿砸的彎曲變形。
那個人當場死在台上,楚爸被嚇的尖叫一聲,身上全是血,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楚若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她還夢見一個小女孩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裡,外面傳來了一道甜潤的聲音:「月兒彎彎照天涯,問聲軍爺你住在哪家?」
那……赫然是霍正芳的聲音!
聽到那道聲音時,若男的眼前出現了一層迷霧,她一直試圖用手將迷霧撥開,找到出去的路。
然而,試了好幾次,卻都失敗了。
慌亂中若男不停地蹬腿,身體開始夢魘,被壓的很難受。
好不容易,她醒過來,看了眼面前的景象,天色已然大亮,她正躺在屬於自己的那張小床上。
做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夢,楚若男醒過來回想了一下,覺得很奇怪。
夢這個東西,一會兒的功夫就開始模糊了,不久后若男只記得那個夢的一部分了,又是一會兒的功夫,夢裡的事情,她已經忘記了個七七八八。
倒是戴在脖子上的項鏈,若男此刻再看去,項鏈上的裂紋竟然真的消失了!
太神奇了!
她再三檢查,發現裂紋的確都消失了之後,才又把項鏈戴回到楚爸身上,然後出門上班。
可能是這一夜夢做得有些怪,加上半夜夢魘十分難受,所以若男覺得今天一直腰酸背痛的,身體很不舒服。
真是一天都不得勁兒,在跟霍正芳排練的時候,也是一樣,連霍正芳也明顯的發現,若男今天狀態不好。
「是不是病了啊?」
楚若男狀態不佳的事,引起了不少人的重視,連院長聽說,都來看她了。
「若男啊,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這段時間你們也真是太辛苦了,不行我給你們批幾天假吧。」
「院長,我沒事的。」
若男笑了笑,又開始跟霍正芳繼續排練……
早上排練,下午就是約定好帶霍正芳見老丈人,還有丈母娘的時間。
若男只是說給楚爸楚媽一個驚喜,讓他們下午時分做一桌子好菜,卻並沒有說具體是什麼樣的喜事。
霍正芳出了單位,連飯都沒吃,直奔商場去挑禮物。
作為頭一次跟老丈人、丈母娘見面的准女婿,這個時候是最不能省錢的時候。霍正芳一邊請教若男,讓她幫著給挑禮物,弄的手忙腳亂,再加上路上堵車的時間,等到若男她們家門外的時候,都已經下午四點多鐘了。
雖然自己手裡有鑰匙,但今天主要是帶霍正芳見父母,若男就直接讓他敲門了。
「咚咚咚」
伴隨著敲門聲,楚媽系著圍裙,快步跑出來把門打開。
以霍正芳現在的名氣,不說在國內誰都認識吧,但在京劇界,基本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
所以在楚媽開門,第一眼看到他的瞬間,就先愣了那麼一下。
尤其是看霍正芳手裡大包小包的提著禮物,若男又跟在後面幫他拎著,這樣一種特殊的情況下,楚媽終於明白了驚喜是什麼。
這還真是個驚喜啊!
楚媽激動的朝屋裡喊:「老楚啊,你看看,誰來了?」
楚爸慢悠悠的活動輪椅,來到客廳,當看到霍正芳跟若男換著鞋子,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立即眼睛也直了。
「若男,這是……」
「叔叔阿姨好,我是後輩旦角演員,我叫霍正芳。」
霍正芳表現的很有禮貌,不過楚爸楚媽雖然跟現在的年輕演員接觸不多,可也知道他的身份。
楚爸問若男的這句話的潛台詞:「女兒啊,這什麼情況啊?你得出來給老爸老媽解釋解釋吧?」
楚若男跑過來,急忙拉著霍正芳的袖子,跟二老介紹:「爸、媽,他是我男朋友,今天是來認門的,您二老今天可要跟他和平相處啊,不能為難他!」
「嗨,你爸我又不是老虎,也不吃人啊!」楚爸聽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還不知道多高興呢。
都是一個圈子裡的,而且楚家又在京劇界里有一些知名度,平時京劇演員們湊在一起,也不一定都聊戲,也是家長里短的,聊同行們的八卦更是不在少數。
霍正芳這個人,沒什麼負面新聞,對前輩很尊敬,對於後輩也十分提攜,在大家的傳揚里,隱隱有君子風度。
父母親最喜歡的就是這樣潔身自好的孩子了,而且他的戲好、票房號召力又恐怖,儼然青年一代的領軍人物,這麼一個大角兒成了若男的男朋友,將來要真成了自己女婿,那還不得晚上做夢都把鼻涕泡樂出來啊?
楚爸再沒有比現在更高興的時候了,拉著霍正芳坐下,就開始家長里短的聊了起來。
若男被楚媽拉進廚房。
關上了門,楚媽一下樂的抓住若男,不停地搖晃她,並激動地問:「楚若男啊,你說你這是什麼情況啊,居然把小霍都領家裡來了,哈哈哈,你知道嗎?老媽盼著你趕緊結婚生子,這幾年裡做夢都愁這個事兒啊!今天可算給老媽寬心了。」
楚若男直翻白眼:「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您老惦記著這個幹嘛啊?不說了,我出去看看他,老爸剛才就跟查戶口似的挨著問,萬一他再欺負芳芳。」
「噫……」楚媽聽完若男對霍正芳的愛稱,肉麻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楚若男從家裡跑出去的時候,霍正芳正在跟楚爸聊武俠電影呢,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麼的,從武俠電影聊到航空母艦,最後聊到星球大戰,然後又轉到了京劇上,聊起用京劇的程式化動作表現外太空飛船的情形。
楚爸勉強算是能站起來了,在霍正芳的攙扶下,兩人還研究起了身段。
看到兩人都相處融洽,若男心裡可算鬆了口氣。
她就怕把霍正芳帶回來,跟家裡人相處不來。
可現在不擔心了,京劇是大家永恆的話題,京劇界有著太多的前輩歷史典故,兩人聊著聊著,又說到了十全大凈金少山的身上。
楚爸說金少山家裡養了條狗,每次跟朋友聚會吃飯,在他旁邊都要給狗安排個座位,上面鋪上被子,給狗也戴上護領圍裙吃飯……
這次見面很融洽,融洽到楚爸都還覺得沒聊盡興,就得開始吃飯了。
飯桌上,楚爸因為高興,要跟霍正芳喝酒。
霍正芳並不知道楚爸肝癌的事,一聽說老丈人要喝酒,當即要去拿,結果若男咳嗽了一聲,狠狠地瞪了霍正芳一眼,霍正芳立馬老實的坐下來,勸起楚爸來,最後把喝酒愣是勸成了敬茶。
若男最後這下瞪眼瞪的極好,楚爸楚媽都看到了,也都明白,霍正芳是對若男真的尊重,同時也明白,自己的女兒以後要真嫁給霍正芳,也吃不了虧了。
吃過了飯,若男和楚媽在廚房洗碗,楚爸讓霍正芳推著自己去樓下走走,出去了大概半個小時。
兩人再回來的時候,看起來關係又更上了一層,一直到若男送霍正芳離開的時候,楚爸都還一副沒有盡興的樣子。
出了門,若男問霍正芳:「小樣兒,你跟我爸聊的很投緣啊,怎麼樣?昨天晚上回家沒少做功課吧?」
霍正芳笑了笑:「其實我從很小開始,就沒有得到過父愛,這點你是知道的,所以來見他們,叔叔也對我極其關心和理解,我的很多身世他都有所耳聞,開始可能有些恭維他,在他面前表現的尊敬,但後來就不是了,我想我反正要變成楚家的女婿,他們又對我這麼好,後面就把他當成父親看待了。」
「是嗎?」
霍正芳說到這兒的時候,若男也有些感動,以至於她都忽略了霍正芳說自己是楚家女婿的這一未定事實。
若男還是很好奇的,又問:「那你們父與子兩人,出去以後又單獨說了些什麼?」
「叔叔對你,真的很疼愛,你在叔叔心裡占的分量,比他自己都重要。」
霍正芳說:「他覺得我很好,以後就算他……嗯,這是叔叔的原話,他說就算後面有一天他不在了,但如果我還在你身邊陪著你,那他也會很安心的,所以讓咱們兩個人好好發展,叔叔說兩個人在一起要相互包容,要懂得進退,有時候你脾氣不好的時候,要讓著你一點,但你的性格他知道,讓完了不要跟你說話、不要理你,讓你感覺到自己理虧,你就會回來道歉了。」
「噗。」
若男被霍正芳這番話直接逗樂了,不過,想到楚爸的這番託付,她的雙眼裡卻又閃出了淚花。
「怎麼了?我哪句話說錯了嗎?別哭啊。」
霍正芳急忙為若男擦眼淚,若男卻再也忍不住,撲在他懷裡哭出了聲。
「我爸,我爸他……他已經得了肝癌,而且很有可能已經是晚期了,我……我那天偷聽到的,他們還想瞞著我,不讓我知道,怕給我增加壓力。」
「是……是嗎?」
「難怪,他今天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有種囑託後事的感覺。」
「如果……能一直陪在他們身邊,那該多好?如果他沒有得病,如果他的身體是健康的……」若男哭的極其傷心,此時的她正在人生的巔峰處,一切都正發展到了最好的狀態,可是……
「若男,放心吧,也不一定沒得治,咱們多盡點心,我也時常多過來,跟你一起陪伴他們,放心吧,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的。」
霍正芳安慰著若男,讓若男的眼淚,終於又一點一點的止住。
若男此時同樣在心裡乞求:「項鏈啊項鏈,讓爸爸站起來,也讓他的病好起來吧,只要能讓他好好活下去,不離開我,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任何都可以!」
它是若男現在唯一的希望了,如果連它也碎了,幫不上楚爸的忙,那若男實在不知道還有誰能夠幫到自己?
此時的若男心裡在吶喊,她覺得自己的死亡或許沒那麼可怕,但親人的死亡……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