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左右逢源
若是平時,晉王齊王的手下,就代表他們自己的權威。
這些下人見了比兩王低下的官員,大多是不行禮,就算行禮,對方也得及時回禮。
可今日他們上門,自動放低姿態,先向於淵行了禮。
而於淵卻並未按規矩,再把禮還回來,而是表現出十分的驚訝:「誰?誰來了?晉王?齊王?你哪兒的下人,瞎說什麼?」
那手下平時哪受過這樣的質疑?
他們是王府的手下,平時都跟著王爺左右手出門,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哪敢這麼怠慢。
但當兩人回頭看自家主子時,並未在他們臉上看到不耐煩。
做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會看臉色。
主子這樣的神色,他們自然不會先囂張,立馬陪上笑臉:「大將軍,小的哪敢胡說,真是晉王殿下和齊王殿下,就在外面院子里,您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北盛的夏季,雖不如南梁那麼熱,但在正午的時候,太陽也是極大的,而且於家的正院里,別說是一棵樹了,連一株花都沒有。
正午院子里青石板地,被太陽一曬,不但熱,還能泛起光來,直刺人眼。
在這種地方站上一會兒,還真不是好受的。
鎮國大將軍半信半疑的起身,又在座位上猶豫了一下,問自己的父親:「爹,侯府這兩年跟兩位殿下有來往?」
於父搖頭:「沒有,自從兩年前我們回到京城,跟朝中官員都無來往的。」
鎮國大將軍點了一下頭,表示明了:「我想也是,所以他們應該不會來府上。」
說著話,就要再坐回去。
晉王齊王的兩個手下,當下眼珠都快蹦出來了,人也往裡進了一步:「大將軍,真是我家殿下來了……」
小石就在門口處,身子一橫擋了他們的路:「放肆,這是大將軍府,你們亂吵亂鬧也就罷了,怎的還往裡闖。」
小石站在門裡,雖能看到外面站的人,但也當自己看不見。
他是侯府里的家生子,從小就在於家,是看著侯府當時如何榮耀,也是看著如何敗落。
這麼多年,京城裡那些達官貴人,明裡暗裡,沒少欺負他們家主子。
雖然晉王齊王他也怕,但是現在大將軍回來了,有人給他撐腰了,他才不怕呢,擋門就是了。
晉王齊王的兩個手下被擋了回去,真是又急又氣又沒辦法。
直到晉王開口:「打擾大將軍用飯,實在是本王的錯,不著急,大將軍慢慢吃,我們在院子里多等會兒就是,這院子里……太陽還挺大,我們正好好曬一曬。」
旁邊的齊王,差點吐他一臉口水。
壓著聲音道:「三哥果然幽默。」
晉王朝他莞爾一笑,並未應這話,只是眸色微冷地看著花廳的門口。
齊王的眼神比他還冷。
兩人都想看看於淵要裝到什麼時候。
然後,他們就看到一身天空灰的休閑長袍,從裡面走了出來。
十年,於晉王和齊王來說,是權勢相爭,是明斗暗搶,是時光流光,無數的廝殺,還有廝殺過後的血流成河。
他們終於把太子斗敗,弄出京城,如今權勢平攤到他們二人的手裡。
是勝利,也未勝。
還要繼續斗下去,才能最終坐上那個位置。
可對於淵來說,真的沒有變化。
晉王覺得十年前,他見到的於大將軍就是這個樣子的,只不過那個時候,他總穿一身玄色衣服,偶爾會在玄衣內里襯紅衣。
又酷又颯,別說女子見了移不開眼,就算是他看到,也羨慕不已。
而如今,他退去玄色衣衫,換了一身灰衣,竟然絲毫不顯的普通,反而有種天神降臨般的閑適淡定。
還有那份一如既往的從容。
他看到了晉王與齊王,並未像那些人一樣,一臉驚訝,忙著下跪。
而是微露驚訝:「哦,真是殿下!」
他緩步走下門前台階,到了二人面前,拱手說:「兩位殿下,臣真沒想到是你們,快請進。」
然後吩咐家丁:「小石,給兩們殿下上茶。」
小石乖的很,拿起他們家老爺平時喝的茶,各沏一杯,給兩位王爺奉上。
過去十年,侯府沒人撐門面,沒人照顧,連朝廷也不管的。
有管職的於淵不見了,於老爺早已卸任,所以更是沒有俸祿。
一家人的吃喝,不過靠一些過去的積蓄,還有親戚間的照顧,以及於父在一些不入流武館里教學,得一些微薄收入維繫。
而這些銀錢,對他們家來說,真是微乎其微。
所以他們家並沒什麼好茶,老爺平時喝的都是茶沫子。
那茶一泡上來,立刻散出一股陳茶的霉味,齊王哪裡喝得下去?
他只瞟了那茶一眼,就移開了目光,笑著說:「知道大將軍回來,還帶了家眷,本王實在為大將高興,帶來一些小禮物,雖不算貴重,想來大將軍應當是用得著的。」
他話間一落,隨從立刻向外傳話。
不一會兒,一行下人,搬著大箱小箱就送了進來。
金銀首飾,布匹錦緞,還有日常要用到的小零碎,除此之外,單獨還兩千兩的銀票。
要擱以前,這東西根本就不會進侯府的門。
可如今的於淵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於淵了。
他朝著齊王拱手一笑:「齊王果然最了解民情,我這匆忙回來,陛下雖然已經給了賞,可有些東西還真是缺。既是殿下送來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齊王當下就笑了起來:「必須收下,大將軍這些年在外,應是吃了不少苦,此次回來,本王理當為您接風。」
禮送到了,人當然在拉攏,當下就給於淵下了貼子,讓他次日去齊王府里赴宴。
於淵也不客氣,把貼子一併收下。
齊王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沒有再留在侯府的理由。
但又想知道晉王會對於淵說什麼,所以並未起身。
他不起身,晉王卻開始趕人:「三弟,虎炎國的使者父皇此次非常重要,禮部那幫人辦事又多不靠譜,你還是去盯著些吧,萬一出了錯,難免父皇又怪罪。」
齊王還想說什麼,他的手下匆匆從外面進來,俯耳跟他說了幾句話,齊王的臉色就變了。
不過在出去之前,還是又跟於淵確認了一下,他明日赴宴的事。
這樣子,好像生怕他不去似的。
於淵心裡冷笑,臉上卻半點沒帶出來,「殿下放心,臣一定會去的,還望殿下到時候不嫌麻煩才是。」
一番客套,把齊王送出門去。
再回來,他的桌子上就擺著一沓的銀票,帳面是以一千兩為單位的。
晉王道:「大將軍,本王來時匆忙,沒有四弟準備齊全,不過這些銀票,都是民間的普通銀票,你拿出去用,不會引起別人的主意。」
官銀用出去,是有後患的,將來萬一有人查,用銀票的人很可能會被翻出去。
可民間的就不同了,老百姓中的一些商賈,多的是有錢人,就算真有人懷疑,也不會去動他們。
所以一些貪官,很多年前,就會想辦法把官銀洗成民用的,這樣可以躲避不少官司。
而晉王也不像齊王那樣,明目張胆的約他去王府赴宴,而是在他們家就問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來之前,我聽說當年大將軍只所以失蹤,是中了一種西域的毒?」
於淵的眸色沉了一下:「外面這麼傳的嗎?」
晉王對他的臉色倒是有些意外,忙道:「是呀,傳的跟真的一樣,所以本王也很好奇。」
於淵抬眼看他,目光保持著澄澈清明:「殿下聽說的沒錯,確實中了毒,只不過我一直不想此傳出去。」
這又令晉王有些意外:「為何?」
「因為我要查那個對我下毒的人是誰?」於淵道,眼裡已經帶上冷意,「下毒沒把毒死,總要讓他後悔的。」
晉王被他的眼神冷到了。
即使他是王,平時常以威壓示人,可真正感受到於淵的眼神時,心裡還是莫名緊縮了一下。
那眼神不只是冷,還是一種看透人心的冰寒,好似……他已經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晉王試著問:「大將軍可知道是誰?」
於淵的眼神一錯,再看向他時,已經換成了略微的迷茫。
他輕搖了一下頭:「現在還不知道,但只要我再京城,總有知道的一天。」
晉王忙點頭道:「大將軍是朝廷命官,更是國之棟樑,向你下毒就是向我北盛下毒,此等惡毒之人,豈能放過他?」
於淵順水推舟給他遞了個台階:「臣雖歸來,但畢竟已有十載未在京中,對於朝中局勢並不十分了解,而當年的事,也沒那麼容易查清。臣在此有個請求,還望殿下能夠應允。」
晉王當時就覺得熱血有點小沸騰。
鎮國大將軍當年的威名,他當然是知道的,十年未歸,如今回朝,別的不說,單是今晨的早朝上,父皇的神色,還有對他的賞賜,就知道,他只會比當年更得到重視。
這樣一個人,卻向自己求助。
官場上的人,誰人不知,求了別人,必得還有東西還。
自己只要答應幫他這個忙,那以後鎮國大將軍就跟自己綁在一條繩上了。
如此,齊王還有能力跟自己斗嗎?
還有他的叔叔榮親王,他雖然藏的深,但晉王對他的野心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晉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大將軍請說,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必不會推辭半分。」
於淵的眼睛眯了一下,又謹慎地問:「若是……若是此人是殿下的手足,殿下也不會手軟嗎?」
晉王差點都站起來了。
他的手指藏在寬袖底下,捏的緊緊的,把指骨節都捏白了,才忍下自己的衝動。
但神色還是有所變化的:「大將軍莫非已知道是誰?」
於淵緊緊盯著他的面色,片刻,才把目光收回,搖頭說:「並不知,不過我知自己是何時中的毒,當時又有誰在,昨不過是從那些人里去查罷了。」
晉王簡直太激動了。
雖然於淵並未說那人是誰,但從他的這些話里,晉王已經大致猜到,下毒的人畢竟是在皇室之中。
不過反過來再一想,能對於淵下毒的,自然不會是老百姓,是皇家人簡直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激動的事,此人一定也是個關鍵人物。
如今朝中局勢,他與齊王平分秋色,後面還有個榮親王虎視眈眈。
父皇雖重用他們,卻一直未有再封太子之意。
前太子被貶黜去了蜀地,卻還是活的好好的。
這些對他來說都是隱患。
而給於淵下毒的人,就出在這些人之中,無論是把人拉下來,對自己都是只有好沒有壞。
且在這件事里,自己是幫助他的,那麼他也一樣會站在自己這邊。
以後自己多了一個強有力的助手,少了一個勁敵,這種買賣真是一本萬利。
晉王從侯府離開的時候,覺得的頭頂的太陽都可愛到過份。
那萬道光芒,曬到頭頂一點都不熱,還有些閃閃發光,像紫金殿龍椅的光芒,在向他招手了。
侯府里,他們都走了之後,於淵的臉色才真正冷了下來。
於夫人過來問他:「收了這麼些東西,可想好怎麼處置?」
於淵轉頭看向自己母親時,眼裡已經冷意散了,帶著些微的笑意。
「母親對皇家的東西很熟悉,仔細看看哪些是有記號的,挑出一兩樣,在我與音音成婚時戴,其它的先收入庫房吧。」
於夫人的眉頭皺了一下:「皇家的東西戴出來,你不怕惹麻煩?」
「我就算怕麻煩還是會來的,而且以後皇家的東西也不會少的。」
說起這個,才又跟於夫人說:「母親近日去一趟廣濟寺,求取一個最近的好日子。音音的家人雖然不在這裡,但該有的禮節咱們卻不能少。」
於夫人的臉色也大好起來。
提到娶媳婦兒,就沒人比她更開心了,麻利答應下來:「好,我明兒就去,一定為你們求取一個好日子。」
說到這兒,又問於淵:「對了,音音明兒有事嗎?要是沒事,可以陪我一起去。」
於淵笑道:「我可不知道,進了咱們的門,母親沒給她找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