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33.

沒想到朱碧翠真沒有追上來。

可能忙著問他兒子到底說了些什麼吧……

江暉向醫生借了一包口罩,勉強能把臉上的痕迹遮個七七八八。他還給江暉塞了瓶活絡油,去浮腫的膏藥,連醫用棉簽也強塞給他幾包,也不許他付錢。

「沒事,這個傷,恢復的好,兩個星期就能消了。不會毀容的,你別擔心。」

「你嘴裡是不是也傷了,哎,這樣吃東西都很費力了,接下來幾天喝粥吧。」

「哦我想起來了,你的信息素,安撫作用很強,你每天花個十分鐘集中在左臉上,療效應該很不錯!」

江暉皺了皺眉,又在手機上打字,叫它念出來,「醫生我是BETA沒有信息素。」

醫生笑笑說,「你是不是還沒學會怎麼控制信息素呢。別謙虛,你現在還小,信息素強度都能和成年人對抗了,以後肯定是很優秀的Alpha。」

江暉急了,打字也顧不上,大著舌頭反駁,「藕,不四,阿勒發。」

「好好,你不是,我是,行了吧。」醫生憋笑,又囑咐道,「這是我的電話,要是有什麼事,哪兒又疼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給你提前預約。」

「你幫了我一次,我幫你也是應該的。別跟我客氣啊。」

「小夥子,不管怎麼樣,動手總是不好的,以後別意氣用事了啊。惹上流氓,可就得不償失了。」

江暉通過手機里冰冷的女聲和醫生道謝,戴好口罩下了樓。

俞帆還在樓下等他,等了快半個小時,還遲遲不見人下來,急得在醫院門前跺腳,發誓再忍過這一秒就不管後果會如何直接帶人上去對峙了。

沒錯,俞帆為了保證兩人的安全,帶了易家的好幾個安保人員過來。可江暉再三囑咐說這件事他會處理,不許他們跟著上樓,除非接到通知。

「俞小姐,江暉來了。」

俞帆猛地一抬頭,看到江暉用口罩遮了大半張臉,神色疲倦的樣子,幾乎就能猜到事情的經過了。

「她打你了?她敢打你?還,還打臉?!!你的臉她賠得起?!!走,你們跟我上樓,我今天就讓他知道……」

江暉朝安保人員們揮了揮手,按著俞帆的肩把她夾回了車上。

「別攔我啊!我要上去揍她!放手!江暉!」

江暉不願意開口說話,只能繼續攔著俞帆叫她先冷靜下來。

「媽媽答應過你的,不會再讓你挨打了,是媽媽的錯……」

江暉把俞帆放開,掏出了手機,噼噼啪啪按了一通。

手機繼續替他說話,「不是你的錯」

「媽媽我沒事過幾天就好了句號先動手的是我她還手也沒錯」

「這次是我衝動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情」

「不過我沒錯也不後悔」

俞帆心疼兮兮地看過來,「啊?這麼疼?被打得話也不能說了?」

江暉想忍痛說幾句表示可以,可他沒來得及,俞帆又跳了起來,「司機!調頭!回去把她頭打掉!」

「可以,嗦,就四,嗦不清促,疼。」

這大小夥子說話不是太正經就是太嚴肅,口齒不清的樣子可是相當罕見,俞帆一下就樂了,忘了要回去揍人,湊過去慫恿他再多講幾句來聽聽。

江暉無奈,擺頭靠在一邊假寐,不理她。

一旦靜下來,臉頰上的疼痛彷彿比剛被打完時放大了幾十數百倍,顴骨上的肌肉帶動整個面部一起疼,即便是他,也疼得有些上頭,要不是努力剋制著,這會肯定得齜牙咧嘴了。

多久沒這麼疼過了?

自從五歲那年從江連城身邊逃出來,到了海市,進了易家,江暉再也沒體會過疼痛,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他享受著和易涯一樣的小少爺生活,衣食無憂,有家人關愛,可以隨時讀自己想讀的書,做自己想做的事。俞帆的生活也徹底改變,既開心地種起了地,也重新念了成人大學拿到本科學位,找到了一份自己相當喜歡的果場經理的工作。

這樣的平靜而安逸的生活轉眼就是十年。

十年太短,不足以讓他褪去心底的自卑和自疑,依然寡言沉默,妄自菲薄。十年又太長,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生活在怎樣的地獄里,疼痛和飢餓是家常便飯,無處可躲只能咬牙忍受。

現在這點疼,換作那時候,他可能眉毛都不帶皺一下的吧。

所以在那一拳打下來,他反倒笑了。

就是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以前沒做錯什麼事,沒惹惱任何人,逆來順受,都只有被毒打的份。現在明明是自己先動手打了人,被人打回來一拳,就疼得受不住了。

真是灰姑娘進了皇宮之後就忘了本,變得嬌生慣養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公主了嗎。

「江暉,你該不會叛逆期到了吧。平時這麼乖,我怎麼沒想過你會打人。」

「跟媽說說,什麼事,這麼生氣,值得您親自動手啊?」

俞帆轉過頭看自己的孩子,不禁感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不知不覺,跟她在屁股後頭跑的小瘦猴,已經長成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

江暉半靠在座椅靠墊上,閉目養神,整張臉只露出了清晰的眉眼和光潔的額頭,睫毛隨著車窗外光線的變動閃爍跳動,鼻尖將口罩邊緣翹出一個尖,幾乎是整張臉都被完全包裹在了一層薄薄的棉布下。

俞帆沒得到回應,又追問了幾句,江暉仍是一言不發,裝睡天賦滿級的樣子。

俞帆暗自嘆了口氣,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嘴硬,拿鉗子撬都撬不開的硬。

「是因為涯涯?」

這句話就像幽靈,輕飄飄地,穿過江暉體內,引得他渾身微弱地顫慄。

「我就知道。」

俞帆將他微妙的反應確認成肯定的回答。

媽媽嘛,當然是最了解兒子的。

畢竟這家裡,不,這全世界,還有誰不知道江暉對易涯是什麼心思?

哦,有的,比如笨得像豬還遲鈍如蝸牛易涯本人。

34.

回到易家,還不到晚上九點。

江暉捂著臉回到家的第一眼,就是露了大半條腿和胳膊趴在客廳沙發上呼呼睡大覺的易某人。

他側身蜷曲著手腳,睡姿像個嬰兒,手裡很松地握著電視機的遙控器,稍微戳一下就會掉到地上,電視里的畫面還在繼續,音量卻很小,幾乎聽不見。

江暉走進了一些,看清楚了他的臉。

頭髮亂糟糟的,平時聽話垂在額頭和耳側的毛髮今天很叛逆地飛了起來,眼皮好像比以往腫了一些,隱約能看見幾根淺青藍色的血管,卧蠶微微鼓起,泛著淡淡的紅色,嘴唇也比往常要更紅。

看來是狠狠地哭過了,睡著了都還在抽氣。

他剛洗過澡,靠近了能感受到淡淡的果香和濕氣,換上寬鬆的家居服,脖子根到胸骨的位置一覽無遺,雪白透亮,在暖橘色的燈光下都晃得人眼睛疼。

他睡著了就是這麼乖,這麼讓人想要保護的,現在哭過了,就更叫人心疼。

江暉一直知道,也儘可能地避免去看他睡著的樣子。

因為這時候他腦子裡冒出來的想法,和「保護」偏離得很遠,有時候甚至完全是反義詞。

江暉可能是做了個深深的吸氣,然後呼出,再慢慢俯**去抽掉他半握在手裡的遙控器。

遙控器倒是很輕鬆地抽掉了,可他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易涯右手的食指受了傷,指甲裂了一條縫,從中央劈開,黑紅色的血液已經凝固在縫隙里。

剛傷到的時候,一定很疼。易涯看到血留下來會怕嗎?這麼疼,能忍住嗎?他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把自己弄傷?

自己明明更疼,傷的還是臉。但在易涯的事情面前,他總是習慣性地把自己的所有事情拋在腦後。他被怎麼樣欺負都無所謂,易涯少了一根毛他都要追究到底。

「小暉,你帶他回房間吧。我們也帶不動他。」

蘭茉輕聲說,「他本來說要在這裡看電視等你回來,不知怎麼就睡著了,這個小懶豬。」

江暉隔著口罩對蘭茉笑,握住易涯受傷的手舉起來,試圖通過眉目傳遞疑惑的意思。

蘭茉很輕易領會了江暉的意思,笑得偏過頭去,「剝柚子剝的,這個小蠢豬。」

江暉笑得更厲害,臉上也更疼了,但是他一點都不在意。眼前的小懶豬兼小蠢豬睡著的容顏堪比阿司匹林布洛芬,每朝他呼出一口氣,他就自動回血十點,現在得到一個冠冕堂皇抱他回房間的機會,半身不遂都怕是要原地起立跳廣場舞了。

江暉一手穿過他的脖子,扶住肩膀,另一隻手撐住腿,穩噹噹把他抱了起來,一步一台階抱上了摟。

感受著懷裡人溫熱的肌膚和體溫,江暉連最基本的呼吸都不得要領。但他一如既往地表現得很淡定,像是已經這樣抱過成千上百次,很熟練地樣子。

在夢裡確實是這樣抱過成千上百次,說很熟練也沒什麼毛病。

他儘可能沒低頭看那張臉,目不斜視成功進了易涯的房間,走到床邊,愣住了腳步。

上初中之後,江暉基本上沒怎麼經過易涯的房間,也沒想到他仍然把兩個人的合照這樣光明正大地放在床邊,相框還是精心挑選過的,被呵護得很好。

照片上是他們小學某一年暑假去厘島海灘邊玩水時的合影,那時候江暉還比易涯矮小半個頭,臉上和身上已經肉乎乎了。

那時候江暉整個人都是易涯的活體小玩具,隨叫隨到,聽話乖巧,任他蹂躪。易涯喜歡抱他,喜歡捏他的臉,捏疼了就親上幾口賠罪。他對肉乎乎軟綿綿物件的喜愛達到了病態痴迷的程度。他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抱著軟綿綿的玩具,不然就要哭鬧。自從有了江暉,曾經的玩具都被他拋棄到了九霄雲外。

玩具算什麼呀,還是弟弟抱起來最舒服,還熱乎乎,香香的。

江暉為了保持身材和臉型的圓潤,下過很多苦功夫,比如狂吃小蛋糕小堅果一系列糖分脂肪很高的東西,只因為他想把易涯的喜歡和疼愛留住。

「媽媽,我想變胖一點。」

「你胖不了的,你看媽媽這麼苗條。」

「那怎麼辦啊。」

「我瘦了,哥哥會不喜歡我的。」

俞帆向蘭茉告知了這件事,兩個人哈哈哈笑了好久。

過了嬰兒肥的年齡,他吃的再多再膩,也絲毫胖不起來,腿腳在睡覺時還會時不時抽筋,橫向發展的速度比不上縱向發展,曾經的小圓球成了一棵小樹苗,從此和胖啊肉啊軟啊這些詞再也沾不上一毛錢的關係。

江暉瘦了高了,摸起來不舒服,易涯可能是不滿意,漸漸放棄了這個有溫度的玩具,又抱回了以前的那些玩偶。兩個人一起睡覺的次數也在慢慢減少,上了初中之後,就連房間都很少進了。

江暉很小心地把易涯放在床中間,隨便抓了床邊一個玩偶塞到他懷裡,再掖好被子。

他真的很努力了,不要去看易涯的臉,但是眼神根本不聽使喚,看上了之後就挪不開,呼吸變得急促,腦袋也一片空白。

他好漂亮。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感嘆了。

漂亮得不像一個要成為Alpha的人。

也不怪誰見了都喜歡,還會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或許真的是做Omega更合適呢?

他明明剛教訓了兩個意淫易涯的人,但現在自己腦內的行為,和這兩個人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暉,他罵自己,你從根本上,和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區別。

你其實也是個人渣。

床上的人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嗯,媽媽……」

江暉沒有答應。

「江暉……」

江暉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念出來,立馬把腦海里的黃色廢料倒進碎紙機粉碎,期待的小花苞嘭嘭綻放,屏住呼吸等著他說出下半句。

「是……豬。」

「……大臭豬!」

等到的卻並不是什麼好話。

江暉答應下來,忍著疼小聲地回應他,「對,江暉是豬。大臭豬。」

易涯好像是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摟緊懷裡的玩偶翻了個身,只給江暉留下一截雪白的脖子,突起的脊椎骨延伸到了淺藍色的睡衣里。

被子又被他扯亂了。江暉幫他整理好,反覆確認好幾次之後關了燈。

黑燈瞎火的氛圍點燃了他莫名的勇氣,借著月光的指引悄悄和易涯碰了下指尖,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涯涯,別再把我當弟弟了,好不好。」

明知道不會得到回答,江暉還是在床前多待了一會,戀戀不捨。

「讓你哭了,對不起。」

「晚安。」

一樓。

蘭茉捂著嘴在樓下朝俞帆瘋狂眨眼。

「公主抱!」她做了個嘴型。

「太自然了!」俞帆回她。

俞帆又瞟了眼天花板邊緣的攝像頭。

「早就開好了!」蘭茉豎起大拇指。

江暉走下來的時候,俞帆和蘭茉正在激情調錄像。

他繞到後頭看了一眼,屏幕里播放的正是他把易涯從沙發上抱起來回房間的鏡頭。

「你們在幹什麼問號」機器女聲不帶感情地說。

「呀!誰啊!小暉!你嚇死我了!」蘭茉眼疾手快按掉了屏幕,「沒幹什麼啊,就,隨便看看嘛……」

「涯涯睡了?你快過來,口罩摘了,臉給我看看,打成什麼樣了……」

俞帆見勢,趕緊拉過江暉,把他按在沙發上,緩慢揭下了口罩。

出門前還白白凈凈的左臉腫了大半邊,高起來一片,原本紅腫的地方已經開始泛出一層青色,左眼球受到重擊后布滿了血絲,看起來可憐極了。

蘭茉驚呼一聲,憤恨不平,「怎麼回事,我們帶過去的人還打不過一個女的,他們那邊也帶了人?」

「還是人嗎?還打臉?這下手也太重了,很疼吧?」

「這都什麼事兒啊!真是心疼死我了,阿姨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這世界上打了我兒子還安然無恙的人,不存在!」

「別,阿姨,嘶——」江暉剛阻止完一個發瘋的母親,現在又要阻止第二個,他的心有點累,嘴巴也非常疼。

「我,沒四。過幾天,就好了。醫僧,給了葯。」

江暉這裡掏掏,那裡掏掏,變戲法似的掏出來好幾瓶葯,什麼消炎的止疼的消腫的都有。

「哎喲我寶話都說不清了,你明天還上學嗎?要不別去了吧,好不好。阿姨幫你請假吧,啊?」

「別上學了別上學了!學有什麼好上的!這麼慘,到了學校不知道會怎麼傳。還有你這嘴巴里,疼吧?飯都吃不了,留家裡媽媽給你做粥喝。」

「快快去煮幾個雞蛋!等會在臉上滾滾,消消腫。看看我們小暉的臉,這麼帥的臉,怎麼捨得打!我殺了她!」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來殺!他非要攔我!」

江暉聽著兩位母親說相聲似的一人一句,哭笑不得,乖乖仰頭在沙發上任她們在臉上滾雞蛋擦藥膏,後來還把嘴掰開撒珍珠粉,疼得他眼淚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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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好長啊,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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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柚(A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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