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家三口
當徐一曼將簡單的屍體報告寫好的之後,她推門走了出來。
此刻的江河留給徐一曼的是背影,他在眺望著遠處,甚至連徐一曼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江河都沒有聽到。此刻的江河像是一座雕塑一樣站在原地,他眺望的方向是前面的火葬場。那是一個人身體存在的最後一站了,從火葬場出來之後,這個人將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連一副皮囊都留不下來。
徐一曼是最熟悉這套流程的人了,當一個人死後,看死亡的原因是否需要解剖,一般的自然死亡是不需要進行屍檢的,而如果醫院不明確死亡的原因,那麼則是必須要送到殯儀館屍檢,來確定是否有他殺或者是自殺的嫌疑。
當解剖完成之後,屍體會被重新縫合好。在家屬的安排下,給屍體畫好妝,穿上新衣服。接受親友的祭拜,然後完成火化。最後只剩下一捧骨灰,那是這個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而在一些農村,則是在完成前幾步之後,將屍體帶回選好的葬地安葬,最後成為大地的養料。
而此刻,遠處的火葬場在進行的應該是親朋祭拜的環節。
因為徐一曼能聽到時而傳來的哭聲,這哭聲很有意思,當親朋走進大廳之後,便能夠聽到哭聲,這哭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聲音悲天慟地,感人肺腑。可是當親朋走出大廳之後,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哭聲戛然而止。
如果讓這些人去當演員,哭戲比起現在的小鮮肉來,那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徐一曼無奈的搖了搖頭。
江河沒有回頭,卻是開口問道:「我很不理解這樣的舉動,你仔細觀察這些人的樣子。他們的眼眶中沒有流出一滴眼淚來,可是一個個哭的比誰都大聲。從這些人進入和走出的樣子來分析,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認為,這些人的哭是裝出來的。死者的家屬也太傻了,這都看不出來么?」
徐一曼看了看江河,就像江河理解不了這些人一樣,徐一曼也理解不了江河。
但徐一曼還是解釋道:「他們並不是沒有看出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裝個樣子罷了。」
江河看向了徐一曼:「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如果根本就沒有祭拜的心,為什麼還要來呢?」
「人死為大。」徐一曼突然發現面前的江河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似乎不懂這個世界上任何的人情世故:「人死了,作為親朋,作為曾經的同事,作為曾經的一面之交,總是要來看看的,總是要來哭哭的。這是這個社會的人情,否則你會被社會排斥的。」
江河依舊是搖著頭:「我還是不懂,那麼什麼是真正的哭呢?」
徐一曼看著江河,江河的表情是一種疑惑,徐一曼看的出來,江河這絕對不是在開自己的玩笑,而是真的不明白。
「什麼才是真正的哭?」徐一曼看著江河,苦思冥想了半天,徐一曼也沒有辦法解釋,她只好開口說道:「什麼是真正的哭?等有機會吧,當法醫的,當刑警的,別的看不到,可是總能看到什麼是撕心裂肺的哭泣,什麼是心如死灰的哭泣,你遲早會明白的。」
江河點了點頭。
徐一曼帶著江河以及屍檢報告來到了分局,而王超王隊長在這個時候也基本上完成了對李威儀的調查,王超的結論並沒有辦法證明李威儀有不在場證據。
李威儀是一家橡膠廠的業務員,主要負責的就是在外面跑業務拉客戶,比如輪胎廠等,那麼李威儀每天的工作就很簡單也很複雜。他要做的就是每天在不同的廠子里奔波,而他不是在廠子里,就是在前往工廠的路上。
而這些工廠多半不會在市區,而是在郊區,郊區的監控設備並不完善。按照李威儀的說法,在上午十一點左右,他正在路上。可李威儀並沒有證據,也就是說,李威儀是有可能在中午回到家裡的。
而面對這樣的一個結論,李威儀的嫌疑就很大了。
徐一曼開口說道:「雖然我不是刑警,可我也知道,要想判別一個人是否是罪犯,至少要找到他的殺人動機吧?」
「你們調查出什麼結果了?」江河開口詢問。
王超點了點頭,講出了目前得到的資料:
李威儀和何惠娟結婚有五年的時間了,何惠娟是城裡出來的孩子,高考落榜之後就在城裡的一家服裝店當銷售員,工資不高不低,勉強夠自己吃飯租房。幹了兩年銷售員,何惠娟二十歲,家裡便開始催婚了。
在家人的安排下,媒人給何惠娟介紹了李威儀,這個比她大五歲的男人。李威儀是從農村出來的,他一輩子努努力力,學習認真,終於考上了龍城市的一個二本大學,工作了幾年之後,家裡砸鍋賣鐵湊出了十幾萬來,給兒子在城裡付了一套八十平米商品房的首付,雖然面積不是特別大,但好在有兩室一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何惠娟雖然不是傾國傾城,可樣貌也是比較漂亮的,怎麼會看的上又土又丑的李威儀呢?
可人家願意在自己買的房子上寫你的名字,並且告訴你房貸自己還,不需要女方承擔。有親戚朋友勸說何惠娟,人丑不要緊,老實就好,嫁過去你就等著享福吧。
於是李威儀和何惠娟結婚了。
婚後果然如同別人預測的那個樣子,何惠娟在家裡基本上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李威儀伺候的就好像是個老佛爺一樣。以至於結婚後的半年時間裡,何惠娟就辭去了工作,每天呆在家裡也不上班了。
而從此之後,何惠娟再也沒有出去工作過了。她每天的任務就是約上自己的幾個朋友出去逛街,或者是宅在家裡打電腦,然後自己在家做做飯。這種局面終於在三年前被打破了,因為李威儀的母親吳桂鳳搬了進來。
於是何惠娟終於不用自己做飯了,吳桂鳳接手了這個工作。
在這三年的時間裡,吳桂鳳的活動很有規律。她每天六點鐘起床,給家裡的人做好早餐之後便會出去晨練。
而吳桂鳳有一種那個年代最鮮明的印記,那就是喜歡把一些破爛撿到家裡來。
為此何惠娟沒少和吳桂鳳吵,可吳桂鳳從來都不還嘴,只是默默的把東西盡量的收拾乾淨。雖然每次收破爛的來之後,她也僅僅只能賣十幾塊錢而已。但是吳桂鳳仍然樂此不彼的這樣做,而且一做就是三年。
她不像那些時髦的老太太,會跳廣場舞,她只是偶爾在撿破爛的過程中,偶爾停下來看看這些人,然後有些害羞的自己說一句:「呦,多大歲數了,還和小姑娘一樣扭屁股。」
然後,她帶著破爛以及買來的菜回家,給何惠娟做午飯。做完午飯之後,她便再次踏上了自己的征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像是不知疲倦的鐘擺。
老實是鄰居們對吳桂鳳以及她的兒子李威儀最多的評價。
對門的鄰居,也就是初中生的父母,經常在晚上聽到何惠娟對李威儀甚至是吳桂鳳破口大罵,有時候不乏污言穢語。大概的內容就是嫌棄李威儀賺錢賺的少,又罵吳桂鳳吃的多什麼都不幹,除了家裡出錢買的這套房子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之類的。
兩個老實人在這個時候只是靜靜的聽著,什麼話都不說。
江河開口說道:「吳桂鳳和李威儀兩個人都很質樸,基本上能省就省,但是何惠娟和這兩個人卻是截然不同。何惠娟的一個滑鼠比兩個人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貴,而這能說明什麼呢,說明這兩個人對何惠娟很好。」
「從你的描述中來說,我們能夠得到一個結論。」江河繼續說著:「何惠娟是沒有工作的,也就是說何惠娟是沒有錢的,那麼一切的開銷就是李威儀一個人賺來的。李威儀的工資是多少,知道么?」
王超點了點頭:「底工資是兩千,加上提成的話,估計一個月是三千到四千元左右吧。」
「何惠娟的衣服很貴,那麼外衣也便宜不到什麼地方去。」江河斬釘截鐵的說:「那一台電腦的價格估計在上萬元,林林總總的化妝品也有六千元,以一個還欠著房貸的家庭來說,收入和支出似乎並不對等,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問題。」
說著,王超舉起了一根手指:「我有百分之六十的幾率認為,何惠娟一定有從別的地方拿錢的渠道。」
「她是獨生子女。」王超說道:「可能是家裡拿的錢。」
「不對。」江河又開口道;「還有一個問題,雖然我不是很懂,但是按照我的觀察來看,一對夫妻結婚五年還沒有孩子是一個並不尋常的事情。那麼有三種結論,男女雙方或者其中有一方有問題。男女雙方約定好了婚後不要孩子。男女雙方中有一方不願意生孩子。」
王超點了點頭:「那麼哪種概率最大呢?」
江河搖了搖頭:「這個我怎麼可能知道,這是夫妻之間的事情。」
「你觀察不出來么?」王超嘆口氣:「我還以為你什麼都能看出來呢。」
江河一臉無辜:「我又不是神仙,我只能通過信息來推斷概率,如果沒有這方面的信息,我是無法推斷出來的,所以我們現在就要查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