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心之險惡
突然間一陣毛骨悚然,那是水流沖刷裹挾著喪屍,只因為喪屍數量實在太多,看起來就像一道泥石流。
「媽呀!」胡大成一聲怪叫,兩人拚命划向路邊的樓房,剛翻進窗戶,名副其實的「屍潮」便滾滾流過,鋪天蓋地的佔滿了一整條馬路。
成千成萬的活死人慘叫不絕,無數雙乾枯的手爪伸向天空,轉眼又碾壓在屍潮下方,這由無數屍體組成的泥石流,不是親眼所見,難以體會這巨大的恐懼帶給心靈的震撼!
我和胡大成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無法控制的驚駭,都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死亡的洪流一直到了半夜,才漸行漸遠,胡大成縮在沙發一頭,像只刺蝟捲起了身子,突然幽幽地道:
「其實我剛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我是高興瘋了!」
我楞了楞:「你說什麼?」
胡大成道:「我是說,末日發生了,我很高興,簡直要瘋了!」
我:「……」
面對史無前例的人類浩劫,居然還會有人高興瘋了,這聽起來似乎匪夷所思,但是我明白,人類的悲喜從來並不相通,聽到胡大成這樣喪心病狂的話,我對他抱有最低程度的理解。
我摸摸兜里薄薄的幾張鈔票,這是末日發生前我全部的家當,如果不是世界突然顛倒了個,我現在或許只能睡橋洞,然後祈求排骨女之流的人發發善心。
可世界突然淪為喪屍的國度,說實話,又是我所不願看到的。
在睡覺都要睜一隻眼,隨時提心弔膽自己一個疏忽就不能倖免的冰冷世界,活在世上似乎還有人生之樂,實在也難說得很。
我點燃一支蠟燭,然後掏出兜里的幾張鈔票,伸到燭火上,一張張點燃,用最後一張,點燃了嘴上叼著的煙。
胡大成拿起茶几上的煙盒,也自顧點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煙頭驟然紅亮起來,緩緩地道:
「我以前在天鵬大廈當保安,每天看著那些衣冠楚楚的男女進進出出,我心裡是極度的不平衡,憑什麼他們能活得人模狗樣?」
「我恨天恨地,恨自己沒有一個有錢的爹媽,以至於成績再好,也得早早輟學出來打拚。」
只聽他繼續說道:「屍變當天,我座在門房裡面百無聊賴地抽煙,突然外面一陣大亂,很多人亂鬨哄地衝下樓來,狂奔出大門,手機鞋子掉在地上,都顧不得撿了。」
「我驚得一下跳起來,開門出去,正看見那個叫劉春芳的女人,跌跌撞撞跑下樓來,光著兩隻腳,朝我叫喊:『胡大成,快上去,上面殺人了!』」
「我哼了一聲,大家都在往樓下逃,連電梯也等不及坐,肯定是事情很嚴重,你反而讓我往樓上跑,掙著賣白菜的錢,我幹什麼要賣命?」
「但我不敢不聽,否則這女人面慈心卻不善,有可能叫我捲鋪蓋走人。」
「只好回頭提了一根橡膠棍,磨磨蹭蹭上到二樓,走廊上已經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再上三樓,也是一樣。」
「接連又爬了四五層樓,突然看見樓梯上四五個人壓著一人!」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的這一幕,嚇得張大嘴巴可又叫不出聲來,抱頭就往樓下逃,這哪是殺人,這是吃人呀!」
「我逃下樓,衝出大門,但一下傻眼了,馬路上哭爹喊娘,人群狂奔,管你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我嚇得一聲尖叫,又逃回大廈,關上大門衝進門房,一骨碌滾進值班用的小床底下。」
「突然一聲尖叫,嚇得我魂不附體,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扭頭一看,原來她也躲在床底下。」
「她使勁把我往出推:『快出去,床下不夠兩個人躲。』」
胡大成講到這裡,嘿嘿一笑,只是他面相愁苦,這一笑起來皺紋抬升,顯得更加蒼老,說道:
「那女人平常驕橫慣了,人人都要看她臉色,哪裡會顧得了我一個保安的死活?」
「我只好爬出去,縮在桌子底下,聽著外面喊救命的聲音漸漸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奇怪的聲音,呃呃的,就像是人被掐住了脖子。」
「她慢慢伸出半個腦袋:『胡大成,出去看看,是什麼東西在叫?』」
「我身子一抖,你說得倒輕鬆,我命不是命,我敢出去嗎?」
「她見我不動,哼一聲威脅我:『你不想幹了?哪個單位保安的薪水有我們這裡高?』」
「我沒辦法出去看,回來給她說:『是那些吃人的人在叫。』」
「她聽到了,但是她沒有說話。就這樣,我和她在門房躲了七八天,吃的喝的,我就悄悄上四樓酒店去拿。」
我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問胡大成:「難道屍變都七八天了,你還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還那樣對她服服帖帖。」
胡大成一笑:「我怎麼會不明白?我讀書雖然少,可是也不笨啊?我只是一直在想,這女人平常驕橫慣了,連在門房躲藏的日子,她靠我養活,可還是端著個臭架子,從來沒有給我一個好臉色……」
「那你怎麼?」
胡大成摸著自己左邊臉頰上的大黑痣,慢慢捻著那三縷長毛,半餉陰惻惻地說:
「我只是在想,像她這樣驕橫的女人,我怎麼樣把她捧得高高的,再狠狠摔下來,才能消我這幾年心中的恨。」
我雖然隱隱猜到了幾分胡大成的用意,但聽他親口說了出來,還是感到一陣涼意。說道:
「那你今天幹嘛為了救她,又跟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