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程(一)
許惜顏一目十行,又看了好幾頁,此刻過來,就見庶妹只寫了「柳絮飄飄」四字,筆力柔弱,風骨全無。
尤其擱在許惜顏的上聯旁邊,就象老虎身邊的小貓咪。哪怕還算端正,但這份對比,差距太過明顯。
許惜顏倒也沒有露出嫌棄之色,只微一沉吟,提筆續了三字,又道,「這飄飄二字,不似最佳。你再想想,可有替換?」
她續完之後,全聯正是,「桃花灼灼鳥啼寂,柳絮飄飄人意閑。」
許雲槿眼前一亮。
不過三個字,不僅對仗工整,整個意境也更上一層樓了。
只飄飄乃輕浮飄忽之意,與灼灼這般明艷字眼相對,確實壓不住。
再讀兩遍,她忽地想到,「換飛飛二字,可好?」
儒子可教。
許惜顏看她已然開竅,「我這兒有兩本書,三妹妹且拿回去看看。絳紫,再拿些筆墨宣紙來,送三姑娘回去。」
許雲槿臉上微熱,心知嫡姐這是提醒她要練字了。
不過她不說,她也會回去練的。
對比太明顯,自己都被碾壓成渣了。
而許惜顏給她的兩本書,一本是講詩詞格律的,另一本竟是個閑話本子,許雲槿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這樣的話本,裡面往往夾雜著男女情愛,神志怪異,長輩一般不讓多看,怕壞了心性,怎麼嫡姐會給她呢?
可許惜顏顯然不打算解釋。
恰好絳紫又進來回稟,說琥珀一家子已經來了,正候在外頭,等著拜見小主子。
許雲槿忙捧了書告退,不想袖裡的荷包便掉了出來。
她臉上通紅,手卻不得閑。
許惜顏親自撿起,明眸輕掃,「給我的?」
不是疑問,是肯定。
秋香色的葫蘆荷包,配著柳綠色的新絡子,串著粉色珠子,正適合明媚春天裡的小姑娘。
許雲槿羞澀道,「是,是我自己做的……太粗糙了,待我以後做好些……」
「這就很好了。」
許惜顏將荷包收下,忽地問許雲槿,「大姐姐生辰,你想好送什麼了嗎?」
許雲槿一愣,腦子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許惜顏耐心道,「我看你不如綉兩方帕子,一方綉桃花鶯鳥,一方綉柳枝瑤琴,再配上你方才做的對子,肯定雅緻。」
許雲槿恍然。
這主意好啊!
許桐甚愛詩詞,就算自己針線水平不高,但能配上一副雅緻的對聯,肯定能得大姐姐讚賞。
這是二姐姐給她鋪路呢。
許雲槿誠心道謝,捧著書,高高興興走了。
她身邊的小丫鬟,捧著一堆筆墨宣紙,還糊塗著,「三姑娘,二姑娘都沒留您坐一會兒,吃個點心喝杯茶。也沒送您些布匹首飾,還讓您做功課,有什麼好高興的?」
「你懂什麼?」
許雲槿不想跟個丫頭解釋。
許惜顏或許是高冷了些,但她做的,皆是為自己好的事。
誰說女孩兒家只有衣裳首飾才重要?讀書也是很重要的。
就算許家,並不靠女兒家詩書揚名,但能多讀些書,懂些道理,有談吐有見識,也是能得人看重和尊敬的。
也只有許雲櫻那個傻子,被小家子氣的杜三太太養大的笨蛋,才一心盯著許惜顏的衣裳首飾。
許雲槿明白過來,倒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畢竟嫡姐只有一個,她可不希望有人來跟她搶。
但她去許惜顏那兒走了一圈,得了兩本書和筆墨的事,是瞞不了人的。
很快,許觀海的幾房姬妾都開始各懷心思,蠢蠢欲動。
四姑娘許雲梨,更是不忿,「我說自己去送,姨娘非要逞強,如今可好,倒讓三姐拔了頭籌。」
「你懂什麼?」章姨娘雖相貌溫婉甜美,卻是個最不願認輸的性子,「我不去碰一鼻子灰,你回頭如何好到你爹爹面前哭訴?你說,是隔著肚皮的嫡姐親,還是親爹更親?」
許雲梨到底年紀小,一下就聽進去了,「還是姨娘高明,回頭我找爹爹去。」
章姨娘微露得色,「當年院里這些姬妾,差不多都是前後腳進來的,那些女人一進門就知道生孩子好佔住腳,哪知年紀小,才佔便宜呢。」
許雲梨笑著討好,「都是姨娘心裡有成算,我們姐弟才得人疼。見到爹爹我也不會告狀,只問我做錯了什麼,惹二姐姐不喜就完了。」
「算你機靈。」她們母女竊竊私語,就等著許觀海回來了。
而那一邊,許惜顏認識了琥珀一家子。
「奴一家,本姓黃,祖上原傳下來些拳腳工夫,做走鏢的生意。後有一回接了單,護衛一戶官宦人家的財貨回原籍,路上卻遇著厲害劫匪,丟了東西不說,還傷了幾個鏢師。傾家蕩產都不夠賠,連奴一家也俱發賣為奴。幸得老太太的兄長,林老太爺好心搭救,將我們一家子俱都買下,總算不曾骨肉離散。
后老太太要遠嫁京城許府,林老太爺不放心,便點了我阿爺作陪房。后蒙老太太恩典,還將貼身婢女嫁我阿爺為妻。原先也在府里管過事,后二人年紀大了,老太太體恤,便放了他們去鄉下當庄頭,照看田地。
我二叔性子直,脾氣倔,在府上呆不住,也跟著二老去了鄉下。
如今府裡頭,我爹在門上趕車,我娘在廚房裡做事。她別的不行,但有一把好力氣,和面勁道,做點心烙餅都是老太太愛吃的。
我哥春生,在二門外幹些粗活,弟弟冬生還沒輪上差使。
倒是奴運氣好,因小時跟著阿奶見過老太太幾回,又會些針線,老太太顧念舊情,便留在身邊做了一等大丫頭。」
琥珀清清楚楚,不添不減的把自家事說清楚了,便領著一家四口,給新主子磕頭。
絳紫捧來許太夫人命人送來的身契,卻見連去到鄉下的黃老頭一家,也俱都在此。
許惜顏心裡明白了幾分,正色道。
「老太太說,讓你們跟著我,奔一份前程。那你們想要怎樣的前程?是消除奴籍,重振家門,還是怎樣?我總得知道你們想要什麼,才知道怎麼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