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請君留步

魏忠賢很想反駁方逸的話語，但細想之下，卻又覺得方逸的話難以駁斥。

畢竟眼前的蒸汽機還在飛速運動，帶動著銅缸中水柱越來越高。

魏忠賢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直覺感到方逸說的沒有錯，方逸所說的有關蒸汽機的幾個特點，如今正在魏忠賢眼前一一應驗。

節省人力，動力充沛強勁且可源源不斷輸出，若是能將其完善，確實可以用在水車、織布和運輸等等用途上。

方逸以蒸汽機造福天下之理，來破解魏忠賢的奇技淫巧一說，直把魏忠賢說得啞口無言，臉色尷尬。

方逸見狀，心中暗爽。

天啟帝卻沒有留意到魏忠賢的窘況。

天啟帝正陷入方逸描繪出的美好遠景中。

南方來的漕糧，在蒸汽機驅動的車輛運輸下，日夜兼程，以比以往快速十餘倍的速度運到京城，甚至是運輸到寧遠一帶前線。

速度上的提升，能減少大量的路上損耗，尤其是糧食損耗，並且也更安全。

畢竟無論是人力搬運，還是畜力運輸，都需要吃東西，所以才會有千里不販米的說法。

打個比方說，要運輸一百斤大米，走幾百里路，這一路上，牲口要吃草料，人要吃飯，否則沒力氣幹不了活。

一日三餐這麼吃著，越吃糧食越少，還沒等到地方呢，運送的糧食可能就被吃光了，所以從成本上來算，距離過遠的話，販糧是根本不划算的買賣。

所以古代運糧的成本非常高昂。

但若是方逸所說的蒸汽機車成為現實，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蒸汽機不用吃飯也不用吃草料，只需要有燃料，它就能日夜不休地一直運行下去，並且從今日所見的情況來看，蒸汽機的動力也非常強勁，只是面前這個四處漏氣的初始不完善產品，就能將水柱驅動十餘米高，可以想象，完善之後的產品，肯定能比畜力強大的多，能運送更多更重的物資糧食。

而水利和織布，則是很明顯就能直接受益於蒸汽機，蒸汽機在這兩個方面，確實能發揮很大的作用。

自古以來華夏就有句老話叫做民以食為天，又有話說是『衣食住行』四件事。

蒸汽機驅動水車有利於糧食生產和抗災，驅動紡機織機則可以生產出更多更便宜的布匹，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蒸汽機都是一個對社稷和百姓都有著重要意義的寶貝。

天啟帝看著面前發出巨大噪音的機械，眼睛越來越亮。

在天啟帝看來，方逸所描繪的遠景，可實行性非常高。

「方卿家果然是才學驚人，居然能發明出蒸汽機這種神奇的物品。」天啟皇帝微微頷首，面露喜色，「此物若能完善，那可真是個寶貝啊。」

「皇上，臣繪製的蒸汽機只是最基礎，最簡陋的原型機，真正要把它實用化，投入使用，還要花費很長時間，很多銀錢去實現。」方逸急忙說道。

「比如說，漏氣，運行不平穩，噪音巨大，動作生硬等等問題，這些都有待後續解決，但是一旦蒸汽機能夠實用化，必會給我大明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天啟帝連連點頭，贊同方逸的話語，「不錯，此物雖好，但確實是不太完善。」

比如說，漏氣漏得有點太多了，噪音也有點太大了，確實需要進一步改進。

沉吟片刻后，天啟帝望向方逸，眼神變得十分的慈和。

「此物既是方卿家所創，不知方卿家可願繼續在這方面研究下去？若是蒸汽水車，蒸汽織機乃至蒸汽機車真能變為現實，方卿家，朕定然厚厚有賞！」

想了一下后，天啟帝急忙又追加了一句，「至少朕能保你一個四品大員之位！」

嘶！身邊眾太監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居然是四品大員之位！看來皇上對這所謂的蒸汽機，真是非常的看重啊。

聽了天啟帝的話語，方逸心中也有些激動。

這可是四品官員，放在後世，妥妥也是個省一級的領導幹部，而自己現在還不過是個小秀才而已。

堪稱是一步登天。

只不過激動之餘，方逸依舊保持著冷靜。

蒸汽機原理簡單，但是真正將其完善化可沒那麼容易，不但需要大量天文數字的銀錢，也需要長久的時間去研發，真要指著靠蒸汽機來做官，在資金充裕的情況下，方逸估計最快也得四五年以後。

「皇上放心，此事臣責無旁貸！」方逸急忙應承了下來。

天啟帝面露微笑，他看著方逸，眼中全是殷切之意。

「不過完善蒸汽機是一項很大的工程，還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時間，臣以為，蒸汽機真正能投入實用化，至少也要四五年時間。」方逸說道。

「四五年……」天啟帝皺眉想了想，轉身望向一旁的魏忠賢，「大伴，朕的內庫還有多少銀兩？」

魏忠賢上前恭謹答道：「啟稟皇上，最近宮中開銷甚大，如今內庫中的銀兩，只有七八千兩銀子了。」

天啟帝啊了一聲，臉色有點尷尬。

人力他可以給方逸調，方逸要時間，天啟帝也可以給他寬裕幾年，但這物力，也就是銀錢，現在天啟帝拿不出來。

戶部倒是有銀子，但是天啟帝用腳指頭也能想到，戶部的那些官員，絕不會為了方逸的這一項奇技淫巧掏哪怕是一兩銀子。

戶部那些糟老頭子都是一群老古董，壞得很。

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讓人幹活，卻不給拿銀子，天啟帝臉上不禁微微發紅。

「皇上，這研製蒸汽機的銀錢，臣願自己籌備，並不需朝廷拿一文錢。」方逸說道。

這下天啟帝的眼圈也開始微微發紅了。

他很感動。

這年頭，像這樣自掏腰包為朝廷幹活的人，可謂是極為稀少。

更何況研製蒸汽機，肯定需要大量天文數字的銀錢。

「不過，臣有一個要求，還望皇上恩准。」方逸繼續說道。

「方卿家請講。」只要方逸的這個要求不過分，天啟帝準備馬上答應他。

「臣開辦了一家商行，臣打算用商行盈利賺的銀錢，來補貼研製蒸汽機的費用，所以，臣希望皇上能對臣開辦的這家商行，給予一定的關照和便利。」

「准了，魏忠賢，這事就交給你，你來為方卿家的商行保駕護航，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方卿家的商行，否則朕一定嚴懲不貸！」天啟帝斬釘截鐵地說道。

「老臣遵旨。」魏忠賢心中一陣彆扭，但還是急忙跪了下去。

這下可倒好，皇帝一聲令下，自己就從破壞者變成保護者了。

方逸心中頓時便是一陣輕鬆。

他曉得，自己今天前來的目標，已初步實現！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有一人匆匆走來。

方逸定睛看去，來人正是與自己曾有一面之緣的都御史亓詩教。

陳子龍拜師之時，他是當時的見證之一。

只見亓詩教臉色嚴肅，匆匆上前，來到天啟帝面前大禮參拜。

「亓卿家請起。」天啟帝說道，「亓卿家可是有事？」

看了一眼旁邊的魏忠賢，亓詩教臉色有些猶豫。

魏忠賢沉下臉來，他隱約已經猜到亓詩教要說的內容了。

方逸不動聲色地靜立一旁。

「皇上，受西北天災影響，來到京師的逃難百姓越來越多，據臣估計，如今城外的百姓已有上萬人之多，因饑寒交迫，衣食無著，每天都有大量百姓因此死去，慘不忍睹。」亓詩教終於開口說道。

天啟帝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消失不見，緊鎖雙眉。

魏忠賢上前一步，「哼，亓大人，此事不是早已處理完了么？咱家記得半月之前，朝廷便已派人前去賑濟粥米給他們，並且每天也都有城中的良善士紳在那邊設棚施粥，既然有吃的，他們又怎麼會死這麼多人？」

「亓大人，你可千萬不要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啊。」魏忠賢冷冰冰地說道。

亓詩教聽了，一時語塞。

魏忠賢嘴上說的，看似讓人挑不出毛病。

但亓詩教心知肚明，魏忠賢所說的種種官府應對措施，其實都是杯水車薪，聽著好聽，其實沒什麼大用。

首先這些施粥的士紳，純看各人的意願，本身就很難持久，甚至有人施個兩三天粥做做樣子就結束了。

而朝廷賑濟的米糧，則被那些腐敗的官員們雁過拔毛，藉機剋扣了很多糧食下去，中飽私囊，在他們的層層剋扣下，很多地方施放的粥跟清水一樣，裡面只有一點點米粒，根本不能讓人吃飽。

並且無論是朝廷還是士紳，他們能做的也就是發放一些吃食，對於逃難百姓們的住宿問題，他們都無力解決，只能讓這些百姓自己住在荒郊野外，自生自滅。

天啟帝雖然醉心於做木工活，不理政事，但並不代表他是個糊塗人。

魏忠賢生氣的樣子和亓詩教欲言又止的無奈樣子，都被天啟帝看在眼中，他明白這其中肯定還有隱情在內。

但天啟帝在處理政事這方面，他是真的不精通，他處理政事的能力可以說是還不如魏忠賢，魏忠賢都沒辦法，天啟帝就更抓瞎了。

此時此刻的天啟帝，頗有一種心有餘力不足的感覺。

但亓詩教既然不顧及魏忠賢的感受，親自來到宮中面聖，想來城外逃難百姓的事情，已經嚴重到了一個相當的地步，這才迫使亓詩教冒著得罪魏忠賢的風險前來進諫。

這事，不好辦啊。

場中局勢一時沉寂了下來。

魏忠賢見狀，便不耐煩地對亓詩教揮了揮手，道：「此事朝廷已經有應對，亓大人若無他事，還是請回吧。」

亓詩教緊緊抿著嘴唇，想了一想，這才無奈地向天啟帝施了一禮，轉身欲走。

「亓大人請留步。」方逸在一旁突然開口說道，「此事在下或有解決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