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若瀾跪在儀芳殿大門外。

漫天的雪花落下來，覆了他滿身。

院中點著四盞亭燈，昏黃的燭光隱隱灼灼的落在他清麗無暇的臉上，顯得他好看至極。

冷風呼呼的刮著，無情的劃過他的臉龐，凍得他臉頰通紅。

月若瀾冷得身體發顫，嘴唇發抖。

在屋內的月霓凰根本無心睡眠，端坐在床榻上，臉色冰冷。

她怎麼有個這麼倔的弟弟！

半個時辰過去。

月若瀾並沒離去。

月霓凰起了身，拿了件狐裘披上，至門口，開門。

月若瀾滿身風雪，一頭墨發也成了白髮，灰色的大氅上也全是雪。

他凍得全身顫抖，卻是一聲不吭。

月霓凰站在門口道：「月若瀾，回你的魏王府去！」

月若瀾脖頸有些僵硬的搖頭，「阿,,,,姐，不….同意，不……回…..府。」

月霓凰鳳眸一凜，道：「你在跟誰倔？你拿命逼我么？」

月若瀾雙唇顫抖著，呼出一大口氤氳，道：「我….已經….長大…..了。」

月霓凰抬腳邁出殿門，沒入風雪中，至月若瀾身前，蹲下身子，見他倔脾氣的模樣，眸中又閃過心疼，伸手撣了撣他肩頭的雪花。

她聲音柔和對他道：「阿姐知道你長大了，可是宋軍是強敵，不好退！」

月若瀾道：「不退….宋軍，誓不….還朝！」

月霓凰見他還是執意領兵出戰，起身，剛剛壓下去的怒意又提了上來，「月若瀾你小心我廢了你！」

月若瀾繼續道：「不退….宋軍，誓不….還朝！」

月霓凰話語噎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胸口深深起伏著，心間怒意忍了又忍。

月若瀾又道：「不….退….宋軍，誓不….還朝！」

月霓凰低吼道：「滾！給我滾！」

月若瀾搖頭，「不…退….宋軍，誓不….還朝！不答….應，長跪….不起！」

月霓凰右手顫抖的指著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

「我….長…..大了…..能幫…..阿姐承擔！「

月若瀾身子顫抖得更厲害，牙齒都在打架。

可他仍舊沒起身，等著月霓凰同意。

月霓凰見他雙唇泛青，身子抖如篩糠，剛剛還有讓他跪死在這裡的想法，馬上就變了，她心軟了，心疼他這個弟弟。

月霓凰道：「我應你，應你行了吧！」

月若瀾面上艱難的扯出一抹笑容來，「我就….知道，阿姐…..會答應….我的一切…..請求。」

月霓凰道：「這是你第一次逼我，也是最後一次。往後，再不允許。」

月若瀾臉上的笑容更大，若是他雙眼還在，此刻定是雙眼含淚的，他柔聲道：「哎，好。」

月霓凰把他拉起來，伸手去擦他臉上的冰雪，語氣也柔和許多，「回府吧，天冷。」

月若瀾道：「好，阿姐也早些休息。」

*

月若瀾回了魏王府。

月霓凰在儀芳殿徹夜未眠。

天明時，紛飛的大雪停了，暖日從天邊升照起來，溫熱的陽光散射，驅退了不少寒氣。

月霓凰下令集結二十萬兵馬，隨時準備出發。

她封羅面扇為燕雲大元帥，領兵六萬，封荼冽為冰河大元帥，領兵六萬，封月若瀾為江淮大元帥，領兵八萬，兵分三路，合圍宋軍。

這二十萬兵馬中，只五萬魯軍，其餘皆是蒙古精兵。

論戰力來說，與宋軍不相上下。

月霓凰又派遣使臣帶著她寫的國書馬不停蹄的去往北秦與雪傾瀾交涉，用金銀珠寶、綢緞布匹購買糧食。

這廂安排好后，又立即讓奇雲拿著自己寫的聖旨去往草原與丹莫多商量，運糧來魯國。

她還寫了封信，給忽刻施壓，讓他儘快尋找大墓，力求找到更多的陪葬品。

一切安排好之後，於次日，令羅面扇、荼冽、月若瀾帶兵出城抗宋。

三人臨走前，月霓凰在正陽門相送。

她一身大紅色龍袍，頭戴金釵，站在月若瀾身前，神情略擔憂。

月若瀾一身銀色盔甲，腰佩長劍，雙眼蒙著白色巾帶，頗有一番戰場殺伐將軍的氣勢。

他個子很高，比月霓凰足足高出半個頭來，穿著盔甲時，身材魁梧不少，臉部輪廓也稍顯凌厲冷銳。

月霓凰伸出右手搭在月若瀾肩膀上，拍了兩下，道：「平安回來！」

月若瀾嘴角帶笑，語氣卻極為深沉，道：「阿姐，保重。」

他雙手抱拳行禮，後退一步，單膝跪下身子，道：「微臣定當驅除宋敵，護我魯國疆土！」

月霓凰道：「好。「

他起身，翻身上馬，隨著大部隊離去。

月霓凰就站在正陽門，看著長長的隊伍離自己越來越遠。

月若瀾挺直寬厚的背影，也逐漸消失在視線里。

*

新年就在緊張商議對抗宋軍中過去。

今年的新年是最冷清的一年。

金陵城中並不熱鬧，王宮也不熱鬧。

月霓凰記得以前金陵城中每一年都會在新年來臨之際燃放煙花，滿城煙花盛放，好不熱鬧。

可是今年卻鮮少，連爆竹都沒聽見幾聲。

月霓凰新年這幾日，不是待在儀芳殿處理政事，就是飲茶，不是給月若瀾寫信，就是睡覺。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七八日。

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幾日下來，人瘦了一圈。

這日，月霓凰正坐在殿中喝茶。

沈楠竹一身淺紫色襦裙到了儀芳殿。

她身段婀娜，端莊大氣，極有大家閨秀的溫婉嫻靜和書香之氣。

月霓凰見她來，嘴角帶著淺笑，道：「不好好在王府養胎，怎麼進宮來了？」

沈楠竹至月霓凰身前行個禮，道：「進宮看看阿姐。」

月霓凰讓她坐下，關心的問答：「腹中孩子可還好？」

沈楠竹面上帶起甜蜜幸福的笑容來，低頭摸了摸自己肚子，道：「還好，也沒鬧騰我。」

就是覺得腹部有點脹脹的，不舒服。

才一個多月，還沒到折騰她的時候，但她覺得，這肚子里的孩子定是十分乖巧的，不會怎麼鬧騰她。

月霓凰讓小馨去端一晚熱湯來，既可以暖身還可以補身體，她懷有身孕，不能飲茶。

沈楠竹阻止道：「阿姐不用，我帶了燉好的烏雞湯來，是我親自下唇燉的，阿姐嘗嘗。」

「你親自下廚燉的？」

沈楠竹也是侯府出來的，竟然還會下廚。

月若瀾真是撿到寶了。

沈楠竹讓身邊的丫鬟把烏雞湯端進來。

裝烏雞湯的砂鍋她裹得嚴實，這會兒雞湯定還熱乎著。

丫鬟把雞湯盛好，放到月霓凰跟前，道：「大王請用。」

月霓凰看了眼瓷碗中的烏雞湯，濃郁清香，湯麵上還漂浮著晶瑩的油珠，幾顆枸杞沉入碗底，給湯汁增添了稍許色彩。

碗中還有一顆紅棗，紅棗肉都燉得爛掉，可見果核。

很顯然，這雞湯起碼燉了一個時辰。

月霓凰喝了一口，湯汁鹹淡適中，有濃濃的雞肉香味，還有一股淺淺的紅棗甜味。

很好喝。

比宮中的廚子都燉得好喝。

月霓凰道：「月若瀾娶了你真是有福。便宜他了。」

沈楠竹臉蛋兒微紅，被月霓凰誇得有些害羞。

月霓凰喝完碗中的烏雞湯，問道：「若瀾要領兵抗宋你沒阻止他？」

沈楠竹咬了咬下唇，道：「我心裡自然是不願的，只是他是我夫君，他的一切決定我都遵從且支持。

況且我懂他，他雖是阿姐的弟弟，但他想保護阿姐，想幫阿姐分擔一些煩惱和責任。

這麼多年，都是阿姐你在保護他，可殊不知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你保護的少年了，他能幫你承擔、分擔一些重任。

而且阿姐，你在夫君心裡，一直是第一位，你是他最最敬愛的阿姐。」

月霓凰道：「我知道他懂事了。「

但她很不安。

南宋赤練軍並不好對付。

戰力很強。

兵法也用得不錯。

若瀾要打贏這場仗很艱難。

但她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楠竹還懷有身孕，一切都憋在心裡為好，於是她玩笑道：「我在他心裡是第一位，你不吃醋啊？」

沈楠竹搖頭，「這有什麼好吃的，夫君對我的感情與對阿姐的感情又不一樣。」

月霓凰面上帶笑，她如此通透、樂觀、懂事，難怪若瀾要著急把她娶到手。

這是怕被別人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