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靈魂洗禮
太陽徹底沒入地平線以下，新卡美洛城的北部城區中，平整潔凈的道路兩旁，一根根黑鐵燈柱上的玻璃球罩中，「不滅明焰」散發著沒有溫熱的光明。
路上偶爾有外形奢華、雕飾精美的魅影駒馬車經過，陣陣香風從馬車旁飄蕩開來，隱約還能聽見車廂中男男女女的調笑聲。
魅影駒馬車一經誕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取代了上流人士過去的活馬拉車。原因也很簡單，馴養得再好的馬匹，也是會吃喝拉撒的。過去有些王公貴族會不惜代價用各類草藥熏蒸、香水潑灑來緩解馬匹的氣味，但也難以完全掩蓋。
可是魅影駒不同，它沒有任何異味，而且不會疲憊，甚至在中高級法師的施展下，魅影駒可以做到水面行走、凌空而行，甚至馱著施法者高速飛行。
帝國還組建過專門的魅影駒騎士團，內中成員基本都是戰法師和奧秘騎士，沒有選擇奧術能力的整體進步，而是通過不斷鑽研，降低魅影駒的施展難度。
後來法師們也對魅影駒法術有另外的改良，那就是放棄高級魅影駒的飛行能力，使其能夠維持更長時間，最終達到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程度，幾乎可以無限地維持魅影駒存在。
當然，這麼便利的動力，仍然是價格高昂，可以持續幾天奔行而無需充能的魅影駒奇物，價格比過去那些高貴血統的馬匹還要昂貴十倍。
不過魅影駒相比過去活馬的優勢確實明顯，活馬難免還有受驚失控的可能，而魅影駒則完全聽命於操控者。搭配魅影駒的馬車很快被改良出來，率先受到帝國貴族的重視，幾乎是如今上流人士出行的標配了。
相應的，將車廂改造得更加奢華矚目，也成為上流人士競相比較的項目之一。
此刻德克弗德公爵的莊園宅邸外，就停泊著各色裝潢精美的魅影駒馬車，甚至不需要「偵測魔法」或「秘法視覺」來觀察靈光效應，這些車廂多是鑲嵌大塊寶石、懸挂水晶燈籠，時刻散發著五顏六色的絢爛光彩，有的乾脆以幻術投影出傳承數百年的家族徽記，以彰顯身份地位，杜絕無知愚民的冒犯。
實際上富人區也不可能有那種無知莽撞的貧民，路上往來巡邏的一隊隊守衛，足以攔阻任何亂闖人士，就連最近城內喧囂多日的遊行示威，也沒有鬧到德克弗德公爵的莊園宅邸附近。
城市守衛那鋥光瓦亮的胸甲反射著路燈光芒，齊刷刷的腳步聲從莊園宅邸外經過。在距離德克弗德公爵宅邸兩條街道外的一座老屋中，卡文迪什元帥換上了全身板甲，大紅色的披風筆直垂下，雙眼緊盯著桌面上的水晶板，內中浮現出城區地圖，肉眼可見的團團光點在街道中緩緩移動。
「元帥，第七、第十一、第十四軍團，以及攻堅隊已經抵達目的地。」一旁有軍官前來彙報。
卡文迪什元帥手指在水晶板上划動，在新卡美洛城以北的山地丘陵中，有一大片密集光團，宛如蓄勢待發的箭矢，要狠狠射入糜爛腐肉中，將其徹底摧毀。
「好。」卡文迪什元帥緊了緊護腕：「繼續監視德克弗德公爵宅邸的動靜，隨時聽我命令。」
……
純凈無暇的神跡光耀下，一場神聖的祝福儀式正值高潮，恢弘的聖歌在大廳中回蕩，令人大生敬畏之心。即便在場貴族富豪多數帶有防護惑控法術的魔法物品，卻還是無法抵禦那觸及靈魂深處的神跡。
或許這並不是魔法，而是信仰的力量，教會的祝福儀式和聖歌禮讚，真的喚醒了在場眾人靈魂中那份嚮往光明與善良的力量。
站在聖石櫃前高舉雙臂迎引神跡光耀的老院首嘴唇微動，輕輕念誦聖典教誨，聲音卻交疊迴響，好似有千百名虔誠教徒同聲念誦，傳入在場接受祝福的貴族富豪耳中。
這場祝福儀式確實不簡單，跟那些為他人加持防護、破除詛咒、治療傷病的神跡儀式不同，這一回老院首是親自進行「靈魂洗禮」。這種儀式是用來引導那些經過經年學習、鍛煉和考驗的教士，讓他們真切地體察到靈魂中蘊藏的神跡力量，成為正式的聖職者。
可以說，那些已經做好充分準備的教徒，經過「靈魂洗禮」后，基本能夠成為牧師或者武裝教衛，這也是神聖之主教會經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只不過這種儀式不可能頻繁施展，一來需要非常名貴的熏香，二來必須依賴地上聖人留在世間的聖遺物，這樣才能接引神聖之主降下深達靈魂的神跡。
而此刻用於儀式的聖遺物，便是安置在聖石櫃中一柄斷殘長矛的矛頭。制式陳舊的葉狀矛鋒，顯然不再適合當今時代，矛鋒表面甚至還有斑駁銹跡，讓人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教會的聖遺物。
可即便是有聖遺物，老院首一年也只能進行一次「靈魂洗禮」，眼下公然為新卡美洛城的一眾貴族富豪施展，雖然不能讓他們成為合格的聖職者，卻可以盡最大可能地觸動內心。
這並不是惑控心智的法術，也沒有任何干擾思維的痕迹，哪怕是再高的法術抗力也毫無意義。「靈魂洗禮」其實是讓內心變得更加清晰，可以讓人放下各種得失計較、利益追逐，回歸到純樸真實的自我，坦然面對現實境遇，做出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抉擇。
對於不了解、或不願切身體會教會神跡的法師來說，他們認識中的神跡，就是靠著堅定意志、強大感知，從某種特殊神秘源泉中，引導著難以解析的魔法力量。
但是像老院首和卓穆這些高等聖職者非常清楚，他們無非是懂得審視自我，對過去過失、錯誤乃至罪惡的反思，並且對其進行深刻的改正。神跡力量一點也不神秘，甚至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聖典上，早已刊發了不知多少本，只是世人往往不肯直視自身。
明明知道眼前這群貴族富豪並沒有幾個虔誠信徒，明明知道雙方都已深陷追求現實利益的泥濘，並非僅憑信仰就會輕易改換立場，明明知道一旦決裂，彼此就要刀兵相見、不死不休……可老院首還是想要儘力緩解衝突，他想要拯救更多的人。
老院首還記得，當年自己還小，同列三聖人的「抄經主教」在蘋果樹下跟自己說過：「想要成為主教，不能只活在理想中，也要活在現實中；然而想要成為聖人，不能只活在現實中，也要活在理想中。」
當老院首坐上如今這個位置，在抄經院乃至神聖之主教會中，可謂是大權在握，他切身領會到，如果只剩下對現實利益的追求，那麼必將陷入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盲目偏聽，無法踐行信仰。
就如同眼前這群貴族富豪，為了短期可見收益，無止境地進行蠶食侵吞，廣大民眾的悲號哀慟全然不聞，彷彿是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成功是不可動搖、不可侵犯的。
但這絕不是理所應當，「靈魂洗禮」下，這些貴族富豪的內心沒有任何外在地位權勢的庇護，會感同身受般領略自己所作所為帶來的影響，靈魂與眼界都在一瞬間被擴大，彷彿受到了神聖之主的啟示。
要問什麼是神跡？
這就是神跡！
聖歌禮讚漸入尾聲，聖典吟誦回蕩腦海，神跡光耀彷彿天國大門合攏，不再強烈充盈。
「靈魂洗禮」結束，老院首看著跪成一片的貴族富豪們，他們大多眼角帶淚，這種對靈魂的觸動，就算是高等法師的意志豁免也無法抵抗，因此也是法師最為排斥的，被他們批判為「虛偽的自我感動」。
可是就聽得一位中年富豪發出驚呼，他身上冒起微弱白光，柔和的神跡力量流動起來，居然真的有人當場成為掌握神跡的聖職者，引來眾人矚目！
「恭喜。」老院首手按胸口微微行禮，隨即說道：「閣下的虔誠得到吾主的回應，您是否願意追隨吾主的教導，照亮世人的內心？」
那位中年富豪身子一個激靈：「我願意！」
「您是否願意將一切美好奉獻吾主，無論前路如何艱難，您都將守護吾主的信念？」老院首趁熱打鐵問道。
中年富豪神色堅定：「我願意！」
老院首微微一笑：「您是否願意成為吾主的牧者，引導迷途羔羊邁向美好的未來？」
這時虔心祈者卓穆看了老院首一眼，因為剛才那句話有些不合規矩，這種詢問結尾應該是「邁向吾主的國度」，卻被老院首修改成「美好的未來」，他不可能會犯這種錯誤。
但還來不及糾正，那位中年富豪神色激動，甚至多了幾分狂熱：「我願意！」
「歡迎你，我的兄弟！」老院首開懷一笑，隨即張開雙臂，上前跟那位剛剛成為聖職者的中年富豪擁抱起來。
在場其他貴族富豪臉色變幻，當即有人帶頭鼓掌，掌聲很快連成一片。再怎麼說，成為聖職者也算是超越了他們這些「普通人」。只是好死不死，居然真的有人在這種關頭忽然成為聖職者，而且還順勢加入了教會。
這些貴族富豪哪裡不明白，抄經院的宴請，無非是要求他們服從俄格總督稅制改革，明明大家私底下相互溝通過，就是要趁這次機會，一致表達反對態度。否則接下來可就不光是遊行示威那麼簡單了，就算是教會抄經院插手，也沒好果子吃！
誰曾想，居然有人當場變成虔誠教徒，還一步登天獲得神聖之主恩賜，這種事也太扯淡了吧？這傢伙這信教信糊塗了嗎？連德克弗德公爵夫人一家都沒反應啊！
只可惜這些話沒法放到明面上說，而且這次也算正式展現教會神跡的力量。相比起奧術需要自己刻苦研修學習，抄經院這似乎是在展示，只要是虔誠信眾，就有可能蒙受恩賜，成為掌握神跡的聖職者。
僅從功利角度來看，似乎信教也沒壞處，更何況與教會搞好關係，也是好處多多。畢竟誰沒個頭疼腦熱？教會的治療神跡，就是要比鍊金術師的治療藥劑更有效。
在場的貴族富豪都是精明之輩，也明白這其實是教會的示好，讓眾人明白，除了奧秘之眼，他們還有別的選擇。
這時有僕人前來，引導貴族富豪們前往宴會廳，神聖儀式太過嚴肅莊重，不適合談世俗利益，大家需要換一個場合，吃吃喝喝、放鬆放鬆。
雖然是以教會抄經院名義舉辦的宴會，可是具體操辦還是德克弗德公爵夫人一家，餐桌都擺上了新舊大陸各地美食佳肴，還有手藝高明的廚師現場烹飪，不同餐點搭配不同酒品，總之都是上流社會的享受，並不符合教會的規矩。
好在教會等人並未對此事做出批評，這讓宴會在一輪輪恭賀與談笑間延續下去，沒有絲毫不安。
「大主教。」一名肥頭大耳的富豪擦擦嘴，面前餐后甜點已經被他兩口吃完：「我實在是憋不住了，您這回邀請我們，到底有什麼想法？如果是捐錢捐物，您說就是了，我們絕對不含糊。」
其他人也輕聲附和，老院首則放下餐具，說道：「恐怕如今問題，並不是單純捐錢能夠解決的了。諸位名下都有著眾多產業，殖民地糧食與各類物資生產也在你們的掌控之中，你們也因此大獲收益。可是城內外都有大量民眾處於飢餓之中，我這些天舉辦過多次祝福儀式，發現情況不容樂觀啊。」
肥頭大耳的富豪一攤手：「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們種的糧食，都要奉元老院的命令運回本土啊。我們也是給人幹活打工，實在是沒有多餘糧食啊~」
老院首搖頭道：「這樣的理由我已經聽過了，目前俄格總督有一個計劃，他要建立一個殖民地專屬商會，拿出四成的股權來跟諸位贖買名下產業。這個商會將統合境內農場、種植園和礦山，對所有資源進行有效的調配，與互保同盟進行長久競爭。這個專屬商會讓大家有更高的預期收益，並且能夠大為緩解境內流民和治安問題，儘可能降低無效競爭和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