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矛
夜色中殘留的金光,化作一條奔往戰場的軌跡,米妲放眼眺望,遠處城區傳來隆隆轟鳴,空氣中儘是壓抑氣氛。
羅莎蓮從她懷裡鑽出來,感嘆道:「又打起來了啊,這些人真是沒個消停。那個老頭是打算亮出真本事了?」
身在貧民窟的米妲剛給病人換完葯,出來就看見北邊天空被陣陣火光籠罩,隨即那位麻袍老人出來跟自己道別,然後化作一道金光,衝天離去,直奔北邊戰場。
貧民窟中很多人也被戰場動靜鬧得睡不著覺,惶恐不安地出門觀瞧。
「米妲小姐,發生什麼事情了?」溫特趕忙跑來,他剛才也瞧見那道衝天飛走的金光。
「新卡美洛城即將淪為戰場,現在你恐怕沒法離開了。」米妲說道。
溫特心中忐忑不安,問道:「是誰跟誰打起來了?我看那個方向,應該是北邊的富人區吧。」
「是奧秘之眼跟教會,還有行省總督。」一旁邁昂走近說道。
邁昂並不是一直呆在貧民窟,在新卡美洛城這些日子,這位新生半巨人似乎逐漸身心協調,一有空就到別處亂逛,米妲也沒有限制他的行動,於是問道:「如今城內街頭的情況怎麼樣了?」
「有些人趁亂打砸,但混亂還不大,可我估計維持不了多久。」邁昂說道。
此時遠處天空中又是一串煙花盛筵般的火焰閃電,將黑夜照得奼紫嫣紅,沉重事物碰撞的巨大聲響好似悶雷,即便遠在城內東南角的貧民窟,都能感到地面微顫。
溫特哪裡見識過這種場面,就算在新卡美洛城這種地方,法術並非稀奇事物,但雙方施法者拼得你死我活、戰得驚天動地的情形,讓這個貧民窟小伙腿都軟了。
「他們、他們不會打到這裡來吧?這裡都是窮人,沒什麼可搶的。」溫特牙關磕磕碰碰。
「應該不會。」米妲說話之際,察覺到羅莎蓮鑽出衣領,站到她肩膀上遠遠望向東邊。
「怎麼了?」米妲悄聲問道。
羅莎蓮語氣有些沉重:「我察覺到有個大傢伙要來了,就在海里,而且還有很多怨魂。」
「怨魂?」米妲也轉身朝著大海方向,默默展開元神去感應,她能夠察覺到自大海瀰漫而來的水汽愈發濃密,一陣薄霧沿著波濤攀上港口碼頭。
霧氣中暗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能量,看似細不可察,但卻與大海深處聯通起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幾乎讓米妲窒息,立刻收斂元神。
「不要隨便感知!」羅莎蓮勸道:「我懷疑這也是城裡交戰中某一方叫來的。這大傢伙比常青城南邊那頭蔓生怪之王還要恐怖,如果讓它上了岸,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如果有高等法師駐守海岸警戒,應該會察覺到海中不尋常的狀況。奈何此刻正值黑夜,北邊富人區的戰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把城中所有戰力都調集過去,相互廝殺起來,沒有誰會關心這蔓延上岸的冰冷薄霧。
「該離開了。」邁昂對米妲說道:「接下來的戰鬥不是你能夠干預的。」
米妲環顧周圍貧民窟,輕聲嘆道:「我先勸大家離開,盡量避開海邊。」
……
照影含光鑒射出一圈圓光,投影著一幅幅戰場景象,當玄微子看見傳奇法術「地獄球」將抄經院眾人吞沒瞬間,橫在膝蓋上的筆直長杖無來由地一跳。
一旁帕麗娜看見傳奇法術的威能,神色凝重,雖然她是傳奇術士,已經開始從法則層面理解魔法的根本運作,超越固有的法術等級,但這不代表她可以這麼輕易地施展傳奇法術。
因為傳奇法術並不是「學會」的,就單從傳奇法師來看,是需要耗費大量財力物力來進行實驗研究,使得傳奇法術成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以說,在研究傳奇法術的過程中,法師也在改變著自己,是將自己的生命、靈魂與浩大無邊的宇宙結合起來,傳奇法術是不需要對著法術書重複記憶的。
這個過程是如此艱難,以至於哪怕是傳奇法師,估計也只掌握一兩道傳奇法術,而且施展的前提條件仍舊苛刻。哪怕是傳奇法師也不可能將傳奇法術當成「火球術」隨便扔。
然而一道金光飛渡幾乎整個新卡美洛城,將「地獄球」當成陰霾掃開之際,就連帕麗娜也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那是怎麼回事?居然連『地獄球』都被……」帕麗娜臉色一驚。
玄微子像是早有預料般露出微笑,他看著圓光鏡中的麻袍老人,全身勃發著肉眼看不見恢弘陽焰,緻密純粹的神跡力量,外表樸素,實則超凡入聖。
沒錯,就是字面意思的「超凡入聖」。麻袍老人的情況讓玄微子想起了本尊依靠星綱法壇才能施展出來的「帝一威武法相」,他已經超越了凡物的層次,一堆無法完全偵測解析的法術抗力、能量抗性、傷害減免、免疫效果,讓麻袍老人達到堅不可摧的程度。
更別說麻袍老人一現身,輕而易舉反制了「地獄球」這道傳奇法術,他的實力確實超出玄微子原本設想。
看著麻袍老人將老院首放入聖石櫃,他好像察覺到什麼,扭頭觀視,目光居然穿透了圓光鏡,直接望向玄微子。
此刻玄微子和帕麗娜仍然在「暮光妖精」的頂層客房中,卻是同時感受到麻袍老人那遠談不上凌厲的視線。
「他……能看見我們?」帕麗娜後退半步,以法賴家族廣泛社交圈子所掌握的情報中,絲毫沒有提及神聖之主教會有這位麻袍老人的存在,她連對方究竟是誰都不知道。此刻雙方就好像隔著窗戶,樓上樓下對視起來。
「抱歉,那根長杖,我要暫時收回了。」麻袍老人的聲音真切無誤地通過圓光鏡傳過來,語氣中還帶著幾分慚愧歉意,與他的實力毫不相稱。
玄微子深吸一口氣,握住筆直長杖的五指鬆開,筆直長杖脫手自飛,直接沒入由靈能銀光塑造而成的懸空鏡面,彷彿把圓光鏡當成傳送門。
筆直長杖憑空出現,穩穩落在麻袍老人手上,輕輕杵地,一圈氣浪四面席捲,弭平塵煙,焦黑地面餘熱消退,戰場之上只剩一片死寂。
……
光頭大法師沒有大吼大叫,此刻他的表情嚴肅非常,意識飛快地檢查自己身上一系列防護法術,同時分心判斷敵人情況、思考應對策略。
「你是誰?」光頭大法師沒有理會哼哧哼哧把聖石櫃搬走的那伙抄經院神棍,在他眼中,地面上這位麻袍老人的魔法靈光已經到了刺眼灼目、無法直視的程度。
「就是一個信教的老頭而已。」麻袍老人叉腰說道,明明一上一下遙隔著好幾百尺,對話交談之聲直入耳中,沒有絲毫阻礙。
光頭大法師高速搜檢記憶,說道:「神聖之主教會已經多年沒有地上聖人出現了。當年的三聖人先後死亡,神聖之主教會就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
「那叫蒙主感召!什麼死不死的,會不會說話?」麻袍老人鼻子出氣。
「你手上那是什麼東西?」光頭大法師盯著麻袍老人手上的筆直長杖。
麻袍老人樂呵呵地笑道:「年紀大了,路上看見亂吠咬人的野狗,總得有根拐杖防身啊。」
光頭大法師眼睛一眯,麾下的高等法師早在兩人對話間聯動環法,此刻準備完畢,他一彈響指,一顆半徑兩尺的純黑球體出現在面前,魔法波動以不可思議地複雜形式交疊發出。
這是九環奧術「滅卻法球」,經過三位高等法師和一名傳奇法師的聯手環法增幅,它所過之處,能將一切實物的完全解離成灰燼,強悍如精金魔像也跟紙糊一般。
「我懶得管你到底是誰,既然擋路,那就死吧!」
光頭大法師憑心靈遙控操縱「滅卻法球」,朝著地面上麻袍老人飛去,而其他幾位高等法師也騰出手來掩護,一串「次元錨」、「高等解除魔法」、「降低法術抗力」,后發先至地湧向麻袍老人。
「來吧!」
麻袍老人雙臂展開,興緻大起,筆直長杖頂端木瘤聞聲而動,好似花苞綻放,自行扭展開來,現出內中明晃晃的葉狀矛頭,光耀恣意擴散。
一堆驅散與解除的手段對麻袍老人起不了半點作用,在滿是反傳送咒文塔的城市中,「次元錨」也是多此一舉。
光頭大法師只看見那在黑夜中也放射出千百道光耀的矛鋒,「滅卻法球」悍然撞去,卻見矛鋒輕輕一掃,那顆純黑球體居然被直接拍飛!
「靠!是宣教之矛!」光頭大法師瞬間明白過來,能夠面對「滅卻法球」仍舊毫無損毀的,只能是高等神器。
而神聖之主教會中,長矛外形的高等神器,無疑只有傳說中擊殺「黃金智慧」米柯西的宣教之矛!
再定睛,麻袍老人發動顯聖神跡,背上竟是有三對潔白羽翼延生招展,身上樸素陳舊的亞麻長袍化作修身金鎧,頭頂光環熠熠生輝、耀不可擋,手上長矛通體金光大作,真正詮釋了「宣教之矛」的氣勢!
「神棍的『高等顯聖術』?」光頭大法師眼角猛跳,他們奧秘之眼法師可不是對教會神跡一無所知,私下各種研究不曾少,雖然自己並非鑽研這方面的,但也明白其中細節。
相比起奧術體系的手段多樣,教會神跡除了治療法術之外,主要就是加持各類魔法效果,讓聖職者們擁有與邪魔怪物正面對抗的能力,其中尤以戰鬥牧師與武裝教衛為最。
而「顯聖術」便是能夠讓聖職者在短暫時間內,令自己的身心與神聖之主同調,不光獲得各類增益效果加持,甚至連外表相貌都會產生變化,以此呈現神聖之主的威光與美好。
據說教會三院的「顯聖術」也有細微差別,慈愛院重視治療能力,立身處地可以展開持續不斷的治療靈光,而且傳聞修女更容易掌握;抄經院則是能夠召喚天國神使降臨,戰力堪比魔像;而宣教院的「顯聖術」,有些接近「正氣如虹」或者法師的「轉變術」,讓自己近戰實力再度拔高,成為衝鋒陷陣、對抗邪惡的先鋒。
在奧術還沒有成體系之前,神聖之主教會這一套,幾乎能夠壟斷人類文明的信仰。
「我管你顯的哪路聖?」光頭大法師朝旁邊示意,有高等法師取出幾個巴掌大的小玩偶,念動解封咒語的同時甩手扔出,就見三台經過改良的黑鐵魔像落向地面。
更加纖細修長的形體,宛如矯健敏捷的戰士,卻有著四條手臂,各持刀劍錘斧,鋒芒亂掃,朝著六翼聖人逼殺而去。同時「滅卻法球」也沿著地面拐出陰險曲線,試圖偷襲。
六翼聖人一言不發,金光長矛左揮右掃,武技精妙絕倫,舉重若輕般將三台四臂魔像分別擊退,矛鋒收勢同時,還順便盪開了「滅卻法球」。
隨即一跺腳,六翼聖人一飛衝天,速度直追離弦弩炮。三名高等法師趕忙施法掩護,「重霧術」、「排斥術」、「力場監牢」接連限制敵人逼近。
水晶立方體模樣的「力場監牢」只困住那位六翼聖人一個呼吸,就被他揮動金光長矛直接劈碎,倒像是力場本身被「滅絕法球」瓦解了一般!
光頭大法師看清瞬間明白過來,恐怕這「宣教之矛」跟「滅卻法球」有著相近的效果,能夠破壞和解離一切物質,所以連「黃金智慧」米柯西都敗給了這件神器!
「媽的,這還打個屁啊!」
光頭大法師感覺自己霉運罩頂,這十幾年來僅有施展兩次「地獄球」的機會,全都砸空了不說,現在居然還要對上手持宣教之矛的六翼聖人?
光頭大法師確實覺得自己很厲害,但要真是追問到底,他可不覺得自己比「黃金智慧」米柯西更高明。
「撤!」光頭大法師咬牙下達指令,眼看那位六翼聖人挺直金光燦燦的宣教之矛朝自己刺來,胸前一枚奶白色寶石項鏈爆發出無可名狀的強大魔力。
九環奧術——「時間停止」!
「我看你還能……啊——!!!」
光頭大法師在一片停頓的時空中,正要趁機逃遁,卻見那金光長矛居然突破了時空的限制,一舉貫穿大法師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