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雲海仙宮

一名戴著秘銀頭環的法師站在高處樓頂，隨著手勢晃動權杖，昏黃的淡光徐徐傳遞落下，「移土術」的效果覆蓋高樓下方的街道，將一地的碎磚淤泥，緩緩推向街道兩側，法術效果沿著街道綿延開去。

「呼——累死了！」

持續二十多分鐘的專註施法，看著將近四百尺的街道終於被清理出一條大致可以通行的淺溝，戴頭環法師差點脫力跌倒，身旁負責侍衛的奧秘騎士趕緊扶住。

戴頭環法師靠著樓頂欄杆歇息，手裡捧著下人端來的蜂蜜檸檬水，補充一下體力。雖然說法師施展奧術，主要是消耗法術位中與奧法星圖結合的魔法能量，可是以專註維持法術，也會消耗體力的。

而大多數法師的體能，比普通人好點有限，而且頻繁接觸各類魔法原料、揮發試劑，不少法師年紀大了，體能衰退非常嚴重。可強化體質的各類手段，要麼必須高等法師才能玩得起，要麼偏離法師的道路。

戴頭環法師低頭看去，下方街道被自己法術推擠至兩側的淤泥碎磚、垃圾爛木，簡直成了兩列小山，要是再加工夯實一下，都能夠當成戰場的壕溝掩體了。

這時，街道盡頭就有幾百號民工，挑著鐵鏟、推著獨輪車，將兩側的淤泥垃圾鏟走，這種事情當然輪不著高高在上的法師老爺來做，充其量派幾個奧秘騎士領著一隊士兵，負責督工。

「真夠狼狽的。」

戴頭環法師沿著街道向東望去，遠遠就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沿海景色，此刻正值陽光明媚，還能看見不少海鷗飛翔，如果架上幾張躺椅，再邀請一位高級會所的女郎，上下其手，摸摸這裡、掐掐那裡，興緻來了就幕天席地干她幾發，那得有多暢快、多安逸？

可惜眼下小半個新卡美洛城都泡在海水裡，淤泥海沙混著殘磚敗瓦充塞滿街滿巷，臭魚爛蝦的腐爛氣味熏天蒸地，真是大煞風景。

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已經過去足足十天了。

當初那枚能夠將新卡美洛城和帝國行省直接從地圖上抹去的隕石，在四十多哩外的海上高空爆炸，一點碎渣都沒落到地面上，這固然是幸運。

可是隕石空爆的巨大威力，還是推動了海水的翻騰，一場海嘯在隕石空爆的半天後，朝著新卡美洛城襲來。

幸好俄格總督提前將消息傳遍城內外，並且通知沿海所有大小城鎮鄉村，讓人們盡量逃到高處躲避海嘯，這才避免了嚴重傷亡。

海嘯威力並不算特別大，也不是普通人想象中一堵水牆直接碾過來，而更像漫湧上漲的浪潮，海水灌入了大半個新卡美洛城，將低矮脆弱的房屋推倒，把近海的淤泥捲入城中，這裡面也少不了大量的死魚爛蝦。

這樣的情況當然說不上好，可是比起滅頂之災，確實是好太多了。於是在俄格總督的安排下，開始發動全城居民進行災后清理與重建，眾多法師也被派來協助，那些在戰場上大發神威的塑石魔像，則被當成了推土機械，讓新卡美洛城大致恢復了道路交通。

雖然大家還是要頂著難聞腥臭味過一段日子。

「過來東南城區集合……就是以前貧民窟那一帶，要幹活了。」

戴頭環法師還在歇息，頭頂「風訊術」徘徊一圈，就傳來高等法師的命令。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戴頭環法師實在不爽，扭著腰罵道：「連續幾天把法術位榨乾，真把我們當成苦力了？」

周圍幾名充當侍衛的奧秘騎士不敢亂說話，戴頭環法師氣悶地施展「飛行術」，慢悠悠朝著東南方飛去。還沒落地就看見像是一灘灰褐爛泥的貧民窟——準確來說，這裡已經完全變成廢墟了。

本來新卡美洛城的貧民窟就靠近海邊，又是一堆低矮窩棚，首當其衝面對海嘯，自然是被徹底衝垮。

「又怎麼了？這回要幹什麼？」戴頭環法師看見滿地臟污，誰知道有多少屎尿穢物混雜其中？他真的不想降落，奈何看著幾位同僚，還有高等法師都在地面交談，只得強忍不喜地落下。

高等法師說道：「我們負責施法把這一帶清理乾淨，然後重新搭建房屋，現在城裡有很多人流離失所，正好有一片空地，以後不能再變回貧民窟了。」

戴頭環法師扣著鼻孔問道：「誰這麼閑啊？好幾條街和下水道都沒清理乾淨呢，這幾天我的法術位全是挖泥搬磚的。」

高等法師只是默默抬手上指，眾人仰望湛藍天空，僅有幾片浮雲飄在極高處。如果不是新卡美洛城眼下滿地腥臭潮濕，陽光照過這通透天空，可真是清爽宜人。

可是如果藉助「秘法視覺」這類預言法術，就能隱約看見新卡美洛城上空，有一團龐大的魔法靈光，形狀類似一朵合攏的花苞，彷彿是精雕細琢的工藝品，幾乎徹底融入湛藍天空的背景色，僅憑肉眼基本難以察覺。

可是這麼一朵「花苞」，直徑達到一哩有多，相比此前俄格親王的浮空山峰也不遑多讓，目前就懸停在新卡美洛城沿海上空，靜默無聲。

如今城內大多數平民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奇特造物懸在半空，但參與先前作戰的施法者們，雖然還沒獲得公開訊息，但私下裡彼此相傳，得知那就是「心靈公爵」打造的風暴宮殿。

傳聞「心靈公爵」與翠綠之環達成同盟，這位傳奇心靈術士成功控制、或者馴服了水手心中的噩夢、海盜嘴邊的牛皮、吟遊詩人口中的故事、一切船隻的吞噬者——「無盡復仇風暴」。

當然了，這位「心靈公爵」連「虹彩城主」扔下來的隕石都能擊碎，讓新卡美洛城免於滅頂之災，馴服區區「無盡復仇風暴」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對於絕大多數普通法師們來說，他們深知隕石與風暴都屬於人力不可抗衡的天災。而能夠同時將兩股天災瓦解約束的傳奇強者，誰都明白，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能違抗悖逆的至尊人物。

「是他提議總督，重新修繕貧民窟廢墟，收容民眾。」高等法師放下手臂，神態嚴肅：「所以，現在給我閉、嘴、干、活。」

聽到這話的一眾法師都緊張起來，尤其是本事越高明，越清楚這位「心靈公爵」是何等高不可攀。

「這位……『心靈公爵』，就這樣一直呆在天上嗎？」戴頭環法師壓低聲音詢問身旁同僚：「難道他跟總督一樣，搞出浮空城了？」

「我哪裡知道？」同僚的本事不足以探明天上那難以分辨的風暴宮殿，低頭整理捲軸。

戴頭環法師說道：「唉，好羨慕啊，現在浮空城已經變成傳奇施法者的標配了嗎？不知道能否上去參觀參觀？」

「你發什麼瘋呢？！」同僚被他這話嚇得捲軸都掉地上了，連忙撿起來說道：「不要命啦？人家傳奇心靈術士，別說你的預言法術什麼都探知不到，而且還會被對方察覺。前天夜裡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真的就嘗試對那個風暴宮殿施展預言法術，結果法術反噬，整個人被電得渾身燒傷，偏偏他還躲起來自己亂搞，等找到他的時候，幾乎要斷氣了！」

戴頭環法師倒吸一口涼氣，隨後問道：「那他提議修繕貧民窟是什麼打算？從今往後留在這不走了？」

「有消息說，是在這裡設立常青商會的醫院和駐點，並且還有互保同盟的使館，方便雙方日後往來溝通。」同僚說道。

戴頭環法師問道：「莫非以後不跟他們打仗了？」

「現在還打個屁！人家真想我們死，之前根本沒必要幫我們。而且你真想跟這位『心靈公爵』敵對？省省吧，人家瞪你一眼都能把你轟成渣！」

同僚搖頭道，正要說下去，後方傳來高等法師的呵斥：「你們兩個交頭接耳閑聊什麼？還不趕緊幹活？！」

一眾法師噤若寒蟬，連忙各展捲軸、口念咒語，一片魔法靈光相繼湧現，將變成廢墟的貧民窟迅速平整。

……

「還是奧術夠全面啊，幾天功夫就清理得差不多了。」玄微子化身站在一片碧青雲霞之上，透過圓光鏡看見地面上各處情形，自言自語起來：「仔細想想，這些法師原本幾乎都是出自奧秘之眼，之前搞半天，基本就是他們自己人殺來殺去。」

如今玄微子化身所處，就是原本的「無盡復仇風暴」。十天前玄微子以風暴雲團和大地脈動為法壇，發動斬星之劍，徹底將「無盡復仇風暴」凝鍊提化為眼下這種模樣。

從外表看上去，這就是一朵湛藍碧青、尚未綻放的蓮花，可實際上它是通透無色的，能夠契合外部天象氣候變幻色調，與自然環境深度融合，肉眼難以觀察分辨。

而如果置身內中，便會發現自己彷彿處在一座晶瑩通透的玻璃宮室，腳下是履之如綿、萬鈞可支的碧青雲霞，周圍是晶瑩通透、堅牢如鋼的無色風障，頗有乘雲御風的仙家妙趣。

不過這樣的仙家勝境，目前只有玄微子本尊和化身獨自欣賞，未免有些寂寥。這合攏團簇的蓮花花苞，內中大約是直徑一哩的球體空間，道一句「雲海仙宮」也不為過。

化身捧著法鏡閑庭信步，遠處隱約可見繚繞升騰的青霧間，有幾道身影閃滅飛游，倒不像是「仙宮」中該有的靈官力士、符吏玉女，反倒是獸群奔逐、林海松濤的荒野景物。

不管這些，化身來到雲海仙宮的中心，玄微子本尊仍舊端坐雲台，恆益子跟飛神金烏變成兩隻烏鴉，侍立在旁，偶爾歪歪腦袋、梳理羽毛。

至於如今的玄微子本尊，滿頭銀白長發垂落，長得幾乎拖到地上，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形面容居然變小了，完全就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只是眉眼表情冷漠高深，有著與外表不相襯的氣度。

這也算是發動斬星一劍的意外收穫，當時玄微子神炁法力自周身萬竅而發，肉身爐鼎亦受磅礴無匹的天地之力洗鍊，半仙之身已臻圓融透徹，肌膚玉澤生光，頗有幾分仙真之「體輕膚光」的外在形容，也是上清道法見功標誌。

「嘖嘖嘖，沒想到哇沒想到~一劍劈碎了隕石、挽救數十乃至上百萬生靈的傳奇心靈術士、堂堂玄微子大真人，居然變成這麼個白髮嫩臉的小鮮肉，要是讓帕麗娜和芙倫她們瞧見了，還不當場把你摁倒在地，囫圇吞了？這不比唐僧肉來得香甜可口？」

化身壞笑不止，如果有外人在旁，看見他們兩人，估計會誤以為是兄長取笑小弟。

玄微子本尊只是沒好氣地瞥了化身一眼，說道：「你以為我想這樣？而且發動這麼威力這麼強大的法術，並非全無代價。未來大半年我不可輕易動用法力，除非置身此地，否則離開這裡，我的本事估計就跟外表看上去差不多，就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小鮮肉。」

化身皺眉道：「真空劫再臨？」

「我並非法力無憑，而是法力耗盡，包括心靈異能，短暫時日內都沒辦法恢復過來，需要慢慢調養。」玄微子說道：「而且我之前就是在此處行法的，身心內外接合也適應這裡的環境，在這裡恢復最好。」

「聽你的意思，你在這處雲海仙宮反而能夠保留施法能力？」化身向遠處眺望：「法壇外景一如內景運煉，看來你基本完全領悟翠綠之環的德魯伊法術了？」

玄微子本尊用手指輕輕一點身旁恆益子，翠光流轉三眼烏鴉全身，「樹膚術」的效力讓它天生防禦提升不少。

「目前也需要逐步恢復，並不是說我立刻就變成傳奇德魯伊了。」玄微子說道。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雲海仙宮？有位翠環德魯伊多嘴，還起了個『風暴宮殿』的名頭。」化身笑道：「不過你這樣一天到晚懸在人家頭頂，俄格親王和卡文迪什元帥，恨不得一天找我八回，就是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挪窩。」

玄微子本尊冷笑道：「我幫他們消除了滅頂之災，這才幾天，就盼著我走了？當真是不知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