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洞天福地

放眼一望無際的水域，廣大似海，好比一顆碩大無朋的深藍寶石，鑲嵌在暮光王廷中。輕盈浪濤反射著如鱗波光，浪頭不大，偶爾可見有海豚發出歡快的唧唧鳴叫聲，與外貌動人、身姿嫵媚的水妖精們玩耍嬉戲，揚起水花，折射七彩晶光。

玄微子站在一葉扁舟上，那確實就是一片巨大的碧綠葉片，由岸邊樹精親自摘下，直接就能作為穿越水域的船隻。玄微子與帕麗娜一同乘船，不用槳楫，跟著前頭引路的妖精光塵，隨波逐浪而去。

葉舟破浪前行，遠遠便可望見海平面一處散發百千霞光的島嶼，那一條條霞光還會像樹枝般搖曳擺動，玄微子能夠感應到生動活潑的能量運轉，可以說遠處島嶼也被一座法壇所籠罩，成為暮光王廷中一處靈樞匯聚的福地。

「那裡就是月季花園了。」帕麗娜說道，她抬手遙指，在璀璨霞光中，可見島上一座座象牙白的魔法旋塔。

暮光王廷中並非沒有建築物，只是妖精們一般不像人類那樣採集原料，經過加工后搭建壘砌，而是運用魔法，直接塑造地形地貌，或者讓建築物自己「生長」出來。

有魔法旋塔的地方，一般是高等妖精的起居之所，他們基本掌握高明魔法，也是至高妖精的侍從，協助守衛暮光王廷各處。玄微子一路遊歷過來，自然也看得出這些魔法旋塔立足之處，也是穩固暮光王廷位面結構的重要節點，散落於位面各處。

看到這種情形，玄微子自然就想到主物質位面新大陸上的古代巨人遺迹，也是這樣散布各處。只不過巨人遺迹像是一張網，扣住主物質位面，更像是掠奪位面本源為其所用。

玄微子從烈風領主那裡探出不少陳年舊事，當年半巨人之王艾斯卓，也在暮光王廷遊歷過。想必他就是從暮光王廷的魔法旋塔、位面節點獲得啟發，從而給古代巨人提出「上升階梯」的設想。

同樣，如今遍布主物質位面的通訊晶塔，也與這些魔法旋塔有幾分類似。不過通訊晶塔的功能相當狹隘，而且本身作為魔法裝置，其水平根本不足以深入干涉主物質位面的規則法度。

要是做個不恰當的比喻，暮光王廷的魔法旋塔就好比人身穴竅，關係到氣血生機、各種有形無形能量物質的傳遞。如果有變異妖靈佔據甚至破壞了魔法旋塔，哪怕遠遠不會動搖暮光王廷根基，可也會造成更嚴重的「病變」，甚至有擴散的可能。

因此每一處魔法旋塔，都有實力強大的精類看守坐鎮。而眼前的月季花園，更是一處關鍵樞紐，此地魔法能量之強盛，是玄微子過去前所未見，但絲毫沒有暴烈失序的情況，反倒是被精心引導編織，比起自己在常青城布置的星綱法壇，要高明得多。

玄微子這次來暮光王廷，最初想法就是想參考此地位面環境，從而完善自己設想中的洞天福地。讓常青城的星綱法壇與星界中孤立的半位面聯繫起來，洞天福地互相蘊養。

一來孤立星界的狹小半位面，可以逐漸成長為真正的洞天，給自己和親近之人一處安全的庇護所，二來洞天開闢有成，也是道法精進、邁入天仙門徑的標誌。

若是能成，將來便有洞天修真、福地傳法的正式規制，玄微子也不必時刻曝露人前，牽扯太多塵世煩惱和殺伐劫數。

而想要深入探知暮光王廷的位面環境，光是在此地遊歷還不夠，最好能夠在關鍵樞紐之地，展開自己神炁跟這片天地交感觸融。玄微子在暮光王廷行游賞玩了數月，就沒有比月季花園更適合的地方了。

但並非什麼人都有資格在暮光王廷中隨心遊歷的，更遑論踏足月季花園這等重地了。

如果玄微子只是一名普通的穿越者，根本不足以引起至高妖精的重視。哪怕是主物質位面中的傳奇施法者，暮光王廷也未必會高看多少。

也恰恰是玄微子穿越之後佔據奧蘭索的肉體，跟那位半巨人之王艾斯卓有說不清的微妙聯繫，而且還通過星綱法壇成功觸動了「上升階梯」，如此種種前提下，才會獲得深入暮光王廷的資格。

只能說奧蘭索這具身體、艾斯卓這個身份，可謂是禍福相依，既是麻煩根源，也是成就大事的關鍵，端看玄微子如何推演化轉了。

遙望沉思間，葉舟來到島嶼岸邊，玄微子與帕麗娜舍船登岸，面前茂密的灌木叢原本沒有落腳處，卻因為玄微子的到來主動顯現出一條小徑。

小徑兩側是各色的月季和玫瑰，絢麗迷人，盛放的花朵吐出點點光塵，在灌木叢和藤蘿間飛舞盤旋，似有無聲的韻律撩人心房。

這看似花園迷宮的景緻，其實也暗藏殺機，如果有外人侵襲，整個灌木叢會類似蔓生怪般糾纏吞噬敵人，花朵可以無限制地施放各種幻術惑控衝擊意識，還有各類無視法術抗力的酸霧毒氣，以及直接破壞生命力的「群體致命傷」、「重傷術」——以上這些功能都還是灌木叢本身的自動防禦機制，整個月季花園都在處在極為強力的魔法陣籠罩下。

玄微子小心感應著花園魔法陣的無形結構，最終來到一處安靜庭院，由十幾根立柱和環狀頂梁搭成，藤蘿攀附蜿蜒，好似一處被荒廢多年的古代遺迹。

庭院內中，或站或坐著七道身影，除了先前早就見過的烈風領主，另外六位至高妖精未必都保持類人形貌，有一位乾脆是一頭綠油油的樹化大獾，毛皮像是老樹的粗糙樹皮，還長滿了苔蘚。

而暮光女王非常好認，因為她在至高妖精中顯得最「正常」——她身穿潔白長裙，烏黑濃密隨意披散，低垂著眼眸恬淡寧靜，彷彿是鮮花庭院中最理所當然的人物。

暮光女王的氣息沒有絲毫離奇與超凡的特徵，玄微子第一眼甚至覺得她就是普通人類，與另外六位至高妖精相比，可謂是毫不起眼。

但暮光女王站在庭院中，沒有人可以忽視她，所有人都會自然而然覺得她是注意力的中心。

至於暮光女王的外貌，玄微子說不清楚，她既有青春少女的活潑生機，又有濃密熱烈的情慾衝動，也像是庇護世界的偉大神明。所謂千人千面，心中浮起何種念頭，就看到怎樣的外貌氣質，神妙非凡。

「拜見暮光女王和諸位至高妖精。」玄微子和帕麗娜在庭院邊上躬身行禮。

此話一出，除了暮光女王，其他六位至高妖精齊刷刷地投來目光。帕麗娜腿一軟當即單膝跪倒，上位者的一瞥都蘊含著難以抗衡的威壓，而帕麗娜也只是受到些許波及，便已深感壓迫。直面六位至高妖精直視的玄微子，又要承受怎樣的衝擊？

卻見玄微子臉色不該，仍然站立不動，臉上笑容並不僵硬，只是隨意地撣了撣衣領，過了片刻后才問道：

「如何？諸位至高妖精是否確認我的身份了？究竟是不是當年的半巨人之王艾斯卓？」

「不，你不是艾斯卓。儘管你跟星界交互的特性，跟艾斯卓非常像，但你肉體的生命氣息，其實更接近於精類。」

最先開口是一名手扶冰晶法杖的霜雪妖精，她皮膚晶瑩剔透，好似微藍色的冰雕，眉發雪白，身上長袍伴隨徘徊霜風飄拂。

那隻樹化大獾抓了抓臉面，鼻子抽抽地發問道：「但是他這種精類生物我過去從未見過，是主物質位面孕育的全新精類嗎？」

霜雪妖精搖頭道：「既不是與自然界的特定區域有緊密聯繫，也並非跟某種生物有獨特親和，這個人的氣息……」話語未盡，霜雪妖精便將目光轉向低垂眉眼、一語不發的暮光女王。

「帕麗娜，你先退下吧。」暮光女王開口是常人般的輕言細語，不著痕迹地消解掉帕麗娜周身的恐懼和無形壓迫。她知曉接下來的事情自己沒有資格旁聽，於是躬身行禮后，關切地瞧了玄微子一眼，趕緊離開庭院範圍。

「你叫做奧蘭索？」暮光女王雖然是女王，語氣卻是平易近人，輕細柔和，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女王可以這樣稱呼我。」玄微子說道。

「那我們就叫你奧蘭索了。」暮光女王沒有糾纏，隨即直奔主題：「你應該清楚，我們邀請你前來暮光王廷的原因，是希望你能夠解決王廷內部變異妖靈的問題。既然不可能緩解主物質位面的戰爭，那不知道你有什麼辦法？」

「主要辦法有兩個。」玄微子說道：「一是徹底割裂與主物質位面的關係，讓暮光王廷變成一個獨立平行的位面。」

那隻樹化大獾主動開口說道：「這個辦法我們過去也想到了，但不容易實現。而且徹底與主物質位面隔絕聯繫，對暮光王廷也沒有好處。」

暮光女王稍稍抬眼，望向玄微子說：「如今我們也無需隱瞞了，當年主物質位面剛剛創生，大地和天空還是一片焦熱未穩的狀態，不同位面的強大存在向內中投入了各自力量，都希望在主物質位面施加影響，干預其未來走勢。」

這個情況玄微子還是頭回聽說，臉上雖未見神色變化，但內心不可謂不震驚。要是暮光女王所言屬實，他們這幫有著各自位面空間的不朽存在，甚至比這個世界的主物質位面還要古老。

「這是一場延續漫長歲月的競賽，有些存在甚至將自己完全融入進主物質位面，生成一支種族，將自己的意志烙印在種族生命之中——比如龍族。」暮光女王說這話時波瀾不驚，然而當年古代巨人和龍族的戰爭，幾乎塑造了如今新舊大陸的地形格局、資源分佈，可見戰事之激烈程度。

暮光女王說道：「我們本無意願獲得最終角逐的勝利，然而暮光王廷與主物質位面的聯繫，就像是兩根藤蔓緊緊交纏在一起，再難分離割裂。在一開始我們也並未視作危機，因為錨定在主物質位面，本身也會讓暮光王廷的精類更方便體驗生命美好。」

「但『上升階梯』發動了。」玄微子介面說道：「無論是要在這個世界競爭、獲得主導權的種族，還是坐觀別人爭鬥、方便自己最終獲利的不朽大能，又或者是以純粹的好奇，觀察著世界的種種變化發展，這一切都被『上升階梯』所破壞了。」

「沒錯，就是這樣。」暮光女王點頭說道：「大地上出現的半巨人和古代巨人，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長子』，在他們眼中，脫離混沌狀態的世界，以及各個位面力量的滲透輻射，都是對創世泰坦的褻瀆。」

這時候烈風領主一頓荊棘長矛插嘴說：「然後那個艾斯卓就冒頭了！那時候他還不是半巨人之王，他仗著天生的心靈異能，往來傳送於不同位面，表面上是探尋奧秘，實際上是在策劃他那個『上升階梯』計劃！」

暮光女王語氣略帶嘆息：「我們並沒有預料到，『上升階梯』會帶來這麼深遠龐大的影響。所有跟主物質位面有聯繫的位面都被牽動了，甚至一些位面直接徹底被毀滅，所有力量都被汲取為『上升階梯』的一部分。有些不朽的強大存在也被拖入主物質位面，受到強烈的限制，或是裂解成一支種族，或者化為凡物而沒有自覺。暮光王廷在這個過程中，損失了將近一半的面積。」

「將近一半面積？」玄微子也嚇到了，問道：「這麼多位面空間和能量物質被直接吞噬，難道都憑空消失了？你們有沒有尋找過失落的部分？」

「找到了，但也沒有意義了。」暮光女王說道：「你們在主物質位面夜晚看見的月亮，就是被『上升階梯』拖動破碎的位面物質，強行糅合集聚而成。」

「月亮？」玄微子當即明白過來，為什麼當初自己詢問星界半巨人關於月亮的事情，卻沒有得到任何明確答覆，顯然信息流也被「上升階梯」所阻斷。只有自己來到暮光王廷，才能夠了解當年秘聞。

「那個月亮其實是高效的滅殺裝置。」烈風領主臉色不佳：「它可以針對所有對主物質位面施加過干預的存在，利用月光發動大規模的滅殺，龍族就是這樣滅亡的！無聲無息、無血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