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天人神交

「大規模滅殺裝置？」玄微子隱約明白了，古代巨人進行了「上升階梯」儀式，整個種族幾乎就此消失，而他們與龍族的戰爭似乎也戛然而止，顯然是收到月亮的影響。

「聽說最近主物質位面中，月亮也發生了異變？」霜雪妖精問道。

玄微子點頭道：「曾經有幾個夜晚，月亮光芒耀眼。但我並未察覺到有什麼殺傷效果。」

「那往往是某種危機的預兆。」暮光女王說道：「月光對種族的滅殺，並不一定是直接產生破壞效果。就我們所知龍族在遭受滅殺前，都感受到某種徵兆，於是聚集起來自我埋葬。」

「位置就是如今多拉貢龍族國度所佔據的灰崖群山？」玄微子問道。

暮光女王點點頭：「我們不清楚龍族在滅絕之前具體感受到什麼，總之在近些年以前，龍族確實是徹底滅絕了，其他龍脈生物也大量消亡。」

玄微子聽說過多拉貢之所以能建立龍族國度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在灰崖群山深處找到遠古的龍族墓穴，那裡保留著群龍的屍骸，並且散發著充沛的龍族魔力。

如此看來，因為「上升階梯」而形成的月亮，它所發散的滅殺效力，不光影響範圍極廣，而是可以滲透地層土壤的阻擋，使得特定物種徹底消亡。

這讓玄微子想起十年前自己對付葛蘭法茲大軍時，自己以雲層為媒介，以星綱法壇為助力，發動「打擊士氣」這道心靈異能，直接使得敵方上萬大軍士氣崩潰、紛紛逃散。

考慮到「上升階梯」的力量足以牽動不同位面，甚至徹底擊殺一些不朽存在，那以此形成的月亮，或許可以成為發動某種心靈異能的媒介，影響力無遠弗屆——比如說「生命之災」、「死亡衝動」這種，直接在特定物種的意識中烙下死亡的律令，在不發動正面對抗的前提下，直接摧毀一個物種，也是有可能的。

玄微子望向暮光女王，直言道：「女王認為月亮異變是危機的徵兆，那您覺得這次滅絕的會是什麼物種？古代巨人只剩下一個半，真龍也是碩果僅存。」

「月亮的用處，未必只能用來滅殺種族。」這是烈風領主插嘴說：「你既然可以變成德魯伊，想必也清楚生物的演化和繁衍具有極為豐富的內涵。像龍族那樣高度特殊的魔法生物，其實才是另類。估計你至今也沒見過真龍吧？

這種生物不光壽命漫長，而且他們無需刻意的鍛煉和學習，施法能力會伴隨成長而自動提升，更別說他們那強悍的肉體。除非是古代巨人和他們製作的泰坦怪物，其他種族很難正面對抗有高級智慧的真龍。」

玄微子大概明白了：「也就是說，想要利用月亮發動種族滅殺，光是篩選特定生命種族的信息流，就是一項繁瑣工作。月亮光芒大作的異變情況，很可能就是在掃描大地上的各類生命物種？」

「掃描？」烈風領主對這個辭彙有些陌生，但大概能明白玄微子的意思，皺眉點頭說：「差不多是這樣，可是月亮還能干預大海潮汐，而且我猜這個比什麼種族滅殺都要更方便。」

「大海潮汐？」玄微子眉尖一挑，再問道：「那如今是誰在控制月亮？」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哼！」烈風領主不滿地一扭頭，後面的長馬尾晃來晃去。

霜雪妖精輕撫著冰晶法杖，說道：「既然奧蘭索並不是艾斯卓，那還有誰能對月亮造成影響呢？」

「半巨人。」玄微子說道：「除了你們所說的半巨人之王艾斯卓，其餘半巨人選擇捨棄肉體，徘徊在星界深處。不知你們是否了解？」

其他至高妖精將視線集中到暮光女王身上，她輕聲說道：「在此之前，我更希望了解你與半巨人的關係。」

「我只能說我並不是半巨人的一員，他們確實向我傳授過心靈異能，但我的所作所為是依據現實情況和自己意願，並非受到任何人的操控。」玄微子回答道。

那隻樹化大獾抽抽鼻子說道：「要影響一個人的行事，未必需要用法術或靈能來控制。在外部環境和資源有限的前提下，真正能做出的選擇並不多。」

玄微子暗暗點頭，看來至高妖精中也有智慧不凡之輩，再突出的主觀能動性，也要必須不得不服從於外部環境的限制。只要是現實，就不可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隨心所欲。

「外部環境是一個極度寬闊、具備無窮變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張經緯稀疏的織物，迎頭撞上去當然會受到阻礙。」玄微子笑著回應說：「可要是有足夠的智慧和應變，就知道織物經緯間有著大量漏洞和餘裕，如此便可往來穿梭。」

「哦？具體要怎麼做呢？」樹化大獾好奇地追問起來。

「三個步驟——慈、儉、讓。」玄微子施展心靈感應，直接在藤蘿庭院中宣講道法：「所謂『慈』，並非單純對其他生命的關愛或照顧，乃是如天地自然涵蓋萬事萬物，不否定各種各樣的存在形式、不抗拒千差萬別的概念想法、不逃避或內或外的諸般事物，從而認識到就是這一切形成了天地自然、世界萬物。」

宣講至此，月季花園忽生震動。震感並不強烈，但自島嶼發散開來的道道霞光迅速收攏，形成一個彌天巨罩，護住整個月季花園，半空彷彿垂下萬千絲絛，自行舞動起來，漸漸交織。

玄微子對這種變化熟視無睹，繼續宣講：「所謂『儉』，並非單純約束自身慾望，以此符合某種倫理或戒律。乃是深知無論是外在的天地自然、還是內在的生命運作，都是一個高度複雜、彼此關聯的系統。明白體內任何一處器官或功能的過度運作，其實是破壞整體延續；深知內心任何一種思維或習慣的頑固維持，其實是阻礙智慧發展。」

隨言化境，霞光如織，摶成種種山河奇景、動植物類。一眼望去，物中有境、境中有物，好似大地經歷洪荒、再發生機，萬千生靈相互競逐、彼此演化。如此生死輪迴，令凡人目不暇接。

玄微子仍然對眼前景物視而不見，宣講不停：「所謂『讓』，既不是無可奈何的退讓，也不是缺乏能力后自以為放下追求慾望的自欺。乃是清楚明白所謂追求、所謂爭鬥、所謂第一，都是一種不可能長期維持的狀態。任何形式的強大鼎盛、豐饒富足、高居巔峰，都是依賴錯綜複雜的內外條件而形成，不把握這種本質，盲目且強行維持現有位置，恰恰是朝著自我滅亡的終點狂奔。」

開口便是行法，妙語立化殊勝。滿目霞光頓生風雷水火、化成天地山澤，好似陰陽分判、天地初開，耳目不聞聲色，靈台卻有極大震撼，往日舊觀轟然崩碎。

這是心靈異能，也不是心靈異能，甚至不是玄微子自己發動的異變。玄微子內心深處的感悟並不能以直觀語言文字說出來，因此運轉神念，隨聲開闔交感天地，在暮光王廷這個位面形成種種殊勝妙境。

如果換做是一般的施法者，乃至於是傳奇法師，估計一下子也聽不懂玄微子話語背後隱含的甚深道法真意，可是與暮光王廷一體的至高妖精，可以有超乎尋常的直觀感受，甚至跟暮光王廷本身產生種種「交融」。

所謂天人神交，不外如是。

玄微子原本來暮光王廷，就是要來探究位面特性，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就是親自領略一下至高妖精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以此作為參考來完善地仙修鍊。

而這一刻玄微子忽然感受到，暮光女王向自己展開了形神，兩者精神交融相觸，玄微子所言「慈儉讓」之妙，也跟暮光女王本身有幾分相近之處。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又難以言喻的體驗，玄微子感覺自己就像修鍊之初第一次內觀己身，心念隨生機元炁行游五臟六腑、周天經絡，彷彿在遊歷仙家宮闕、洞天福地。

玄微子之前確實在暮光王廷中行游，但是受元神感應所限，不可能將整個位面空間一眼看遍，也沒法將整個位面各處環境如何聯繫與轉化盡收眼底。

可現在玄微子看到了，暮光女王向他展現了自己的形神，將暮光王廷的本質照進玄微子靈台。

一個巨大的世界塞入意識之中，按說什麼傳奇施法者都要被炸破腦袋，就算是玄微子有純陽元神，也不敢自詡有如此廣大的靈台神識去容納整個位面。

可暮光女王運用了更加巧妙的方法，有些類似神念心印的方式，在玄微子靈台神識中留下一顆蘊含豐富信息的種子，靜待萌芽，一眼看不過來那就事後慢慢再看。

這種感覺有些古怪，天人神交、元炁觸融，居然是暮光女王給玄微子的深處射出「種子」……

不過境界至此，已經拋卻很多世俗觀念和認知，甚至連肉體交合都不必有，是真正的清凈妙法。

但玄微子也發現了，暮光王廷並不完全等於暮光女王，她更像是展開自己的形神、化為天地，以此覆載萬物，內中山石土壘、江河湖泊、草木百花、飛禽走獸、水汽循環等等，則是由其他幾位至高妖精造化開闢。

這是並不是藤蔓攀附大樹的寄生，也不是魚群潛藏海葵間、彼此互利的共生。因為暮光女王在這個位面中，就是毫無疑問的核心，她包容萬物、承載萬物，為萬物的誕生和運作提供基礎和可能性。

玄微子忽然想到一句話——「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

暮光女王的境界已然無比接近天仙成就，她不光是具體能力上遠超玄微子，而且在境界上、對天地自然的體會領悟上，也比玄微子更高深。

不過現在的暮光女王，確實沒辦法降臨到主物質位面，因為她的存在，就是整個暮光王廷的基礎，她一旦抽身而退，就等同於將位面內其他至高妖精創造出來的自然萬物與眾多精類生物拋卻。

而暮光女王從一開始就不會這麼做，否則她就不會展開形神覆載萬物了，這是一種發自本心的宏願，是她對整個位面世界一切存在的無聲承諾。

從這個角度來看，暮光女王也是非常接近真正的神祇。

玄微子宣講道法，不僅與暮光女王神交，另外六位至高妖精也有所領會，不過能聽懂多少就看他們自己了，玄微子可沒有資格給他們上課，畢竟人家才是真正實踐了「心同自然、身化天地」，比玄微子更能檢驗道法。

這一輪道法宣講，嘴上迸出的字詞不多，可實際上從頭到尾講了半個月，玄微子也在一直運轉神炁，而且絲毫不覺得疲憊，似乎修為又有精進。

不過丹道的苦海劫數非常奇特，在真正渡過苦海之前，脫胎換骨的修為法力會不斷增長，永無極限，也不存在什麼「嬰兒圓滿、半步地仙」的說法。

宣講完畢，玄微子爐鼎生機涵養完足，他環顧七位至高妖精，問道：「你們之前認為我與半巨人之王艾斯卓有關聯，我也確實有所懷疑。如今星界和月亮相繼發生異變，會不會是這位艾斯卓造成的？」

「應該不是。」暮光女王輕輕搖頭：「我猜測他仍然被半巨人設下靈能牢籠所封印。」

玄微子皺眉道：「星界那群半巨人，是在封印艾斯卓？」他不禁想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原本的奧蘭索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也是一具化身？

「半巨人跟古代巨人不同，他們並非是要回歸創世泰坦，因此被他們干預過的『上升階梯』並不是為了毀滅世界。」暮光女王說道：「我猜測艾斯卓在主物質位面留下很多與自己相關的眷屬和勢力，這是他掌控世界的渠道。其中也許包括了讓他自己重新降臨主物質位面的容器。」

最後一句話，七位至高妖精都盯著玄微子。

「等等，眷屬？」玄微子沒有在意他們的目光，忽然問道：「最近大海中鬧事的深海烏賊莫非就是艾斯卓的眷屬？他也擅長心靈異能，而且還佔據著一座相當完整的古代巨人遺迹，莫非星界和月亮的異變跟它有關？」

玄微子仔細想想，這個深海烏賊除了新卡美洛城現身一次，後來就一直縮在洛耶夫城沒有現身，誰也說不清它在幹嘛。

「那就是了。」暮光女王說道：「這種眷屬就好比是神使，也許是打算突破封印、喚回艾斯卓……又或者，想自己竊奪神明的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