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戒懼
「真是毀得夠徹底啊。」
洛耶夫城原址附近海域，玄微子坐在章魚構裝體上，一旁是騎著武裝海馬的銀鯪王子，後面還跟著一支梭螺魚人小隊，另外有幾位翠綠之環德魯伊變成了海豚，在附近遊盪。
而在他們下方海床，已經沒有洛耶夫城了，放眼所見只有一條綿延了上百哩的深邃海溝，海溝最寬處達到十餘哩，如同將地殼岩層硬生生撕出一條裂縫。
這條海溝深不可測，遠處隱約有岩漿噴涌，形成沸滾煙霧泡團上浮，巨大的變動使得附近海域一片死寂，尋常的海洋生物都不敢靠近游弋。
「你們一開始就打算毀了洛耶夫城？」銀鯪王子心有餘悸地望向玄微子，這樣大面積改變海床地貌，就算是深海烏賊也做不到。
人類傳奇法師的實力，讓銀鯪王子大開眼界，自己原本以為「祖先化身」就已經足夠強悍，而能讓洛耶夫城徹底崩毀陷落的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可我也沒料到會是這副情形。」
玄微子坐在章魚構裝體上，當他探知到洛耶夫城的發生激變，就再次帶人折返視察。等他來到之後，什麼奧秘之眼、什麼深海烏賊、什麼意識集合體，統統都無跡可尋了。巨大的海溝裂縫將古代遺迹徹底吞噬，就連那一整塊深晶都沒留下半點殘渣。
哪怕先前與「飛彈女王」秘密商議，以洛耶夫城設下陷阱，針對奧秘之眼和拿撒呂依，發動大規模魔法襲擊，但最終呈現出的結果，也遠遠超出玄微子的預想。
玄微子當然清楚，彌菲賽緹絲是利用常青城附近那處古代巨人遺迹，通過「上升階梯」的關聯特性，將魔法威能傳導至洛耶夫城，如此既可以達到法術的超距離投送，也能最大程度規避預言法術的甄別預警。
畢竟當整座洛耶夫城都是陷阱的時候，身在其中的人往往難以判斷危險的具體來源，也無法第一時間想到整座洛耶夫城會爆發出毀滅性的攻擊。
雖然玄微子本尊仍在暮光王廷閉關，但化身對常青城星綱法壇內的情況還是有所感應的，他從飛神金烏那裡了解到，女巫舒芮抱著魔寵豚鼠進入了古代巨人遺迹，這也是當初秘密商議就定好的策略。
玄微子至今不能看透那位女巫舒芮，她的存在有些類似於化身，但施法能力遠遠比不上玄微子這具心靈術士化身，就算是藉助古代巨人遺迹和「上升階梯」，應該也沒法傳導出足以撕裂地殼岩層的魔法。
如無意外，這樣的威能源自於那隻女巫魔寵，表面看似肥豚鼠，實際應該是某種強悍的魔法怪物，說不定又是古代巨人創造的泰塔怪物。
如果是這樣，那麼女巫舒芮來到常青城，就不光是作為彌菲賽緹絲的化身來研究古代巨人遺迹、試探玄微子這麼簡單了。
洛耶夫城的陷落崩毀，說明彌菲賽緹絲很早就了解古代巨人遺迹通過「上升階梯」聯繫在一起、可以傳導魔法的功能，並且掌握了摧毀古代巨人遺迹的手段與能力。
作為法師群體中最優秀的數人之一，「飛彈女王」對古代巨人遺迹有超過其他人的深入研究，這本身並不奇怪，但是她的舉動卻不免讓玄微子心生猜疑，偏偏又說不出具體緣由。
起碼在表面上，「飛彈女王」彌菲賽緹絲作為五芒星之塔的首席大法師，布局設誘對付奧秘之眼，將拿撒呂依一具克隆體，連帶上百名中高等法師，全部襲殺於洛耶夫城，這可真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換作是誰都要稱讚「飛彈女王」深謀遠慮、神機妙算，讓玄微子來評價，她簡直就是多智近妖的女諸葛了。
然而在這件事情之下，玄微子總覺得彌菲賽緹絲另有圖謀，其中有幾個關鍵問題——她是怎麼料到拿撒呂依渴望成神的？又是如何準確把握拿撒呂依可以獲取洛耶夫城相關信息？又如何確保拿撒呂依可以奪占洛耶夫城，乖乖走入她設下的陷阱？
畢竟預言法術再厲害，也不至於將拿撒呂依的所思所想、慾望渴求全都一清二楚的挖出來。玄微子能有這本事，直接天降神雷把拿撒呂依劈死就完事了，還折騰那麼多幹啥？
依照這些關鍵問題推演回溯，玄微子甚至覺得，就是彌菲賽緹絲把洛耶夫城的情報信息提供給拿撒呂依的。但「虹彩城主」不是傻子，斷然不會輕信敵方陣營首腦提供的消息，那說明洛耶夫城相關情報，拿撒呂依另有獲取渠道，只是被彌菲賽緹絲暗中掌握與操控，成為引導拿撒呂依行動的關鍵。
而往更深一步推演測算，能夠料中拿撒呂依渴望成神、引導他陷入盲目行動，通常是與他極為親近的人，對他知根知底才能做到。
不過以玄微子對拿撒呂依的大致了解，此人連生活上的伴侶都是自己的異性克隆體，如此極度自戀、自負的人物，恐怕容不下別人走入自己的生活，也沒有誰能真正窺探到拿撒呂依的內心。
思來想去，玄微子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到底是什麼人最清楚別人想成神？
同樣渴望成神之人。
玄微子這還真不是異想天開，因為這樣的思維模式，不正是半巨人利用古代巨人的巧妙手段嗎？
以古代巨人的強大，半巨人就算全族精擅心靈異能，也不可能徹底惑控他們表親的心智，那必定是要利用內心某種思維模式的缺陷，順應他們的慾望和追求，將他們的行為引導至符合自己的目標。
只有渴望成神，才能明白同樣追求之人會有怎樣的想法與行為，才能相應地布置針對思維漏洞的陷阱，令對方不知不覺、越陷越深。
而且越是身居高位者，渴望越強烈，而且他人越難勸諫和阻止，甚至會刻意逢迎高位者。
拿撒呂依不就是這個結果嗎？他也就是慶幸沒有本人親自來到洛耶夫城。但是為了牢牢掌控洛耶夫城，之前他調遣了奧秘之眼上百名中高等法師，全都是自己手下最忠心得力的精英，結果頃刻間全都折損在洛耶夫城。
「估計他都要氣炸肺了吧？」玄微子暗暗嘆氣。處心積慮奪占洛耶夫城，大量投入為了將來的無窮回報，最終卻落得個損失慘重的下場。
拿撒呂依這下不僅是折損了大量法師，估計他本人在奧秘之眼內的威望都因此動搖。一而再地敗給互保同盟，什麼雄才大略、宏圖霸業，也不會有太多人相信了。
這才是對拿撒呂依最致命的，身居高位之人，權威幾經貶損，就算個體實力再強悍，必然會導致追隨者越來越少，哪怕付出利益去邀買，他人也是旁觀居多。
「殺人，還要誅心，好可怕啊。」玄微子搖頭道。
「什麼？」銀鯪王子沒聽清楚。
「沒事。」玄微子說道：「這一處海溝的突然出現，會不會對你們造成影響？」
銀鯪王子回答說：「其實並沒有什麼重大影響。洛耶夫城出現之前，這一片海域本來也是相當平靜的，沒有太充足的資源。而且突然出現這麼大的海溝，居然還沒有引起劇烈的海底地震，這也是很神奇。」
這點玄微子也不得不贊同，別看眼下洛耶夫城變成了一條巨大海溝，足堪是地質運動級別才能形成的海中地貌，廣大海域的動物也察覺到洛耶夫城崩毀的危險，可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劇烈的地震與海嘯。這一切也只能歸功於古代巨人的魔法與造物了。
「現在深海烏賊的威脅已經解除了，海洋中各族魚人就要重新瓜分地盤了吧？」玄微子轉移話題。
銀鯪王子點頭道：「沙華魚人不久前在洛耶夫城折損了部分兵力，那支數萬大軍已經無法維持，現在分散成三部分，各自劫掠擴張。我們現在已經組織起多個聚落，相互配合形成防線，抵禦沙華魚人的入侵。至於寇濤魚人，他們的攻城蟹貌似出了什麼故障，眼下只能龜縮在自己的巢穴不敢冒頭。」
「看來深海烏賊的消亡、洛耶夫城的崩毀，照樣會影響到攻城蟹這種泰坦怪物啊。」玄微子大概猜到原因，跟古代巨人創造的其他怪物不同，攻城蟹是成批量的，顯然有相對一致的操控方式。
玄微子之前就推測洛耶夫城的意識集合體，是攻城蟹這類怪物的指揮中心，現在指揮中心都毀了個乾淨，攻城蟹故障乃至再度沉睡也不奇怪。
而寇濤魚人肯定不捨得放棄這樣的利器，說不定為了恢復攻城蟹的活力，求助於魔法鑽研上更加深入的人類法師，這時候五芒星之塔就又有干涉和影響海洋種族的手段了。
當然，對於五芒星之塔與互保同盟而言，更重要的就是拔除了洛耶夫城這顆釘子，使得海洋各族生物不再團結一致針對南部航線的海運貿易，突破了奧秘之眼的圍堵封鎖。
跟銀鯪王子和翠環德魯伊們囑託了幾句，玄微子就傳送返回法森諾島的珊瑚城，剛落地還沒空閑，威思頓的虛體就找上門來：「女王邀請奧蘭索閣下會面，商談重要事宜。」
玄微子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你們女王還真會使喚人，我這大半年在野火列島跑前跑后，氣還沒喘勻，就要趕著我做事了。」
威思頓爵士悄無聲息地展開了「星空相位間」，兩人如置身茫茫星海之中，就聽一旁傳來彌菲賽緹絲的那帶著笑意的動人聲音：「如果你覺得累的話，可以來我家坐坐，我剛買了一批精靈助眠熏香，你要不來試試？」
這十足挑逗的話語，搭配「飛彈女王」那明媚撩人的神態風韻，比起什麼惑控法術還要有效，再高的意志豁免也不頂用。
不過如今玄微子對於彌菲賽緹絲，根本沒有半點親近慾望，只是大拍馬屁起來：「女王神威超凡、無所不知！拿撒呂依如同過街老鼠，奧秘之眼也不過彈指即滅！互保同盟在女王治下，必將從勝利走向勝利！」
旁邊現出真容的威思頓爵士聽到這話，瞪著大小眼，他明知玄微子這話是刻意恭維，但還是聽得渾身起皮疙瘩直冒。
「神威超凡？無所不知？」彌菲賽緹絲隨意坐下，笑得花枝亂顫、雪丘晃蕩：「你這樣說話，我一下子還真是不習慣了，更何況我也不是真的無所不知，比如眼下暮光王廷在發生什麼，我就不知道。」
玄微子表情不變，內心卻升起了警惕。玄微子本尊當初悄然離開常青城，通過妖精庇護所前往暮光王廷，並沒有讓外人知曉。彌菲賽緹絲卻張口就提及暮光王廷，可想而知她對玄微子本尊的動態了如指掌，而且也試圖探知暮光王廷。
法師的部分預言法術確實有跨位面偵測的效果，然而能發揮到什麼程度就不好說了。位面之間不能以直觀距離來衡量，像暮光王廷眼下加速時間流的狀態，會讓其與主物質位面的聯繫變得更為薄弱，預言偵測無法生效也屬正常。
只是成天被彌菲賽緹絲這種女人盯著，多少有些不自在。玄微子跟這個女人交流越深，則對她越發忌憚。
玄微子兩世修行，見識過不少高人大能，但幾乎沒有能讓他忌憚的，哪怕是暮光王廷的至高妖精，玄微子也有底氣與之平視交流。唯獨彌菲賽緹絲，真的讓玄微子生出戒懼之心了。
「好了，女王有什麼吩咐，直接說就好。」玄微子也並不打算跟彌菲賽緹絲鬧掰，乾脆直入主題。
「最近會有一支船隊從東邊而來，他們將沿著南部航線前往新大陸，我希望由你親自出面接待。」彌菲賽緹絲說道。
玄微子皺眉說：「我可不是什麼酒館的侍應生，什麼樣的客人值得女王這樣重視？」
「精靈。」彌菲賽緹絲微笑著回答說：「是從翡翠島出發的精靈大使，代表所有精靈拜訪各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