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移默化(2)
十二月的天空清冷透灰,紛紛揚揚飄著小雪花。楊散站在裝飾儼然的街道旁,臉上表情比天色輕鬆,不帶一絲波動,就那麼平淡。他低頭對沙小弦微微一笑:「你覺得可能嗎?」
沙小弦虎地抽出手,冷冷說:「看來要對你採取非常手段。」
楊散置若罔聞,拉起她手腕朝前走。側眼看過去,他露在大衣領外的脖頸異常白皙,有種大病初癒的蒼色,而且他的臉,始終清雋如昔,就好像一如既往地在接受各種磨難。
沙小弦悻悻收了掌勢,沒打下去。冷雙成曾說「沙寶啊,不管你愛不愛楊先生,傷人自尊的事情少做」,而她也爽快答應了。
寂靜走了會,沙小弦開口說道:「楊散,你知道李銘遠這個人吧?」
終於,小心翼翼維持的和平被打破。楊散轉過臉,語氣變得森寒:「沙寶,不要亂說話。」
沙小弦迎上他的目光,說得果斷:「我喜歡他。」
楊散突然放開了她的手腕。轉過身面牆而立。黑色背影依然孤高而卓絕,只是他的衣領在微微顫抖。沙小弦在後面慢慢說了句:「李銘遠為人不錯,我一直在追求他。」楊散聽完后猛然轉身,帶著一股溫熱氣息撲過來,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身。
「不要亂說話。你說多了我會信以為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妒忌。」他緊緊摟住她,低溫的嗓音漂浮在雪花里。「別逼我。」
沙小弦冷笑:「為什麼不信?」
楊散緊箍不動:「我認識的沙小弦堅持原則,痛恨花花腸子的男人。」
雪花又飄了下來,落在沙小弦臉上、眼瞼上,冰冰涼涼一片。她迎著半空,站在楊散懷裡一會,才褪下手套,用冰冷的手指觸了觸他緊閉的眼睛,說道:「楊散,看著我。」
楊散站直了身子,依言而動。他對上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裡面沒有任何不耐,就那樣溫和地看著他,分外沉靜。
「你可能不知道,我始終把你當做天才,一直效仿你的方法和手段,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哪怕你背叛過我。」沙小弦對著他微微笑道,「你是個驕傲的男人,楊散,應該轉身走出去,驕傲地活在陽光下,用你的才能來做些實事。」
楊散果然不再閉上眼睛,消瘦的臉漸漸沉寂了下來,像是蒙上光暈的璞玉。他那神情,彷彿七年前的白澈穿過時光,又出現在沙小弦面前。他站著看,一動不動,最後淡聲說:「這樣吧,我先去處理下工作,等晚上回來我們好好談談。」
「好。」
「你去簡家等我。」
沙小弦依言答應,目視他走過寂冷的長街。她看著他拋下滿身風雨,堅定執著地朝前走去。
雪下得更大了,先前的翩飛如羽肆虐成零落的花,她安靜地在雪中站了很久,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車,直奔簡家故宅。
木柵欄上油漆新刷粉亮,屋頂光滑,草地齊整,顯然是被楊散買下翻修一新。這裡是沙小弦生活了14年的地方,也是和初戀結識的溫馨公寓。她推開柵欄門,打開緊扣的銅鎖,靜靜走了進去。
四周裝飾仍在,被義姐簡蒼收集在籃里的乾花仍在,火爐甚至明朗地點燃著。空氣溫暖如春,沙小弦站在地毯中央,卻覺得一切恍如隔世。
發了一會呆,她打開電視調到時政頻道。屏幕里正在播放楊散巡視商業街的新聞,才短短一小時不見,他已經恢復了沉穩內斂的樣子。很多記者堵截了去路,他只是微微一笑,溫言勸阻:「各位股東放心,明年楊散絕不上調稅率。」
他的儒雅和周圍慌亂人群形成對比。
沙小弦看完新聞,又找了一些卡通片看看,走到以前的老房間,倒頭睡下。柔軟的枕頭蒙住她的臉,她沉浸在寧靜的氣息里,直到被急促的嗡鳴震醒。
尾數有些熟悉,好像是李銘遠的來電。
她拋開手機,繼續想睡。可是那邊也在堅持,持續不斷地發出響顫,好像發生十萬火急的大事一樣。
沙小弦想了想,接通了電話。李銘遠冰冷的聲音馬上傳過來:「小白臉,不準掛,聽我說完。」
他的嗓音很急促,她頓時相信的確發生了什麼:「文叔?」
那邊沉默。過了會才說:「小白臉果然聰明。」
結婚都答應了,她沒回頭,現在能讓她關心的只能是文叔了。沙小弦翻身坐起,控制住語速和語氣:「說吧,銘少爺,到底怎麼了?」
「這個月12號我送文叔去了國外,做左手續補術。手術很成功,但是一個星期後檢查出他得了肝癌,是晚期。」
沙小弦突然沒了呼吸。手機險些沒拿穩。她淀了淀眼神才回答:「知道了,他人現在哪裡?」
「新加坡。我給他定了全程護理。」
「謝謝。」沙小弦誠懇地道了謝,準備掛。那邊顯然有先見,又低著聲音追問一句:「你不回來?」
沙小弦仰面倒下,呼的一下將她身子反彈開來。「讓我靜一靜。我得仔細考慮下。我這邊還有個懷孕的妹妹。」
天色昏暗,時針指向了十一點。
公寓大廳寂靜無聲,沙小弦坐在火爐旁的沙發里,看著大門。她聽得到雪花呼呼的聲音,看得到外面瑩白一片,心裡雖然塞滿了寒冷,但保持著神色的寧靜。
咯吱一響,楊散推門而進,寬厚肩膀上沾染白雪,大衣墨色如新,依舊筆挺。
風雪夜歸人。而且是個不管經歷了什麼,都巋然不動的男人。
就算要面臨結局,他還是坦然面對。
沙小弦看著他,慢慢地笑開來:「楊散,有些方面我的確要向你學習,比如打不倒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