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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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散翻開衣領,抖落雪花,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他的臉透著蒼白,呼出的氣息也是清冷的。「出了什麼事?」神情無憂的男人問,並且走到沙發里落座。

沙小弦看著他的側臉,好像在寒冷的冬夜汲取一點溫暖那樣,她盡量平穩地說:「我找到我爸爸了,不過他得了晚期肝癌。」

楊散沉默了會,側影巋然。實際上,他的眉峰與嘴唇都是緊斂著,帶了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他給了沙小弦足夠的平息時間,才開口說:「沙寶,你主動跟我說,是想聽我的意見嗎?」

「不是。我是想告訴你,我要離開中國了,希望你不要追來。」

楊散猛然抬頭,眼珠里波紋一直顫動:「離開我五個月,現在又要走?」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神色雖然安寧,但也帶了苦苦壓抑的痕迹。沙小弦看了閉上眼睛,嘆口氣:「楊散哪,我變成了你的毒藥,我想讓你解脫出來。讓我安靜地離開吧,就像我從來沒回過一樣。」

大廳里溫暖如春,空氣氤氳著融融和氣,可是在座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很半天,楊散的聲音才遲緩響起:「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李銘遠?」

這個名字他念得很苦澀,沙小弦懂。「不是。」她斷然否定。

楊散身姿僵硬。他坐著一動不動,又用了兩三分鐘才說出一段完整的話:「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在想到底是什麼讓你我走到這一步,我不相信是別人插在了我前面。我現在只要你一句話,其餘的事情你不用關心。」

沙小弦低頭想了想。接下來的詢問她能預測到,但事關現在緊要的轉折,她不能信口開河。誠如她所見,楊散問出了他在意的事,從嚴肅的口氣也可看出他的內心。

「你真的愛李銘遠?看著我的眼睛說。」

沙小弦沉吟作答:「說不上愛,但曾經喜歡過。」

楊散摸了摸她的頭髮,先是微微一笑:「什麼時候他好到讓你愛上他,我就放手讓你離開。」他低下眼睛,掛著水汽的眉峰顫抖個不停,慢慢地說:「沙寶,這已經是我最大的退讓,到極限了。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吧?」

沙小弦忽略他泛紅的眼睛,微笑說道:「是的。」

火爐的火花發出明黃色光芒,畢剝作響。楊散沉身坐在與之相對的沙發里,整晚上看著明光。他的臉被分割成忽明忽暗的兩半,質地像雕塑,沒有人知道他在難受什麼,只有壁上的掛鐘陪伴著他,嘀嘀嗒嗒地走過寂靜,恍如沉默了一個世紀。

凌晨六點,楊散起身,走上二樓沙小弦的房間。她蜷縮在被窩裡,用枕頭蒙住了腦袋,露出的嘴唇微微吐氣,像是溫和的鹿。他垂眼看了會,伸出手,慢慢摸了摸她的頭髮,轉身離開了卧室。

房門喀嚓輕闔,沙小弦睜開眼睛,默默看著窗外。白雪返照的光很強烈,映滿了整幅窗帘。

原來天亮了。

清晨七點,沙小弦站在木宅走廊前,看著皚皚白雪,呼出一口熱氣:「再見了,楊散。」

楊散一晚上沒合眼,清俊的臉掩不住疲倦。儘管如此,他還是堅持說:「沙寶,讓我先走。」

七年前的8月31,是他站在這裡目送她離開,再利用她的警察身份獲取了人生第一筆財富,然後發現時間再也倒不回來。

熟悉彼此的戀人不需要點破最後那張紙,於是兩人揮手作別。沙小弦嘴角浮起溫和的笑,伸手將戀戀不捨的楊散轉過身子,出力將他推向正前。「答應我的話就要算數。好好做點實事吧,楊散。」

楊散卓然背影挺立了會,然後大步向前走。

沙小弦悄聲笑了笑:「果然是個聰明的男人,不枉費我愛過你一次。」她靜靜目送他走過街道,看著他挺直背脊,在身後拋下了所有風雪,可能還有融化的淚水。

不需要他開口,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溫和地退讓,真的已經到了極致;不到最後的時刻來臨,他會捨不得放手。

那麼,怎樣才能做到兩全其美,少些傷害呢?

沙小弦迎上飄舞的雪花,自嘲笑笑:「李銘遠,難道真的要聽你老爸的?讓我再追你一次?」

傍晚七點雪才停。

沙小弦在老宅里呆了一天,晚上回到邊緣夜總會,還沒走下旋梯,一道亮麗身影就橫躥過來,軟著腰哼:「沙寶,從實招來,昨晚睡哪兒了?」

沙小弦抬起眼睛看看對面塗得嬌艷欲滴的紅唇,冷冷掀了掀嘴皮子:「半夜又摸到我房裡來了?」

美男哼哼,驕傲地扭過頭:「先不怪你夜不歸宿。我的燒醬呢?」

沙小弦馬上換上笑臉:「摔了一跤,化在雪裡了。」

妖嬈的身影十指纖纖,尖叫著撲了過來。沙小弦急忙躲避,繞著吧池裡的裝飾柱旋轉,其餘的美男站在一邊鬨笑,時不時丟過兩個果核來增加逃避難度,沙小弦惱羞成怒,沙沙地喊:「夠了,再抓我就打人了!」

店長爸爸及時出現解圍:「哎呀,要死啊,敢欺負我家沙寶。」

偏偏那個美男很喜歡摸沙小弦身子。他笑嘻嘻地湊近,嘟起嘴巴:「來,沙寶,讓哥哥抱抱。」沙小弦看都不看,抓起水果就砸了出去,後腳跟跟著一磕,遇到了一股阻力,趔趄著倒了下去。

男人溫暖的胸膛把她抱了個滿懷,還傳來淡淡的衣染清香。

有些熟悉。

沙小弦馬上抬頭,正對上一雙墨如寶玉的眼睛,深處無星,格外清冷。

居然是李銘遠。

他穿著黑色毛呢大衣,脖子上圍著格子圍巾,襯得眉目俊朗,膚似寒冰。他的手臂穩穩接住了沙小弦傾斜的身子,自身卻坐在卡座里,動都不動。

甚至看到了一切打鬧,話都不說一句。

沙小弦快速直起腰身,彈了彈外套衣角,微微笑道:「銘少爺怎麼來了?」可她的神情並不驚疑,還偷偷使了個眼色,示意店長走近。

李銘遠站起身,挺拔的身姿頓時散發出一種無形張力。他一開口,聲音就冷得打顫:「這就是你不回來的原因?」

沙小弦再加強眼神,催促站在一邊看戲的眾男。不待店長開口,她又微笑著說:「銘少爺,我們不沾親不帶故的,你沒立場管我的事情。」

李銘遠無視漸漸走近的眾人,冷笑:「你向我求過婚,又陪我睡了一晚,還敢說我兩什麼都不是?」

沙小弦冷下臉。同樣,這次不等她發作,剛才追著她打鬧的美男就跳出來,持續尖叫:「你小子說什麼?沙寶陪你睡了?你是來訛人的吧?」

還是店長最清醒。他一把抓過癲狂的身子,擠到對峙的兩人跟前笑:「寶啊,看這位公子氣勢不凡,你先給介紹下?」

沙小弦冷淡一笑:「新加坡來的小白臉,李銘遠。」

李銘遠卻置若罔聞。他轉過身子對著眾人微微一躬,笑著說:「鄙人李銘遠,是沙小弦的求婚對象,由於不小心走失了一次,特地趕過來領她回去。」

沙小弦抿住唇,突然狠狠瞪了店長一眼。站在她對面的店長看得最清楚,滴溜溜的眼珠向左一飛,他嬌俏回道:「銘少爺來一次也不容易。這樣吧,只要過了我們這一關,你可以把她帶走。」

沙小弦站在李銘遠背後,無聲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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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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