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盯著他,我問:「季澈,你知道我為什麼打你,是吧?」
季澈擦了擦嘴角的血,溫柔地笑著:「是我沒有保護好毓兒,讓她受委屈了。是我的錯。」
昭和愣愣地在我倆之間來回看。
我也換成溫暖陽光的笑,「對極了。」
我相信那一瞬間我沒有看錯,我也相信我沒有理解錯那個白衣女子想讓我明白的事。季家的男人讓一個女人來打頭陣,還是一個我在意的女人。如果我不知道這些,豈不是會被蒙蔽了眼睛,走上另一條路?因為白衣女子和這個什麼王爺殿下的出手,導致他們原本的計劃不得不變,他們便誘使昭和來尋我。他們知道我一定會生氣他們讓昭和以身犯險,以昭和和我的關係,我一定會有所行動。但是,他們變了的計劃是什麼呢?他們想讓我做的是什麼行動呢?
等我被昭和帶到季家,季澈的妹妹強插進來跟我「聊天」之後,我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我本來是要和昭和說說體己話,順便再交代一下如果有什麼意外情況我想安排的事。但是季澈的妹妹季靈妘非要插進來跟我說話。昭和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說給我們準備些茶水。季靈妘大馬金刀地坐下,跟我訴了半個時辰的苦。主要內容是當朝官員都欺壓季家,拿功高蓋主來欺矇皇帝,讓季家遭受了不知多少無妄之災。這一次沒有及時去救我,就是被朝中瑣事纏身。還說因為這個,昭和在各個官宦家眷之間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這些話,若是在我不知道之前說給我聽,怕是我早就拍案而起,找季澈理論,然後掉進他們的口袋裡去了。他們就是想讓我如此動氣,就是想讓我搬動林伯伯,以此來完成他們想要做的事。
季澈那個狠辣至極的眼神。我忽然打了個寒戰。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我準備午睡了,忽然季澈身邊的小婢女過來說是季澈少爺找我有事情說。半信半疑之間,我去了那個看起來很正常,實際上卻很隱蔽的屋子。
屋子裡很暗,估計是因為垂了巨大且厚的紗簾的緣故。屋子裡星羅棋布地點了些許蠟燭,顯得屋子裡影影綽綽,有些瘮人。我開門進來的時候帶進來一陣風,紗簾隨風微微晃動起來,愈發顯得詭異。我留了一絲心眼,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即使是小婢女要給我關門,我也等她走了之後又把門打開了一條縫。可當我走進去之後,門卻忽然間自己關上了。我被關門聲嚇了一跳,一瞬間以為是有鬼出沒。回頭看了看,那個門卻是再正常不過,沒有消息機關,也沒有什麼看起來不對勁的地方。難不成是我的錯覺?
轉過身,陡然間一陣掌風,劈面而來一記耳光。
噝——
「欠了人的,是要還的。」季澈扭了扭他的脖子,我捂著臉,彷彿聽見了他脖子轉動時的「咔咔」聲。
冷吸了幾口涼氣,我看著他,呸了一口,「話粗理不粗,確實,我打你一掌,你打我一掌。扯平。」可是啊,我笑了笑,「可是啊,季澈你記不記得,當初還沒娶昭和的時候,你說了什麼?」
那場盛大的花事,那個血色梅花漫天飛舞的雪夜,他曾經那樣溫柔地當著我們的面,跟昭和說著那樣美好而堅定的諾言。
「那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你無關。」他是否也想起了那些令人心醉的過往,所以臉上才露出那樣溫暖的笑容。
「也對。」我揚起嘴角,咳了咳,道:「或許你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瞞住了她。你瞞的很好,你最好一直這樣瞞下去。」
「那是自然。」他慢慢止住了笑,看著我,說:「其實,一開始,我們是有機會像之前那樣,和和睦睦地相見的。」
「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畢竟你是昭和愛的人,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想一見面就扇你。」撇撇嘴,「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怪不得別人。」
「其實,你要是能笨一些,知道的少一些,我們之間還是可以好好相處的。甚至,我還可以叫你一聲姐姐。」
呵呵,「我可不敢。」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說:「大白天的為什麼拉上這麼厚的帘子,搞得這裡這麼詭異。還有,你叫我來,不會是只想打我一巴掌這麼簡單吧?」
「自然不是。」他看看我,動手拿過一盞燈放在我面前,說:「雖然你知道了一些不該你知道的事,但是我想,我們之間還是可以合作的。」他睨著眼睛看著我,「你總不想昭和過著被人欺壓的日子吧?」
「你覺得,我都知道了那些事了,還會被你們牽著鼻子走嗎?」
「可是你沒有選擇。」
眼皮一動,我抬眼看他。
「說實話,費大勁把你搞過來,是因為想試試看看能不能把大齊的秦王爺也給拉到我們這邊來。不過,你得知道,你不是那個不可替代的。就算我們沒有依靠你拉攏到秦王爺瑞軻,那又如何?就算你沒有幫我們請林小將軍出山,那又如何?我們完全可以找別的人來完成。」他陰森森地看著我笑起來,「可你就不一樣了,你不配合我們的話,我們只好讓你去死了。反正,你體內的羅渡,也到了一定火候了。你的死,對於我們而言,一文不值。但是,你的死,卻是摧垮林源和瑞軻的最有效的東西。」
抬起頭,我擠出最鎮定的笑,「不會的,你把我想的太重要了。」
「是嗎?」他笑的依舊,「可是,林源為了把你從牢里救出來,好像已經和瑞琰達成了協議。籌碼是什麼,你想知道嗎?」
我不說話,腦中一片混沌。
季澈張狂地微笑,「算了,估計你也不想知道。我想,你也一定不想知道瑞軻和南安公主為了你做出了什麼犧牲吧?唉唉,還是別說了,你看看你的臉色,我就不刺激你了,省的到時候小毓看到你臉色不好又要擔心。」
我盯著他的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季澈,你真的把我想的太重要了,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你不該把那麼多賭注壓在我身上。你想多了,我什麼都不算,從我身上,你得不到什麼的。」遲早,你會明白。
「所以,你是配合,還是不配合呢?」
我閉了閉眼睛,「你得答應我,永遠不能動林家的人。」
「好。」
後來他讓我寫了一封信給長清,我答應了,按照他的要求在他的注視下給長清寫了一封信。季澈要我轉達的話說完之後,我拿著筆,說:「我要跟他說兩句私話,你確定還要看嗎?」
季澈並不言語,只是看著我的字,似乎在想些什麼。我看他沒有應允的意思,便不管他的意思,直接了當地開始跟長清囑咐一些事。主要還是小逸的事,顧晗那個人我畢竟只見過一次,他到底對待小逸如何,還得長清來看。然後就是一些讓他放心的肉麻的話。季澈看我寫的那些話也不臉紅,只是問我:「你的字,我聽說不是跟著南安公主學了一段時間嗎?怎麼會和林源的字這般相似?」
我把信折好遞給他,理所當然地道:「雲舒教我的時候我根本沒好好學,我的字,根本上來說是長清教的。」
他點點頭,似乎若有所思,但是接著也沒有說什麼,收好了信之後便準備離開了。我看著他就要走,問他:「那個,關了我十幾天的那些人是誰?那個男的,那個女的。」
季澈停住,留給我一個背影,「你非要知道這麼多嗎?」
連忙擺手,「不不不,你們不能說就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季澈走了之後,我才動身從屋子裡出來。看看在一旁等著我的小婢女,我奇道:「誒?你怎麼還在這裡?」
小婢女不說話,對著我行了一禮之後便領著我往我昨天住的地方去了。我翻了個白眼,心想算了,這是在他們的地盤,我一個蝦兵蝦將的,還是別問那麼多了。於是問了現在是幾時了,得到回答后便回屋午覺去了。
這一覺睡得舒服,醒來的時候已經天欲黃昏,屋子裡昏昏暗暗,只有一個白衣的女子坐在站在虛掩著的窗戶前。逆著光,看不清她的模樣,只感覺有深淵一般的憂傷。
我坐起來,揉揉眼睛,說:「你等一會,我去上個廁所,有什麼事咱們回來再說。」
或許是女人的直覺,或許是她讓人提醒我「季家來的是個女人」,也或許是她得知我身患重毒卻壞懷了孩子時眼睛里的擔憂。總之,我把她歸到了好人的行列,總覺得她不會害我。更何況相比於季澈,怎麼都覺得這個白姑娘是個正派角色。
回來的時候,她還在窗子旁邊,只是換了個姿勢,坐在了臨窗的柜子上。看我手上沾著水就進來了,她皺了皺眉,「好歹你是懷了孩子的人,怎麼也得注意點身子。」
我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笑道:「無礙無礙,有什麼事嗎?白姑娘?」
「你既然要與我們站在同一隊,我們自然要保護好你。你體內是羅渡的一種,現在我沒有辦法幫你根治,但是延緩它的蔓延還是可以的。」說著,她掏出來一個小藥瓶遞給我,說:「每天晚上睡前吃一顆。等我研製出了解藥,會想辦法給你送過來的。」
我接過藥瓶,「這葯,能延長我多久的命?」
白衣女子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放心,能讓你撐到孩子出生。」說完,她臉色一變,「你明白不能讓他們知道你現在有了孩子。」
長長出了一口氣,「我知道。謝謝你。」
她不能久留,季家夜裡的防守嚴得很,想來是為了掩蓋他們在夜裡做的那些見不的人的事情。我跟她說我必須知道季家想幹什麼才能知道怎麼幫她們,可她卻說不用我擔心。我想了想,算了,她這樣說定然有她自己的打算,我還是別參與他們的事情了吧。就只是托她帶出去一封信給雲舒來結束。
白衣女子聽到雲舒的名字時,手頓了一下。我注意到了。但是她不打算說,打著什麼都不管的態度,我也便不再多問。
我不想再知道那麼多了,現在,我只希望她真的能解了我的毒,讓我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這樣,就夠了。羅渡這個毒到底有多厲害我不知道,但是從雲舒鎮靜得不正常的表情、瑞琰囂張的態度來看,這似乎是個很棘手的問題。我不奢望我還能變成一個正常人了,我只想能在餘下有限的日子裡能和長清一起,好好的走下去。我是個自私而膽小的人,我不想關心那些家國天下的大事,我只想管好我自己的事,我不想管別人的事。
還有長清,我想過很多次,我是瀕死之人,長清不一樣,他還有未來。他是名滿天下的林家大將軍的後人,是林小將軍的兒子,又是皇商貴賈林氏瓷器的少東家,他有那麼錦繡那麼不可估量的未來。我是不是不該再拖累他,我是不是該放手,讓他去遇見比我更好的人,讓他去迎接一段更美好,更能夠天長地久的愛情。
可是我又不捨得放手。
給他的書信里寫的也是甜言蜜語。
我看著白衣女子離去的窗子,忽然間心頭一緊。林伯伯為什麼離開秦國跑到大齊定居?那個長滿了海棠花的園子,那個站在海棠花走廊中的中年身影。我不想讓長清也變成那個樣子。可是我又說服不了自己的私心,我不敢想象長清和別的女子相擁在一起的樣子,郭輕韞拉著長清手的樣子……
癱坐在地上,看著慢慢爬上來的月光,我伸手摸了摸,好涼。
昭和過來喊我去吃飯的時候,我還坐在地上。昭和跑過來把我拉起來,「你怎麼了啦?瞅你這幅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不給你飯吃要把你給餓死呢!快起來,該吃晚飯了。今天我特意讓他們做了你最愛吃的糟魚還給你備了一碟茱萸膏一碟醋。」拉我起來之後,她有模有樣地吸了口氣,「嗯——保准你吃得連家在哪兒都不記得了!」
我被昭和逗笑,倒了杯水喝了,說:「呀,那你這樣是不打算放我回家了啊!」
話音剛落,就見季澈進得屋來,笑著道:「陸姑娘是難得的貴客,怎麼說也得好好招待幾天,怎麼這剛來兩天就著急要回家來了?」
我端出招牌陽光笑,道:「你這個娘子準備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你又準備了一堆好話,看來是準備把我留下來吃明年的年夜飯了!」
一個屋子裡三個人,只有昭和的笑是發自內心的,「我不管,反正我準備了你就得吃!跟你說哦,今天的飯裡面有一道菜是我親手做的,看看你能不能吃出來!」
我看向季澈,佯怒道:「我們家裡的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小寶貝,你居然讓她下廚?!」
季澈自然配合的十分貼切,「沒有沒有,怎麼敢,怎麼敢!」
昭和挽住我的胳膊,拉我去飯堂,「好了好了,你就會瞎胡鬧。以前開他的玩笑,現在還拿他開心!走走走,吃飯去,看看我準備的飯堵不堵得住你的嘴!」
被昭和拉出門的那一瞬,我回頭看了一眼季澈。他回應我的眼神似是萬丈深淵,可他看向昭和的眼神,卻是無限溫柔。還好,至少昭和,嫁給了她想要的那個對的人。還好,至少季澈,對昭和是真心的。
大約過了有兩個月,忽然間秦國亂了起來。其實說亂也不是很亂,至少不是像瑞嵩叛亂時那樣亂。我留神注意著外面的消息,得知大齊和秦國在交界處起了戰爭。我知道消息的時候,心中一震,慌亂地往四下看,腦中一片混沌。昭和跑進來,眼睛紅腫著,一臉的慌亂。
我緊緊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別怕,別怕。有我在,不用怕。」
昭和泣不成聲,我說,「跟我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