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船坊之變

黎明前的海面，霧氣茫茫。

木漿拍起朵朵浪花，幾艘小艇從海上霧氣中鑽出，迅速貼近岸邊，幾十名好手跳進淺灘，立刻抽出背後弓弩，踏水前行，警戒四周，一旦察覺異狀，馬上射出幾支箭矢招呼。

跳下小艇的李鉤頭領，隨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環顧四周，暫時處於安全狀態，吩咐留下幾人看守小艇，率領其餘偵查水兵悄悄向島內方向摸過去，根據此前的海上瞭望探查，那裡應該有幾座瞭望箭樓，雖然並不確定上面是否安排瞭望手警戒傳訊，可是小心一些總歸沒錯的。

尤其沿著峭壁，幾乎插入海灘的最外圍木牆過道，上邊豎立兩座瞭望箭樓，居高臨下，進入港灣棧橋的船隻都得從眼皮底下經過，一旦發現不明船隻，立刻放出信號，況且位置刁鑽，就算自家船隻裝備射程極遠的重弩，幾十把齊齊射擊，也難以射中，反而提前給島上示警。

在淡淡海霧的掩護下，打頭的偵查水兵順利地靠近木牆過道，豎起耳朵聆聽上邊的動靜，確認無人後，掏出隨身攜帶的工具，左手是嬰兒胳膊粗的繩索，右手是平日戲稱為「小貓爪」的特製彎鉤，穿過扣洞，左右扯拉，便牢牢結合在一起。

鐵爪勾住欄檐，繩索垂了下來，身手靈活的漢子三下五除二便爬了上去，未等站穩腳跟，迅速端著弓弩警戒，可是今日彷彿老天爺幫忙，長長的木牆過道竟然連一個巡邏守衛都沒有。

輕易的突破了最外圍的木牆過道，兩座箭樓的哨兵在睡夢中被人抹了脖子，根本沒有料到有人悄然摸到身邊，更別說死前傳出警報，通知船坊深處有敵來襲。

至此，李鉤頭領的任務算是告一段落了，給老魚頭髮出約定的信號，然後把手下偵查水兵分成三隊，兩小隊分別佔領兩座瞭望箭樓，親自率領一隊策應船隊主力的進攻。

大船甲板上，老魚頭簡遇看看漸漸魚肚白的天際，不免有些著急，凌冽的海風壓不住心中的煩躁和不安，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那麼慢，生怕沒有等來信號，或者等來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萬一有什麼意外？

約定的螺角聲終於從島上傳來，老魚頭忍不住大吼一聲，隨即拔刀下令，使出吃奶的力氣，十六條船猛然加速，直直闖進船坊港灣。

作為交州最大的造船島嶼，舟島佔地甚廣，單單是船塢、碼頭、料場、匠人莊子等面積就是尋常縣城的大小，若是平日進攻，憑九百兵馬，就算能夠登陸上岸，可是只要守兵層層抵抗，分散躲藏，想要把全島搜查一遍，還要防備敵人游擊，絕對是一件難事。

幸好，大部分守兵被抽走，又是年節時分，匠人百姓基本都在島上莊子，只要堵住村莊的出入口，剩下的就好辦了。

打頭尖船駛進港灣，為後續船隊粗暴地開路，船上水兵紛紛用重弩瘋狂射擊，炸起片片木頭碎屑，然後是木頭撞擊的沉悶重響，水上柵欄的坍塌斷裂......老魚頭顧不得心痛大船，只要拿下這座船坊，日後要多少船有多少船。

撞破木橋，攻進內港，一批批水兵扯繩落地，多數人都是見過風浪的海上人，匆匆掃過幾眼，便大致知道哪座建築房屋是幹什麼用的，沒有耽誤多少時間，直撲碼頭後方的村莊，中途遇到幾個散落兵丁，直接一刀解決了。

在李鉤頭領沿著木牆過道趕到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幾百名兄弟持刀握弓控制住匠人莊子的各個出入口，庄內不斷有人被驅趕出來，老魚頭正領著幾名識字的兄弟翻著幾本冊子，走近一看，才發現是舟島的花名冊。

此時，被明晃晃的刀刃箭矢圍住的人們驚慌的靠在一起，時不時響起婦人孩子的抽泣聲，偶有幾個像是兵卒模樣的漢子想要衝出來，可是摸了摸空蕩蕩的腰間，應該剛才就被奪走兵器，只得乖乖在原地。

不過，還是有一名漢子挺身走了出來，雖然沒有披甲著盔，可是瞧著身上衣袍，像是島上駐兵軍官，就是不知道是何官職。

「在下舟島都尉王治，不知道哪位頭領前來拜訪，是我們哪兒得罪了？」漢子拱手問道，沒有說出「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這裡可是陸氏船坊」之類的話嚇唬來人，能夠組織十幾條船進攻舟島，況且這些人身上都是刀甲齊全、裝備弓弩，絕對不是無知誤闖的海盜匪徒。

「這是我們『老魚頭』頭領，對舟島的大美人垂涎已久，打算搶幾個回去！」李鉤憋著笑，擺出一副兇悍模樣。

王治都尉一怔，搞這麼大陣仗，來搶女人的？

老魚頭臉色一囧，沒好氣地瞪了李鉤一眼，這番話要是傳到老妻耳朵，怕是少不得一頓狂風暴雨。

「王都尉，老夫簡遇，仰慕舟島工匠技藝，想請各位去九德郡造幾條船！」簡遇笑道，行為頗有禮節，想著日後都是一家人，別那麼粗魯。

什麼，九德郡？

王治都尉大吃一驚，滿臉的不可思議，望著周圍一個個持刀握弓的匪徒，竟是來自九德郡，斥候不是說九德郡船隊和先前那支艦隊同歸於盡，僅剩破船兩三艘么？

「這位頭領，你們真是九德郡的人？」王治都尉還是難以置信，先前自己反對陸興抽調舟島兵馬南下，是為了島上安全和糧食，未雨綢繆，可是沒有料到真會有敵人來襲，還是來自九德郡的船隊。

老魚頭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都尉說話聲升了幾個調，聽上去穩了很多，怕是心中有了底氣。

「陸氏水軍大營就在元江口，運糧船也很快就會到來......」王治都尉有條不紊地說著，既然不是兇悍的海盜，是同為官府的九德郡，就算兩方現在拔刀相向，遲早有一天也得坐在談判桌前，所以陸氏名頭還是有用的，況且即便九德郡船隊有幾分力量，也絕對不可能是陸氏水軍的對手，怎麼都得顧及一二。

「都尉，謝謝你的提醒，我們知道，所以大家的時間很緊，你最快組織匠人、百姓上船了......」李鉤上前說道，壓低了身子，湊到都尉耳邊又說了一句，聲音很小，只有三人能夠聽見。

都尉渾身一顫，仿若置身冰窖，臉色極其難看，久久不語，抬頭看了看被圍住的鄉親百姓，艱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