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活不過三個月」
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外。
胡悠悠正坐在走廊一側的休息椅上，雙目無神地盯著地板發獃。
此刻，如傀儡般呆坐著的她彷彿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更加沒有歡樂。
因為她的眸子里沒了往日的動人光彩，臉上也只剩下最獃滯的神情，就像是被什麼剝奪了靈魂一樣，完全變成了一具空心的軀殼，不會哭，也不會笑，就連心跳也不會再加速了。
自趕來的醫護人員告訴她病人快不行了的那時起，胡悠悠就連眼淚都沒有再流了。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太過震驚，以至於從跟醫護人員一起上救護車到李月明搶救完畢，胡悠悠都是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
她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更加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如果可以，她想用死亡來逃避這一切，但作為一個家庭責任感極強的人，胡悠悠不可能真的為了這種事輕生。
「差點害死一個人」對她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所以胡悠悠儘管冷靜了很久，卻仍然沒有緩過來。
如果李月明真的死了，她以後的大半生估計都只能活在陰影之中，再也無法綻開笑顏，積極樂觀地生活。
……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胡悠悠還在發獃，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資深護士疾步走了過來，停在她面前。
「你是他的家屬嗎？」護士長面色凝重地問道。
「不能算是家屬，只是陪同過來的……鄰居。」胡悠悠終於抬起了頭，斟酌再三，最後還是選擇了「鄰居」這個詞。
「那他的家屬呢？」護士長左顧右盼地道。
「沒有來，因為他的父母都在國外。」胡悠悠只能實話實說。
「那就有點麻煩了，我們本來是打算給他下病危通知書的，沒有家屬在場的話……」她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才無可奈地道：「只能延後再看看了。」
「病危通知書？」胡悠悠不禁一怔，「他的情況有這麼嚴重嗎？」
病危通知書是指醫院發出的，在病人病情趨於惡化，有危及生命可能的情況下，發給其家屬的病情危急的具體情況通知書。
原本胡悠悠還抱有一絲希望，以為李月明搶救過來了就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哪知道原來他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連醫院都快束手無策的程度了呢？
「從檢查的結果來看，他已經不能再做保守治療了，只能嘗試做移植手術，但要在短時間內找到適配的心臟沒有那麼容易，所以只能先吊著，看看情況再說。」護士長看了一眼拿在手上的記錄板，如實回道。
「如果找不到適配的心臟，他還能活多久？」胡悠悠想知道最壞的情況是什麼，以便做好最壞的打算。
「一般來說，不超過三個月。」她估摸著回答。
「謝謝，我明白了。」胡悠悠緩緩地站起了身，在護士長臨走之前，又連忙問了一句：「請問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病人剛剛還沒醒。」她回頭看了一眼重症監護室的方向，略帶歉意地道。
「沒醒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現在能不能進去。」胡悠悠勉強擠出了一絲苦笑。
「本來是不讓的，如果你非要進去，我們也不會阻攔，不過最好是穿上無菌服。」護士長十分無奈地道。
「那現在還有剩餘的無菌服嗎？」
胡悠悠知道大醫院裡有時候也會多備一些無菌服，提供給病人的家屬使用，但數量有限，不一定能借到。
「恐怕沒有了。」她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但其實問題也不大，他並沒有做開刀手術，不怕細菌感染，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的話，可以進去看一會。」
「好的，麻煩您了。」胡悠悠鄭重地朝她鞠了一躬。
「不用客氣。」護士長欣慰地笑了笑，幫忙打開重症監護室的門之後，便趕緊離開了。
胡悠悠站在病床前，看著臉色煞白、雙眼緊閉的李月明，極小聲地自言自語起來：「你這次犯病又是因為我說的話嗎？」
「其實我並不討厭你，也不想氣你，我只是不知道到底該怎樣和你相處，不想讓你在一個不懂得何為喜歡的人身上浪費感情而已。」
「我對梓桐其實跟對悠揚姐是一樣的，也是把他當成我的好朋友，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比較隨性，不會刻意跟他拉開距離，而對你……」
她的聲音好似縈繞在耳畔，李月明悠悠轉醒，緩緩睜開了雙眼。
萬萬沒想到一睜眼看到的竟然就是她，李月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醒了，而不是在做夢。
而胡悠悠一看到他醒了，自言自語便嘎然而止，只是靜靜地望著他，許久都沒有再開口。
「悠悠……悠悠同學。」李月明差點喜極而泣，立馬撐著疲軟無力的身子坐了起來，面帶笑容地輕喚了一聲。
「不用再刻意加上同學兩個字了，我允許你直接管我叫悠悠。」她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為什麼？」李月明頓時一驚。
他總覺得胡悠悠的狀態很不對勁，就像是快要永遠離開他了一樣，不由得讓他心慌。
「護士阿姨剛剛跟我說你需要儘快做心臟移植手術，如果不能及時找到適配的心臟的話，很可能活不過三個月。」胡悠悠垂下了眼瞼，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所以你只是出於對我的愧疚嗎？」李月明的心猛地一沉，「不管是態度的變化還是特意留在這照顧我，都僅僅是因為我快要死了，對我感到愧疚，才不情不願地假裝可以接受我嗎？」
她沉默了，咬著牙醞釀了好一會，才故作果決地道：「沒錯，就是愧疚，而且沒有其他的理由！」
「可你為什麼要愧疚呢？我從出生起就有心臟病，我會犯病、會死得比正常人早都是註定的，這一切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彷彿要用灼灼的目光將她的內心看穿，讓她沒法再理直氣壯地撒謊，因為他知道胡悠悠在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