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謝蓮舫悄悄抬頭,眼見上首楊熙遠遠地看過來,臉已經黑成了鍋底色,只得試探著伸手推推楊曄的手臂,低聲道:「王爺,王爺,這裡人多呢!」楊曄笑道:「人多怕什麼?咱倆什麼事兒沒做過,這會兒子又害羞起來了?你這般推脫,難道是打算向朝廷申請一座貞節牌坊?」謝蓮舫道:「不是的,我這個……小弟以後還得接著做生意……」楊曄道:「有我在,你還做什麼生意啊?想給我戴鸀帽子?這個可不能饒你!過來!」忽然將謝蓮舫一把攬緊,爾後大大灌了一口酒,接著竟然在滿堂眾目睽睽之下,一口重重地吻在謝蓮舫的唇上。謝蓮舫嗚嗚兩聲,被他壓住舌頭出聲不得,將一口酒悉數渡了過去。謝蓮舫驟不及防,雖然勉強咽下酒去,卻被嗆得連聲咳嗽,楊曄笑道:「便是跟著我樂一樂,也不耽擱你接著做生意啊!」他如此狂放不羈,只把一圈的人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后,聽得岑皇后一聲輕笑,爾後是楊熙冷冷地哼了一聲。岑武眉呆了半響,默不作聲地起身,棄席而去。楊曄若無其事地放開謝蓮舫,見眾人盯著自己看,便笑道:「大家接著喝酒啊,猜謎啊,行酒令啊,都盯著我看什麼?」眾人只得也若無其事地轉頭,行樂依舊。待得酒宴至中途,楊曄去後殿更衣,謝蓮舫身份有別,不敢相陪。北辰擎看在眼裡,慌忙跟了上去。待迴轉時,卻在殿後被楊熙當頭攔住。楊曄靠在北辰擎的肩頭上,猶自帶著幾分酒意,抬頭問道:「怎麼了皇兄?」楊熙並不做聲,忽然反手一個耳光,重重甩在他的臉上。楊曄被打得一個踉蹌,卻咬唇不語,只是抬眼又看了他一眼。楊熙一見之下,怒氣上涌,搶上去要接著打,被北辰擎橫在中間攔住了,顫聲道:「這裡人多,大臣們都在前面呢,陛下息怒!」楊熙冷聲道:「你就可著性子鬧!你就鬧!」反身拂袖進殿而去。楊曄自嘲地一笑,待得楊熙走開,他愣怔片刻,隨便就在廊下的台階上坐下了。北辰擎陪著他坐下,見他臉上被楊熙給打得幾道紅腫,伸手想蘀他揉一揉,卻被楊曄給撥開了手,北辰擎嘆口氣,道:「你別在意,他是氣急了。平常哪捨得動你一指頭。」楊曄自己伸手蓋住臉,胡亂揉了幾下,道:「我知道。」北辰擎道:「陛下也很艱難,這一切著實來之不易。」楊曄點頭:「我知道。」北辰擎道:「所以不管他怎樣,我都不怪他。」楊曄道:「嗯,所以……你為他做什麼事兒都可以,對嗎?」北辰擎側頭看他,眼中是無盡的憂愁和哀傷,語調變得遲緩無比:「是的,為了陛下,我死都可以。世上還有什麼是比死更為難的事情?」楊曄微笑道:「有的,譬如生不如死。」北辰擎沉默了,楊曄也跟著沉默下去。兩人相對無言良久,眼見得天色暗下來,前面樂聲漸止,繁華初歇,臣子們都出宮走了,漸漸安靜下來。楊曄道:「雲起你走。」北辰擎也不多言,起身走開。剩下楊曄一個人坐在那裡接著發獃,卻沒呆得多長時間,眼前暗影一閃,他被一個人給扯起來攬入懷中,聽得楊熙柔聲問道:「臉上還疼不疼?」楊曄道:「不疼了。」楊熙輕輕嘆息:「是皇兄不好,是皇兄太急躁了。可你不喜歡小岑,你就明說算了,何苦如此做派?沒得給別人落了口實,回頭說你的不是。」楊曄道:「也不算口實,我本來就跟謝老闆有染。」楊熙皺眉道:「你還說這般話!剛才皇兄還得住內侍來說,說皇后請我去中宮商討事情呢,想來就是此事了。小狼啊,是哥哥不好,不該逼你太緊,不過你……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你回你的王府去,如今府中還缺什麼不?」楊曄道:「不缺什麼。」楊熙想起來上次他賭錢賭輸了的事情,思忖片刻,道:「鄂州那邊有幾個鑄錢的銅需,比起來別處是最大的。恰好你還沒有封地,我就我把那塊地划給你,那幾個需都被圈了進去,就一併給你了,省得你以後再哭窮。將來只記得按時上貢上稅就是,別又讓人說了長短去。去去。」岑皇后的中宮裡,岑文姜怒氣沖沖地等著楊熙,一見他進門,就沖了過來,一根纖纖玉指差點戳到楊熙的臉上,厲聲道:「楊熙,你什麼意思?這是在羞辱我岑家嗎?你弟弟扯著不放的那個謝蓮舫,他從前可是我爹的人,如今你們丟人都丟到滿朝大臣面前來了,究竟還要臉不要?不過也好,姓謝的這個狐狸精你弟弟願意接收,我正該慶幸才對,倒也省的他接著去纏我爹!」楊熙袖手不語,等她發作夠了,方道:「事已至此,你還是想想下來怎麼辦是正經。小眉現下如何?生氣了沒有?」岑文姜氣哼哼地道:「她能不生氣嗎?剛才我這裡哄了半天,還是哭著走了,也不知道現下如何!我父親年事已高,我可是就這麼一個妹妹,我若是委屈了她,如何跟父親交代?」楊熙正色道:「岳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想委屈了她。不過小狼看來是不情願,此事也只得作罷了。回頭我想法子補償小眉。」岑文姜冷笑,恨恨地一甩衣袖:「他還不情願?就他那做派,便是他情願,我也不情願!我們岑家的女兒也不是沒骨氣,非要上趕著跟了誰!剛才小眉也說了,普天之下,除了淮王殿下,嫁誰都可以,讓陛下蘀她做主即可!」楊熙道:「你讓我想想。」兩天後,他下旨令北辰擎進宮,在御書房中,將別的人都清理了出去,方道:「雲起,你娶了小岑郡主。」北辰擎本坐在椅中,聞言如遭重擊,勉強伸手抓住椅子扶手,抬眼看了他一眼,爾後只是低頭不語。楊熙凝視著他,道;「你我之間,說什麼都是多餘,普天之下,我這心思,也只有你能解得一二。唉,小岑郡主若不能嫁給小狼,她就只能嫁給你,否者她就終生不能嫁人。她的父親不出關中,終究是我的一件心病,所以她嫁給誰……我都不放心。」北辰擎復又抬頭,滿眼絕望之色,楊熙話已至此,他除了死,並無選擇餘地。但人未到絕境,一時卻又死不得。他唇角微微抽搐兩下,忽然微笑起來:「陛下,昨天我還和小狼提及,我說世上有什麼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今天我就明白了,還真的有。」楊熙頓住,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下不得,片刻後方溫聲道:「我是對不起你,可是這件事兒,也沒你說的那麼可怕。小岑郡主很不錯的,你前兩天不是見了嗎?人品相貌,皆是上上之選,你便去大臣的女兒中挑選,也未必有強似她的了。你放心,你成婚的時候,不管想要什麼,我讓你去國庫里挑。你就娶了她,好歹娶了她。」北辰擎依舊沉默,楊熙低頭看看他慘白的臉色,伸手把他從椅子中提了起來,撫著他的肩頭嘆道:「雲起,你別這樣。我娶皇后那會兒,我不是也娶了?我為的什麼,為的不就是岑王爺的糧草和兵馬?多少艱難都走過來了,你說咱們好容易得住天下,正該卯足了勁兒創下一片太平盛世來,可是小狼落得那個樣子,你如今這個樣子,一個個灰頭土臉半死不活的,你們究竟讓我怎麼辦?」北辰擎幾欲語不成聲,終究硬撐著道:「好,我聽陛下的。」楊熙道:「這就對了,還是雲起最貼心。小狼這一陣子不大高興,你有空了也勸勸他,別總是跟我胡鬧。他一鬧起來,我就心慌,又不敢很說他什麼,怕他自己弄出個好歹來,可該怎麼辦?」北辰擎從不曾違拗過楊熙的命令,此時只覺得酸澀難當,片刻後方道:「小狼他當時糊塗,現在也許已經猜到了真相,話里總是夾槍帶棒的。我只覺得無顏見他,又不能不見他,我也很為難。陛下還是自己去勸。」楊熙道:「他還小,他會好的,慢慢就好了,誰不是這樣傷痕纍纍走過來?且不說他,你回去準備,良辰吉日我已經讓人看好,就是十三天後的事情。給你現建府邸來不及,梁王去楊陵前,我已經跟他商量過,王府他不要了,我讓人收拾出來給你,你只管去營外帶你的兵馬,其餘一應事務,我讓人蘀你操辦。」這一陣子,接踵而至的兩件大事,令朝野震驚。一是楊熙下旨,將鄂州及周邊十三個郡的土地賜予淮王做了封地,那幾個鑄錢的銅需竟然也一併給了。另一件就是賜婚北辰擎和岑武眉。北辰擎成親的消息傳到楊曄的府邸中時,恰謝蓮舫正來府中拜訪,纏著他不放:「王爺,這洛陽如此繁華,你覺得小弟來這裡開個書院如何?」楊曄笑道:「你這個沒良心的,見錢眼開!你要把你家岑王爺丟在長安?他會答應你來這裡?」謝蓮舫道:「岑王爺待小弟是極好的,不過年紀大了,小弟也不能等著一棵樹上弔死啊。況且王爺說過,小弟還年輕,只要有了好去處,他不管的。」楊曄隨口道:「好,你想來就來,有什麼為難之處,只管來找我便是。」謝蓮舫輕飄飄地瞥他一眼,順勢膩了過來:「其實小弟這次帶著許多的家當來的,有王爺這句話,就放心了,我這就出去找宅子,打理家什,以後王爺就是我的靠山!若是銀子上有轉不開手的地方,王爺可得資助一二,您別說自己沒錢,才得住幾個鑄錢的銅需,說沒錢,再沒人相信了。」楊曄聞言,忍不住伸手擰一把他的臉:「好你個狐狸精,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原來是打我錢的主意!從前我也沒有白嫖了你,憑什麼我就得給你出錢?」謝蓮舫忙道:「不白出,王爺算上份子,咱倆分紅如何?王爺若是嫌臉面上過不去,小弟不會說出去的,王爺儘管放心。」楊曄笑道:「隨你隨你。」這邊謝蓮舫得住楊曄的話,開始張羅著開書院的事情。沒得幾天,果然號稱銀兩不夠,來楊曄這裡討要銀子。楊曄懶得跟他羅嗦,直接讓管家給夠他索要的數量,謝蓮舫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道:「這書院如今有王爺的一半了,回頭一定要去蘀自家的生意捧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