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祝太監笑飲梅花酒,唐太宗二子吳蜀王
「恭喜干殿下。」請來的老太醫鬚髮皆白,據說以前是專門給孝宗的張皇后瞧病的,還給邵貴妃瞧過眼睛,雖然邵貴妃的眼睛終究還是瞎了,不過嘉靖皇帝純孝,到底把這個給自己皇祖母瞧病的老太醫留在宮中,給自己老娘蔣太后瞧病。
有讀者老爺或許會說,醫生又不是什麼稀缺資源,即便稀缺,對皇家來說也不至於稀缺,有必要把個【祖傳御醫】一直留在宮裡面么,瞧這架勢,瞧病的能耐似乎不咋地啊!
皇家真缺醫生,太醫院有院使一員,院判二員,吏目十員,御醫十員,其他什麼惠民藥局、生葯庫大使、副使,連醫士一起,也就百十個人,根據人類喜歡薅公家羊毛的一貫尿性,這裡頭大概只有十個御醫是真能瞧病的,其他人等大概率屬於行政人員,一個弄不好,這十個御醫的指標都很可能有濫竽充數的在裡頭。
就十個御醫,皇家可是連太監都有十幾萬人的,瞧得過來么?也就是幾個身份尊貴的有資格叫御醫來伺候,那些不大受寵的妃嬪都沒資格,生病只能多喝熱水。
總之,這個祖傳御醫,在宮裡面算是數的著的,能叫來瞧病,算是人家老太醫給面子。
老頭好歹也算是三朝元老,內宮裡面什麼糟心事情沒瞧過?當初孝宗皇帝被張皇后抓破臉,還是他給上的葯哩,故此,吳侯為什麼叫脫脫嫂嫂,老太醫只當不知道,笑眯眯就說,「夫人這是喜脈,賀喜干殿下了。」
康飛傻了,什麼我有兒子了因此一蹦三尺高的情緒完全沒有,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王德發?
倒是旁邊的張桓老將軍急得脖子都紅了,搓著手掌就問,「敢問,是男是女?」
老太醫頓時一皺眉頭,心說老夫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是男是女……不過他到底廝混三朝,太極推手水平極高,笑眯眯就說道:「診脈雖診不出男女,不過,下官略通面相,瞧少夫人的面相,那是個子女雙全的命數。」
老將軍一聽這話,歡喜極了,其實老將軍是極聰慧的,但是人都有缺點,老將軍這會子,哪怕是明知道假話,那也得當真話聽,喜滋滋就道,「張三,張三,王八蛋你跑哪兒去了,快給老太醫奉茶……」
老太醫趕緊搖手,「茶就不必了,下官還要回宮當差……干殿下,若還有神馬差遣,只管遣人尋下官便是了。」
旁邊張桓老將軍看康飛還是個呆巴巴的模樣,忍不住一跺腳,自己親自把老太醫送到門口,又給塞了一封銀子,老太醫只覺得袖籠一沉,頓時牙花肉都笑出來了,一疊聲客氣,勉為其難捏著袖子,上了馬車去了。
回到院中,他看康飛猶自發獃,忍不住走上去一巴掌拍在康飛後腦勺上頭,「你發什麼楞哩?」
康飛臉上一紅,嚅囁著就道:「祝太監提督京營,早晚勞累,待會兒家來,我怎麼張嘴……」難道要說,恭喜祝兄弟,你老婆懷孕了,你得好好謝謝我。
祝太監如今作為康飛的薦主,又是黃錦的乾兒子,到底讓嘉靖給提拔了一下,差遣他提督京營,具體的職務是監管三大草料場。
別看這職務聽著不好聽,好像是個管草料的,實際上,所謂三場,因為北方人口滋生,早就沒有放牧條件了,而是由北方各地糧道衙門專門支給折色銀到三大草料場,再由三大場去征買,換一句話說,是御馬監專門管錢袋子的,權力極大,油水極肥,算是御馬太監下面的第二人。
這不叫飛黃騰達,甚麼才叫飛黃騰達,故此祝太監每日累得跟狗一樣,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今兒他如往常一樣先去乾爹黃錦那兒請安,和氣哼哼的黃錦一道兒背後罵了一氣呂芳呂公公,隨後便唱著小曲兒家去了。
一路上碰到的大小太監們,知道這位正得寵,還跟那位干殿下是拜把子兄弟,宮裡面沒有新鮮事,沒聽說昨兒司禮監經廠太監談二都被那位干殿下給一刀剁了么,就這麼豪橫,關鍵是,萬歲爺只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都不敢怠慢,一口一個祝公公,喊得祝太監是心花怒發。
當然,也略還有些遺憾的,要是哪一天,能跟他乾爹黃錦一樣,站在諸大貂檔當中,眼前一堆太監磕頭,齊齊高喊,拜見諸位老祖宗……那人生,才叫一個圓滿。
不過,比起在廣東香山縣吹海風,那已經是極好了。
一路眯著眼睛做夢,似乎眼前十幾萬太監喊老祖宗,迷迷瞪瞪打了個瞌睡,等伺候的小太監搖醒他,這才從美夢中行來,擦擦嘴角,起身從馬車上下來,門口幾個家丁,就請他去見張桓老將軍。
有些納悶,他一路跟去老將軍的院子,老將軍瞧見他,臉上帶笑,「小祝,快來坐,老夫新交了一個朋友,送了我一罐酒甸的梅花酒,足有十年陳……」說著,拉著他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快嘗嘗。」
祝太監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老將軍不是外人,那也是同鄉,吃兩杯酒,自不礙事,當下端起酒來,看這酒色做琥珀,裡面兩塊冰魚兒,冒著涼氣,把酒香都鎮出來了,楞了一下,隨後一笑,「老將軍真是會吃酒,這梅花酒,我小時候倒也吃過,鳥雀爭勸酒,梅花笑殺人……」
他是個子孫廟道士出身,張桓老將軍那也是坐過監的監生出身,實際上都能算到讀書人那一檔裡面去,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也還都略懂。
張老將軍一笑,「小祝,你是真懂。」說著,與他同飲了一杯,又勸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將軍這時候才說道:「我有個好消息要說與你聽,你夫人,懷孕了。」
這句話,如雷灌頂,把祝太監震得渾身顫抖。
足足呆了半晌,祝太監才顫著嘴皮子說道:「老爹爹,你沒有騙我罷?」
「這怎麼能騙你哩,宮裡面請的老太醫,確診的喜脈……」
「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祝太監瘋狂一般連蹦帶跳,隨後,淚如雨下,「這是老天爺不亡我祝家啊!」
作為一個太監,無根的人,若是能與床榻之上聽著子孫們哭泣的聲音含笑而終,這便是最大的幸福啊!
只是,這時候兒子忽然聽到老將軍淡淡一句話,「小祝,當初我們可是說好的,你夫人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算我老張家的……」
一句話頓時就把祝太監給炸裂了,「老爹爹,這個就不對了,這是我家夫人肚子裡頭的孩子,怎麼好算你們老張家的?」
「怎麼?你想混賴?」老將軍瞪起眼珠子,雖然鬚髮皆白,卻是殺氣盈身。
祝真仙雖然是個沒卵子的太監,這時候卻強硬得像是抬棺上朝的強項令,「老爹爹,你這話說的,我老婆肚子裡頭的孩子,我老婆……怎麼叫混賴哩!」
「好你個小祝子,居然食言而肥……」
「什麼食言而肥,老爹爹,沒說過的話,我能認么?」
乓啷一聲,老將軍把酒杯摔在地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雙眉倒豎,髭鬚怒張,「小王八蛋你敢說話不算老子我打死你……」
祝真仙一下就跳了起來,雙手把桌子一掀,酒菜俱都掀倒在地,「老王八蛋你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那孩子也是我祝家的……」
門口幾個家丁和小太監面面相覷,又不敢上去拉架,不免聚頭,要不,請小老爺來做個攔停,要不然,怕不是祝太監被打死就是老將軍被氣死。
沒一忽兒,康飛匆匆趕來,撣眼看見一老一少,兩人就跟鬥雞一樣,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來,有本事你就往這塊打……
小龜孫你以為老子不敢撒……
看著這衣衫不整的老少,康飛真真是一個啼笑皆非,上去一把分開二人,「我說,老爹爹,祝兄弟,你們兩個,把我一個面子……」
卻不想,這兩位連他的面子都不給,「這個面子不好把你……你說話不好使……咱們今兒個非要把這個事情說清楚……脫脫(我老婆)肚子裡頭的孩子到底是姓張還是姓祝……」
康飛一聽這話,這明顯是勸不好的節奏,當下扭頭就走。
老少二人一瞧,未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將軍把祝真仙的衣服領子鬆開,長嘆一口氣,「這小子不上當,如之奈何。」
祝真仙也鬆開老將軍的袖子,「老爹爹放心,我再去教坊司買十個八個回來……你老人家放心,我還年輕,緊你,先緊你。」
兩人把桌椅又扶起來,坐在一起吃酒,把門口家丁和太監都看呆了,心說這兩位什麼時候商量的?俺們怎麼沒看見?
兩人吃完酒,各自回房,路上打著燈籠伺候的小太監未免就問祝太監,「乾爹啊!兒子怎麼沒看明白哩!」
祝太監鼻腔出氣哼了一聲,「你小子還缺著歷練哩!」他這個剛收的乾兒子才十來歲,跟他剛入宮那會子差不多,長相好,明明是本地窮苦人出身,皮膚卻白得像是個讀書人,人也機靈,在宮裡面也算是有眼力見兒的,只是到底太年輕……而且還不識字。
有心要培養這個乾兒子,當下祝太監就給他掰開了揉碎了說道說道,「張鯨啊!過些日子,乾爹我找個機會把你送進內書房去,先讀幾年書,要不然,你被別人賣了,還要幫別人數錢哩!那張老將軍一開始說請我喝梅花酒,我就明白了……」
「梅花酒有神馬?」年輕的張鯨不明白。
「鳥雀爭勸酒,梅花笑殺人。這首詩是當初隋煬帝楊廣所做,後來便在揚州留下這麼一個酒品……」
張鯨搖頭,還是不明白。
祝太監用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看著他,「要不說多讀書哩!隋煬帝的蕭皇后後來便是入了宮伺候唐太宗的,煬帝的長公主後來也嫁給唐太宗做了妃嬪,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吳王,一個蜀王……」
張鯨聽呆了,一臉【你們讀書人真會玩】的表情。
祝太監伸手摸了摸張鯨的頭,「你乾爹我還年輕,你那位本家張爹爹卻已經八十多了,今天一閉眼,明天未必睜得開,讓他一讓又何妨,即便傳出去,那也是美談,張鯨啊!乾爹今兒教你,你得記住嘍,自古忠臣必出孝門,你若做到這一點,連皇上都得高看你一眼……」
張鯨連連點頭,乖巧地說道:「兒子必定牢牢記住乾爹的話。」
「回頭把乾爹昨兒教你的十個字各自寫二十遍……張鯨啊!乾爹我以後說不得就要靠你養老,你要好好學習啊!」
要是康飛在,指定呸祝真仙一臉,你連個十來歲的毛孩子都對人家用話術,缺德啊!
第二日,宮裡面來了太監上門,看見康飛噗通就先往地上一跪,「奴婢內官監掌司,給干殿下請安了。」沒辦法,這位是真煞星,把司禮監經廠太監都給剁了,萬歲爺一句話不發,說個難聽的,親兒子也未必及得上,此時不跪,更待何時。
有些太監甚至感嘆,談太監是個好人吶!活生生用自己的命給大家上了一課……說起來,談太監生前也是個體面人,咱們雖然不敢得罪干殿下去給談太監上一炷香,不過,聽說他有幾房美妾,咱們不妨幫著照顧照顧。
康飛未免皺眉,最煩這種噗通往地上一跪的了,當然,關鍵是昨天太刺激了……當下沒好氣,「趕緊起來,有事說事,沒事快滾。」
「干殿下,您如今也是勛貴了,按例,要在東華門外賜宅子,奴婢請干殿下去相看相看……」內官監掌司太監一臉堆笑。
康飛未免不耐煩,「搬家多麻煩啊!你就去說,我在這兒住的挺舒坦的。」內官太監聞言臉色一滯,可看看康飛一臉起床氣,怕殿下惱起來,說不好就跟談太監一樣,一刀給剁了,那多冤屈?只能灰溜溜回宮。
嘉靖一聽,未免呵斥,「一點差事都辦不好……」內官太監只能連連磕頭。
想了想,嘉靖就說:「你去跟他說,就說他乾爸爸說的,是不是嫂嫂睡上癮了,堂堂吳侯,朕的乾兒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內官太監跪在下面心裏面打鼓,心說我要這麼跟那位干殿下去說話,怕不要被剁成肉膾?
嘉靖一瞪眼,「還不快去。」
內官太監真是欲哭無淚,轉身又去了。
康飛瞧見他,心說你怎麼又來了,內官太監結結巴巴,哪兒敢說話,最後一咬牙一跺腳,不得不高聲喊了一聲,有口諭:戴康飛,你是不是睡嫂嫂上癮了,堂堂吳侯,朕的乾兒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